宇文锦宇正被看守带离审讯室,突然听见上官丽萍的喊声,掉头冲向大门。 看守连忙拉住他。 宇文锦宇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眼睛对着门外,似乎要滴出血来。 上官丽萍从公安局回家再次经过“柳安饭庄”时,不由下车来看看。只见低价出让饭馆的简陋广告牌就斜挂在昔日车水宇文龙的“柳安饭庄”门前,触景生情,真是五内俱焚。 上官丽萍走进空荡荡的饭馆,目光所及,不住地闪回昔日宾客满堂的景象。当目光最终 巡游到以前上官十五常坐的位子时,不由大吃一惊。 上官十五端坐在位子上,面前居然还象过去一样沏上了一壶香茶。 上官丽萍楞楞地站着。 上官十五缓缓起身。 司机悄悄来到上官丽萍身后,说道:“上官总。上官先生已经坐在这等了两天了。” 上官丽萍默默走到上官十五身边,端起茶壶给上官十五续水。 水漫出了杯子,在桌上流淌。 上官丽萍突然放下茶壶,掩面跑出。 上官十五跌坐在椅子上。 上官丽萍一口气跑出门才站住,一边喘息一边擦着眼泪。 司机跟了出来,说道:“上官总!” “请你转告上官先生,我对不起他。” 司机满脸忧郁,说道:“这回他真是伤透了心!海南的事不说,在内地投资的茶叶也全都种死 了” 上官丽萍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反正是山头也秃了,轩辕戚阳也跑了。” 上官丽萍震惊之下坚毅起来,说道:“这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在等待检察官到来的日子里,宇文锦宇盘腿坐在茅坑的面前读书。 看守巡视过来向下观察着问,说道:“这几天检查院就要提审了,你也不急嘛?看什么书那么津津有味?” “前上官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作品。” “哦?写的什么?” “写的是到斯大司徒时期的监狱里的种种黑暗。” “那人对斯大司徒是不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主要的还不是斯大司徒,最让作者不能释怀的不是专制的暴君们如何凶残,而是那些被 训练来看押‘人犯’的青年士兵近乎麻木地朝‘人犯’开枪。” 外边有人叫唤一声,说道:“提宇文锦宇!” 看守跑过去问了问情况,回来打开大铁门,说道:“检察院来了!我看来提审的检察官非常 年轻!当心他朝你开一枪。” 宇文锦宇感激地向看守点了点头。 洪检察官——一个小伙子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走进了提审室,好像并没有想到宇文锦宇已经坐在了里边,咋一相见还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这个——”小伙子将没有吃完的早点包起来放到一边伸手翻开了卷宗,说道:“这个——” “我叫宇文锦宇。”宇文锦宇说。 “那你,说说你的情况吧。”小伙子避免了一上来的称谓麻烦。 宇文锦宇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检查官。 宇文锦宇看到了小伙子腼腆的样子,心尖尖便颤抖了一下,看到小伙子不知该 怎么样称谓自己,而且肯定不是恶意,恨不能从胸膛里伸出双手来托护这个单纯的年轻人,他害怕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朝自己“开枪”,不是因为自己怕死,而是害怕看到索尔仁尼琴的悲伤在世纪末的天朝大地上重演。 检查官不知宇文锦宇为什么看着他不说话,下意识地正了正大沿帽,说道:“哦,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材料要补充的是吧?我看了案卷,事实实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但证据上似乎还有些问题,主要是你到底知不知情,到底有没有指使司机卖车。我可以说完全相信你的轩辕述,我也不需要隐瞒自己的观点,但毕竟重证据啊!”小伙子尝试提醒宇文锦宇,说道:“所谓法治社会,就是排除主观的推测强调客观的证据。你要尽量提出证据来。至于罪名,你要相信检察院。” “我相信你!”宇文锦宇激动地说。 “那好,就这样吧。你回去再想想,还有什么补充证据需要提出来,有的话随时通知我。”检查官临出提审室还没有忘记带上那块吃了一半的早点,一出门就咬了起来。 宇文锦宇站起来目送小伙子离开,心里充满欢喜。 看守来押解宇文锦宇返回,问,说道:“感觉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的年轻人!” “没有朝你开枪?” “谢天谢地!” “哦,你女儿考上了赫尔南大学,恭喜啊,你老婆明天就带她动身回内地,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上官十五也要走了,他最后巡视着这个饭店。 司机过来,说道:“上官先生,该走了,这里去新加坡的航班一周才一班,别误了。” 上官十五点点头,又拿起抹布细心地擦去桌上的水渍。 司机,说道:“放心吧上官先生,我会照料好这个饭店的。如果有人出个好价钱,是不是可以考 虑出让?” 上官十五摇摇头,说道:“不租,也不卖。除非上官小姐——算了,就算我在这留个纪念吧。”说着随手熄灭了桌前的灯。 夜机起航。 上官丽萍带着宇文玉凤,提着箱子上楼开门,动静很大,惊动了对门的司马教授。 “哎哟,是你们回来了呀!”司马教授叫道。 上官丽萍克制悲伤,非常礼貌地和司马教授打了个招呼。 “屋里好像有人。”司马教授,说道:“哦,这是宇文玉凤吗长成大女孩了!我都不认识了!” 宇文玉凤路途劳累,不冷不热地点了一下头。 司马教授只得关门大吉。 上官丽萍埋怨宇文玉凤,说道:“怎么这样对人?多没礼貌。” 宇文玉凤把眼珠丢到眼拐上,好像很烦上官丽萍的样子,说道:“谁在我们家?” 正说着呢,小不点从里边把门打开,一股臭气直冲人鼻,只见小不点人高宇文大,一股悍匪气质,说道:“你怎么回来了!”说着又扭头冲着屋里叫,说道:“快起来收拾一下,我姐回来了!” 上官贵芬衣冠不整,急忙响应,说道:“啊,大姐回来了?” 小不点不耐烦地,说道:“别假客气了,赶快收拾,收拾好了,我们走!”又对四处打开窗户的上官丽萍,说道:“你这屋子不是我来住,早就烂啦!” 宇文玉凤一直站在门口,泪水在眼眶里打旋。 上官丽萍非常理解宇文玉凤此时的心情,同时也有一点过意不去地来叫宇文玉凤进门,说道:“宇文玉凤,你进来呀,要不你到对面湖边上去走走,我收拾好了就过去叫你。” 宇文玉凤扭头走了。 小不点见状大为恼火,说道:“怎么,我住的地方她连门都不能进了?” 上官丽萍没有理睬小不点,而是加紧收拾,她实在没劲与小不点一般见识了,说道:“你,公司做得怎么样?” 小不点不知大姐底细,决定先傲一把,说道:“也没怎么样,手底下有两百多号听使唤的人吧!”上官丽萍吓了一跳,说道:“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小不点跑到卫生间梳罢头,派头足了,观察姐姐一副衰败的样子,底气更足了,说道:“像我 干的事如果是坏事,天下没有好事了!” “告诉我,干什么手底下要两百号人?”上官丽萍较真起来。 “城市垃圾回收!” “回收垃圾?”上官丽萍又吃了一惊。 “看不起呀?” 上官丽萍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别以为我没地方住,来占你便宜,我是真怕你这里烂了。”小不点手指轩辕戚阳当年的 书箱,说道:“这里边装着什么?已经有股霉味了!” 上官丽萍赶忙试图将书箱打开。 “等我走了你再开吧!”小不点说着招呼里边还在梳头的上官贵芬,说道:“哎,把我们家的地 址给大姐留下!” “你指挥谁呀?自己不知道留吗?”上官贵芬叫着,比小不点更加厉害,又提醒小不点,说道:“就 不知道给大姐一张名片啊?” “哦,对!”小不点摸出一张名片交给上官丽萍,拉着上官贵芬呼啸而去,跑得楼梯山响。上官丽萍连忙跟出来叫他们慢一点轻一点,想着要叫宇文玉凤回来,也随着下了楼梯。 小不点拉过自行车还没骑上去上官贵芬就爬在后座上,小不点又要伸手来拨被上官丽萍喝住,小不点只好推着自行车陪着上官丽萍走。 没走几步,上官贵芬突然发现了站在湖边的宇文玉凤便指给上官丽萍看,上官丽萍还没有反应呢,小不点一把拉下上官贵芬,脚一点地,自行车就窜到了宇文玉凤面前,把宇文玉凤吓了一跳。 “那个什么,你回去吧!”小不点说,接着又问,说道:“哎!你是不是该叫我声舅舅?” 宇文玉凤转过脸,用一种对鄙俗充满仇恨的眼光看着小不点,把小不点看得直发毛,说道:“哎, 不叫就不叫,谁稀罕似的,古得白!”说着,掉头拉着上官贵芬吹着口哨走了。 宇文玉凤不依不饶地继续盯着小不点远去的背影。 就在这一瞬间,宇文玉凤骤然陷入了对鄙俗的强烈仇视中。她看着小不点、上官贵芬、甚至上官丽萍。这帮人从走路到说话到傻笑没有一点看着不土气。宇文玉凤现在甚至自作主张地理解了父亲为什么对上官丽萍既爱不起来,又不忍心丢掉的思想感情了。是啊,爸爸从来都没有爱过这个女人,叫她去法国也不过看她可怜,重回海南也是看她可怜,在法国爸爸也从不带她出门,回海南还不是没法跟她住一起,现在我也没法跟她住一起了! “宇文玉凤,他们都走了,回家吧!”上官丽萍说着来到宇文玉凤身边。 宇文玉凤鄙弃烦躁的眼神使上官丽萍大吃一惊,但以为是小不点的冲撞,立即笑着为小不点的卤莽道歉,说道:“他也是想跟你打打招呼嘛,别生气了,家里也都收拾好了,回去吧!” “那是一个什么人?”宇文玉凤尖叫道。 “哎,你不是也见过他吗?” “我没见过。”宇文玉凤愤然道。 “是我弟弟,你怎么没见过!”上官丽萍说得认真。 “你弟弟?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弟弟!”宇文玉凤语含讥讽,转身就走在前边。 上官丽萍跟在后边边走边思索着。两人走得明显不协调。 一进家门,上官丽萍吃惊了,因为宇文玉凤立刻摆出了分家的架势。 宇文玉凤找出自己行李中的一床凉席,走进宇文锦宇的书房里叫,说道:“我睡我爸爸书房里的沙发,开了学,我就去住校!” “床单都换了!”上官丽萍站在书房门口说。 “一股怪味!” “门窗都开了!” “我觉得恶心!” “喷过空气清新剂了。” “骨头里的臭味一瓶香水都盖不掉!”宇文玉凤说得恶狠狠的。 直到这时上官丽萍还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感到的轻视,还愿意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小不点的无礼,说道:“你就那么嫌弃他?” 宇文玉凤毫不示弱,说道:“我就是嫌弃!” “是不是连我也嫌弃了?”上官丽萍强压伤心,也放下了脸。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又该说我的样子像我爸了吧?”宇文玉凤满脸讥讽,说道:“怎么啦?我本来就是我爸的女儿!” “可你爸并没说过嫌弃我!”上官丽萍叫道。 “那是他的教养好罢了!”宇文玉凤激动地宣称。 “你胡说八道!”上官丽萍差点将宇文锦宇的狱中来信拿出来。 “我胡说八道?我们在一起什么没说?哎呀,你别烦我了!我就看不得这号人!对谁都一副好里好气的样子!对谁都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宇文玉凤说着砰地关上了书房。 上官丽萍实在是有点懵了,她第一个反应是拿出宇文锦宇的信件来,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又收了起来。回身将沙发边上当年轩辕戚阳留下的书箱挪了挪位置,检查了一下,小心地把它放好,再拿起小不点的名片打算出门。可临到出门,还是回顾紧闭着的书房房门,没有忘记拿出一张钱来压在桌上,也没有忘记万一自己出去了却来了宇文锦宇的电话,说道:“宇文玉凤,你自己买点吃的,钱给你放在桌上!有什么电话来你不要听!或者接起来问一下怎么回电,告诉他我晚上都在家,哦,你干脆还是别听,哦,你还是听一下吧。” 上官丽萍离去之后,宇文玉凤才从书房里走出,望着桌上压着的钞票,想起上官丽萍刚才临出门时的那通罗嗦,恨出眼泪来,说道:“我就是讨厌你这副对谁都好心婆婆的样子!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受气包的样子!你累不累?我的上官丽萍——妈!”宇文玉凤觉得自己陷入与父亲同样的境地,但她可不是父亲,她恨一切不清不楚的模糊。 上官丽萍照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小不点,虽然名称变了,但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向外扩张了一个大围墙,进来一看的确也就是一个破烂钟离的窝,浩大的场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 小不点见到姐姐突然来了,不知是上官用意,本能地把话说得直截了当,说道:“我好早以前就没有用你的‘三原色清洁公司’的招牌了。” “招牌还在吧?” “在呀。如果这个招牌现在你想给我用,就要去把法人代表变了!” “法人代表是宇文锦宇啊!” “不过也无所谓,现在的营业执照好办得很!你那七千块的货品,反正我都替你卖了。” 上官贵芬跑过来插话,说道:“也有扔掉的!” “那就不说了。”小不点接过上官贵芬拿来的饮料拧开了盖子交给姐姐。 “你不说大姐不知道!”上官贵芬叫着。 “你少罗嗦!”小不点叫道。 “你怎么还像孩子啊?”上官丽萍喝了一口饮料说。 小不点这才觉得姐姐不是来查究公司事务,相反她自己还有什么不对劲,便关心道: “姐,你要是手里紧,现在就把那七千块结了吧?”说着命令上官贵芬,说道:“去点七千块钱来给大姐!” “大姐还没说话呢!”上官贵芬嫌小不点多事。 上官丽萍倒是没有去多想那七千块钱,而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前院后院的巡视。 小不点见上官丽萍眉宇间大有赞赏之意,自己态度也变了,大人似地跟在后边,随手搬移着地上的杂物为姐姐开路,说道:“干的就是这活,想干净也是妄想!” 上官贵芬跟在后边报喜,说道:“大姐,小不点上过这里的电视!” 上官丽萍很感意外,说道:“是吗?” 小不点呵呵笑,说道:“那是一点也不假!连上了好几天!‘城市垃圾钟离’。”说着又拐过一排垃圾品,说道:“你这一走,差不多快四年了,我就一直没动过窝!你可别小看这一行,那个谁,他儿子今年上大学,还不是全靠他捡破烂!”姐弟俩边看边谈,倒还特别投机,说道:“大事不是我能做的,只能做这点小事!” “你手下真有两百人?”上官丽萍问。 “那是,不然怎么叫垃圾钟离呢?你看这里有记录。”小不点真找出一个挺大的本子来让上官丽萍看,说道:“他们每天干的活都要到我这里来汇总。我们还捣鼓着准备成立一个捡破烂的协会,简称‘破协’,就是难听了些,后来有人建议改成‘拉协’,他们都要推举我做‘拉协’宇文主席呢。” 当小不点发现姐姐看记事本时脸上越来越多地流露出羡慕、不安、和自愧不如的时候,眼睛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上官丽萍的脚上,是一双很破旧的白皮鞋。 小不点忽然借机后退半步,从背后边伸手,示意上官贵芬把七千块钱给自己。 上官贵芬猜了半天才明白,急忙回屋,点上七千元,交到小不点手里。小不点又示意她离开,这回上官贵芬倒是听话了。 “姐,你留下的货款我想今天先给你!” 上官丽萍接过钱,忽然心酸,说道:“姐是不如你了!”差点说出宇文锦宇的遭遇来,但又不甘心承认输给了弟弟,所以没说,而是绕着弯子问,说道:“姐这回还想把原来的‘三原色清洁公司’做起来,你看该怎么着手呢?” 小不点见姐姐一派真诚,笑着坦白,说道:“其实我还是一直用着姐夫的公司招牌呢,外地民工开公司还是蛮难的,我的注册资金也不够啊!” 上官丽萍笑,说道:“小不点也学得鬼精了!” 小不点,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都是跟头摔出来的!一家人,要么就一起做吧?你当正的,我当副的!” “我现在还安不下心,等等再说吧!多少年没回家了,我想让你陪我回去看看妈妈。” “姐,谁都能回柳安,就是你,还有你的老师轩辕戚阳,都是不能再回柳安的人了!”小不点连忙阻止。 “我为什么不能回家?”上官丽萍恼火地问。 “你们把上万亩的青山剃了光头扔在那里,让许多乡亲断了生计,回去不是找骂吗?我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说,妈怕也是让你弄得无脸见人了。上官阿陆那钟离书记八,假借为了这事,拿了家里的钱,开车跑了!” “啊?” “姐,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姐夫出了问题?”小不点已经看出蹊跷。 “一下子说不清楚,以后告诉你!哎,知道轩辕戚阳在哪吗?” “找他?你不用问他,他比你还要惨。”小不点心直口快。 “他到底怎么了?” 上官丽萍问得急切,引起了小不点的怀疑,说道:“他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说八道,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上官丽萍脸红起来。 “每次我向他问到你,他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什么!不过你们见见面也好,商量商量怎 么把老家被你们剃光的山头给补起来。” “现在,他在干什么?”上官丽萍问。 “干什么?没什么好事专门等他!”小不点将垃圾瓶堆好,叫一个农民工系好绳子,说道:“他 在城南帮人家卖酒,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小不点说完跑开忙去了。 上官丽萍望着弟弟像座铁塔一样坚实的身影,感慨万千。 上官丽萍望着宇文玉凤丢三落四地收拾行李,几次要伸手帮忙,都被宇文玉凤婉拒了,只好站在旁边唠叨着,说道:“学校就在院子里,非要出去住校吗?等你爸爸回来——” 宇文玉凤斜了上官丽萍一眼,说道:“有的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那么天真,他在海口都不回来,现在还会回来?” “你知道什么,你爸爸——”上官丽萍话到了嘴边,又害怕给宇文玉凤落下什么阴影,又咽了下去,说道:“提包的拉链没有拉紧!会散开的。” “我自己来。”宇文玉凤拎起行李就要出门了。 上官丽萍满腹的话儿要嘱咐,但说不出来,说道:“宇文玉凤——” 宇文玉凤似乎感到了某种不安,临到出门,突然向上官丽萍鞠了一躬,说道:“谢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关照。” 上官丽萍立即大恸,流着眼泪口水地伸手来拥抱宇文玉凤,哽咽,说道:“宇文玉凤,你爸爸——他——” “你别哭,还没有听我讲完呢!“宇文玉凤不愿意上官丽萍哭相不雅地抱她,用提箱将她隔开,任凭上官丽萍泪眼婆娑也无动于衷。 “你讲!”上官丽萍被隔得百般委屈。 “也许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要说,我和我爸一样拒绝卑俗!”宇文玉凤皱着鼻子说得自以为毫不虚伪。 “你说谁卑俗?!”上官丽萍怒火上升。 “好,不管你承不承认卑俗!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这样苦等苦熬的没有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叫有意思?”上官丽萍抓起毛巾擦了一把泪水。 “你等到我爸爸的电话了吗?你觉得我爸爸还会回来吗?”宇文玉凤想帮她认识自己。 “呸!呸!你放臭屁!”上官丽萍叫得歇斯底里,她是怕宇文玉凤出言不吉,才条件反射地采用乡下的习俗,恶语相向可以冲掉某种不吉。 宇文玉凤深感羞耻,扭头出门。 上官丽萍突然想起学费,赶忙掏出存折、钱袋叫,说道:“等等,钱!” “什么钱?”宇文玉凤又误解了,以为上官丽萍会要她赔偿。 “你上学不要花钱吗?”上官丽萍把存折往宇文玉凤面前递了递问。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爸早就给了我一张‘visa’卡!”说着从牛仔裤后袋里夹出 一张卡来,在上官丽萍面前晃了晃,背起行囊扬长而去。 上官丽萍目瞪口呆。 为了宇文玉凤能够上学,上官丽萍把早已为宇文玉凤上学而准备的一张存折捏出 了水,捏出了油,衣服没有添一件,首饰没有添一只,一双皮鞋钉了又钉,原以为这是爱在女儿,报在父亲,可今天看来纯属一厢情愿。宇文玉凤不屑这张存折,她原本就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上官丽萍现在相信宇文锦宇的狱中来信也只是一时之性情了,等过了这个坎,他也许又风光了,宇文玉凤是他女儿,我上官丽萍还是外人。是啊,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坚决地叫我离开,原以为那是爱我,真的怕我受到什么牵连,我有什么可被牵连的呢?现在看来只是不愿欠我的人情罢了,也就省得将来那一天再来个鞠躬。 轩辕戚阳与三四个人围在一堆酒箱中间打牌。 牌友老李催促轩辕戚阳,说道:“老轩辕,出牌啊,看不出花来的!” 轩辕戚阳看起来还是拿不定主意该出哪张牌,其实是在体会眼皮狂跳,说道:“今天老是眼皮跳, 他妈的,还能有什么倒霉事找到我?见阎钟离之前,我得把自己用汽油烧一遍,省得把地狱都给带霉了!”轩辕戚阳咒骂着自己背运。 牌友老张也是栽过跟头的人,将手里牌往桌上一罩,给轩辕戚阳递上一支香烟,说道:“老轩辕,你这话说得太让人心寒了!”说着眼睛一红,说道:“看得出你也倒过大霉,可你这话一说,我的心寒透了!妈的,不玩了!”老张将牌一推,转身拉着轩辕戚阳,说道:“别难过,人这一辈子就他妈那么回事,晚上我请你喝一杯,不喝咱这酒,到酒馆去喝好的!” 牌友老周,说道:“你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像真有啥深仇大恨似的!”顺手接起一个电话,人人都盯着他发布消息,说道:“老轩辕,你的户,送酒!” 轩辕戚阳信以为真,爬起来换衣,换鞋,准备送酒了。 老周又叫,说道:“我说错了,是我的!” 轩辕戚阳指着老周的鼻子骂,说道:“谁拿我开玩笑,我操谁的亲妈!” 老周看似憨憨地打着哈哈,说道:“哟,老轩辕也不文明了!”瞅猛子冷不防一拳将轩辕戚阳砸翻,轩辕戚阳也不顾满脸是血奋身相搏,一场恶战,但终因实力不敌,被老周击倒。 小不点,上官丽萍正好找到了这里,见轩辕戚阳如此情景都满腔悲愤。小不点怒视着屋里所有的人,上官丽萍弯腰将轩辕戚阳扶起。 老周也伤得不轻,呲牙咧嘴,还要死斗,只是惧怕小不点,才隐忍不发。事不关己的其他牌友开始收拾被打得乱七八糟的酒箱。 轩辕戚阳抹掉血迹,也就看见了站在身边,手里早已拿好手帕的上官丽萍,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妈妈。 轩辕戚阳带着上官丽萍和小不点拐进了又长又湿的巷子,来到一处稍可落脚的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