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戚阳低头坐在床沿上,上官丽沁远远地站在一边,显然,两人并没有彻底和解。 上官丽萍望着他们的僵局,也颇为尴尬,只好转移了话题:“告诉你一件事,‘雾里青’已经种活了!” “谁说活了?”轩辕戚阳来了劲头,只是不敢相信。 “是活了。”上官丽萍打开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棵带着泥土的茶苗来。 轩辕戚阳看着生机勃勃的茶苗,热泪盈眶:“真的活了?” 上官丽萍觉得自己又比这个男人强一些了,便当仁不让的总结,说道:“一开始,你有没有按 照茶树首播要求播种,还不能肯定。但一发现大面积不出茶苗就慌张撤退肯定是错的。” “当时的情况都那样了——不撤怎么办?”轩辕戚阳不堪回首。 “走,我们一起去给上官先生打电话!” “他会接吗?” “接不接都得打!要把没有说清楚的话给人说清楚!把没办完成的事划上句号!”上官小 丽坚持说。 “都过了那么久了,还能说清楚吗?”轩辕戚阳又有些为难了。 “过多久都得说清楚!” “看他那样也未必还会对这事感兴趣!” “那是他的事情!” 上官丽萍将电话打到新加坡,说道:“对,我叫上官丽萍,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叫轩辕戚阳。拜托你一定转告上官先生,让他尽快照我留的电话或地址与我们联系。” “你干吗提我?” “你是我的老师,我不好怎么说你。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你不说清楚就永远是个事!” 上官丽萍冲着似乎在体会自己所说的话的轩辕戚阳笑了笑,说道:“我们又要种茶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善 始善终啊?” “行!我早就不想卖什么酒了。” 上官丽萍把茶苗郑重地交到司马教授手里。 司马教授惊讶地望着茶苗,说道:“奇迹呀,居然让你们找到了活苗!放心,只要有活苗,我一 定能找到大面积种植它的方法。哎,这活苗不象是野生的,到底是什么人培育的?了不起呀,‘雾里青’要是能够开发出来,这个人是头一功啊。” 上官丽萍楞楞地望着茶苗,仿佛看到了母亲拖着衰老的身躯在山坡上精心育苗,眼泪止不住唰唰地流了下来。 钟离宗发拖着宇文锦宇走进办公室,冲着钟离克彬,说道:“钟离主任,看看谁回来了?” 钟离克彬从办公桌上抬了抬头,说道:“宇文锦宇呀,回来了?” 钟离宗发兴冲冲地,说道:“我已经跟宇文老师说了,叫他回来上课吧,不是正好教师不足吗?” 说着又掉头冲着宇文锦宇,说道:“现在的年轻老师,真是不如过去了,只想着挣钱,基础课不愿意上, 接个课题就乱要钱。哪像我们当年——” 钟离克彬打断了钟离宗发的唠叨,说道:“宇文锦宇,你真的想回系里工作?” 宇文锦宇强忍着对钟离克彬的不快,默默点了点头。 钟离克彬翻了翻本子,说道:“这样吧,你离开学校这么多年,虽然当时办的是停薪留职,可毕竟这么多年了,一时也未必上得起来课,先到系资料室工作吧,我一会给谭主任打个电话安排一下,哦,摊主任也是系里的老人,你认识的,具体工作就她跟你谈吧。” 宇文锦宇冷笑了一声,掉头走了。 “哎!”钟离宗发没拦住宇文锦宇,掉回头来责怪钟离克彬,说道:“钟离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嘛?” 钟离克彬拿出烟来,扔给钟离宗发一支,说道:“老书记,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做主嘛,你知道宇文锦宇的情况吗?他是从海南的拘留所里放出来的,虽然没有判刑,总是个事吧。我同意接受他这个无业游民,给他个资料员的工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司马教授陪宇文锦宇喝酒,劝慰着宇文锦宇,说道:“行了,小人得志,本来就是千古不变的客观规律,你一个大历史学家,和他生什么气?” 宇文锦宇仰脖灌下一杯酒,说道:“老李,我这一辈子,算是阅人阅事多矣!不敢说有多少对社会的认识,教训总是有的,我只想把自己的心得告诉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年轻,还有希望,我是做不成什么大事了,只想为年轻人贡献一点心血,总不能看着他们像宇文玉凤那样,只知道DISCO和FASION吧?!可钟离克彬他们,居然连我给学生们说话的权利都不给啊!” 司马教授动容了,说道:“宇文老师,现在这年月,像你这样有责任心的老师太难得了。他们历史系不让你上课,我们生物系聘你来开讲座,学生一定会欢迎你这样的老师的。来,我敬你一杯。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你们家小丽萍真是了不起呀,居然搞到了‘雾里青’的活枝,真是能开发出这个新品种,绝对是茶艺界的大事,可喜可贺啊。哎,小丽萍呢?” 宇文锦宇眯缝着眼睛,幽幽地说了句,说道:“现在是她在忙大事了。” 小不点正忙得汗流浃背,对上官丽萍点了个头就算招呼过了。 “你这是瞎忙什么呢?”上官丽萍问。 小不点用衣袖呼啦了一下满头的大汗,说道:“怎么是瞎忙?我有绝对的信息,这种瓶子明天 开始涨价了!我得赶快将这个品牌的酒瓶挑出来卖个好价钱。”。 上官丽萍也加入进来帮着小不点挑瓶子,两人边干活边说事。 “我说,你能不能给轩辕戚阳发一份工资?”上官丽萍问。 “我为什么要给他发工资?”小不点很是不解。 “姐有事找他,他不能再卖酒了!” “你有事找他,你就给他发工资!”小不点一点也不开玩笑。 正说着上官贵芬从里边出来,说道:“耶?大姐真在这里!外国电话找你!” 上官丽萍急忙冲进里间接电话。 “什么外国电话?”小不点问上官贵芬。 “新加坡是不是外国!” 小不点一听新加坡就思索起来,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见上官丽萍接过了电话,喜气洋洋 地出来就问,说道:“你刚才叫我做什么?姐。” “你不答应,算我没说!”上官丽萍瞄了一眼弟弟,眼睛里全是欣慰。 “我这不是答应了吗!”小不点叫道,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姐,是不是茶——” “嘘——”上官丽萍连忙打断小不点,说道:“妈说过,没做成的事不能乱说,世上有专门坏人 好事的小鬼!” “放心,坏人好事的小鬼进不了我是家门!”小不点也深知家乡的风俗。 “那也不说!” 小不点已经是不言而喻了,叫,说道:“太好了!这一下我真的可以买黑壳汽车了!” “这跟你买车有什么关系?” “原以为你不管了,我得买些树苗把山上绿起来!” 上官丽萍大为感动,说道:“小弟,你真行!” “笨人做笨事呗!” 上官丽萍、上官丽沁坐在一排坐椅上,轩辕戚阳则远远地坐在车厢的另一头,形同陌生人。 上官丽萍稍有不安地望了望上官丽沁,上官丽沁的眼睛却死死地望着远处的轩辕戚阳。 上官丽萍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为什么,上官丽沁那种对爱情一相情愿的坚持让上官丽萍倍感绝望,在看 到上官丽沁眼里隐然透射出悲壮的一刹那,上官丽萍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轩辕戚阳不可能再回到上官丽沁的身边了,被爱的人原本就不一定非要回到爱他的人身边。原来陪上官丽沁进城的动机里还隐含着一个去看看宇文锦宇的借口,现实让上官丽萍又一次匆匆逃离。 上官丽萍、轩辕戚阳又招集了一批帮工聚集在慕容欣华的茶苗地前。 轩辕戚阳看着慕容欣华精心培育的茶苗,联想到自己当初的浮躁,愧疚不已。 上官丽萍认真地对帮工讲话,说道:“根据科学研究,这些茶在这片山地里是完全能种活的,今 天,赫尔南大学的司马教授会把他研究的药水带来,你们一定要严格按要求做,什么事都讲个善始善终,我们开出了这片山头,就有责任让它种满绿色的茶树!现在,我们先上山,把荒的地再精心地翻一翻,做好全面种植的准备。” 轩辕戚阳抬起头来,心潮激荡,又找到了做大事的感觉。 众人在上官丽萍、轩辕戚阳的带领下开垦着山地。 上官丽沁一边干活一边靠近上官丽萍身旁诉着苦,说道:“事情都跟他解释清楚了,他怎么还是这样不冷不热地对我?” 上官丽萍无奈地开导着,说道:“男人的心事你是根本无法摸得透的,顺起自然吧。” 轩辕戚阳突然发现了远处的宇文锦宇与司马教授,他立即跑到上官丽萍身边,说道:“宇文老师来了!” “在哪?”上官丽萍显然大为吃惊。 轩辕戚阳手指着一个像农民一样戴着草帽,蹲在地上与司马教授一起研究的的身影,说道:“那不是 吗?” 上官丽萍的眼泪当时就断了线,下意识地走向茶水桶要给宇文锦宇倒茶喝,可靠在山坡上的木桶里的茶水让她感到不可以用来招待自己的贵人,正好发现身旁一个小女孩腰袋里别着一瓶矿泉水,就问她借了来。 上官丽萍来到宇文锦宇面前时,宇文锦宇正与司马教授在用药液试着浸泡一棵茶苗的根须。 上官丽萍不想打扰他们,就一直默默地站着,直至被司马教授发现。 “小丽萍,没想到吧!我们算是社员还是算农工啊?”司马教授打趣道。 上官丽萍拿着一瓶矿泉水,不知该不该给不给司马教授,但她心里就想着宇文锦宇,捏着矿泉水就是没递出去,说道:“这样种行吗?” “行不行,你以后就不用再找我了。你家老宇文这些日子把我缠死了,他已经比我更专家了!我们今天可是四点钟就起床搭车过来的!” 宇文锦宇有些害羞地揩着满是黄土的双手,躲开上官丽萍的眼睛。可上官丽萍的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宇文锦宇刚刚栽种的茶苗上。 司马教授看看宇文锦宇,又看看上官丽萍,说道:“你们俩个真是挺浪漫的!这颗茶苗一定活得好!是用眼泪浇的!”说着拿下眼镜,边擦边引经据典,说道:“《圣经》上说,用眼泪播种的人们,一定收获了!我到那边去教农工们怎么使用药水,别到时候人家说,我们赫尔南大学来了来了俩个教大知识分子,不,还有上官老师,三个,种不好茶就没道理了!”说着就转过了山坡。 上官丽萍这才将水递给宇文锦宇。 “你刚才怎么不给老李啊?”宇文锦宇问。 “只有这一瓶!” “真是乡下女人啊。”宇文锦宇也想哭出来,但还是将水放到地上。 “你怎么不喝?” “留给老李吧,他也费了很多心!” 上官丽萍拧开瓶盖,塞给宇文锦宇,说道:“你喝,我这就叫人下山去买!” 宇文锦宇拍打一只咬在手背上的蚊子,说道:“山上已经有蚊子了,你住这里有蚊帐吧?” 上官丽萍完全是下意识地就一把抓起宇文锦宇的手背,找到被蚊子咬到的地方,吐了口口水 涂抹着,说道:“怎么样?还痒吗?” 宇文锦宇随上官丽萍给自己涂口水,陡生无尽的爱意,说道:“你最近恐怕回不去吧?” 上官丽萍望着山坡,难下决心,说道:“这的事才刚开始!” 宇文锦宇也随之撇开情思,放眼山坡,说道:“你相信我研究茶叶也比老李强吗?” 上官丽萍不假思索,回答得一本正经,说道:“这还用问?当然相信!” “这样说来,我也完全可以当个合格的茶农。” “你想当茶农吗?”上官丽萍充满期待地问。 “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在准备给学生开讲座,也算是借此好好总结一下我这一生的得失。不过,我会关注你开发‘雾里青’的事。” “现在,你像是我这里的天外来客了。小饭店又开了,神仙也要吃饭吧?”上官丽萍开起了玩笑。 宇文锦宇从皮包里拿出许多文件,一本正经地告诉上官丽萍,说道:“吃饭的事等会再说,有几件正事要跟你说,新茶的专利我已经替你申请了,专利局也受理了,这是受理文件。究竟是不是‘雾里青’,等到新茶出来就见分晓了。另外,我考虑了一下,还给你办了一个营业执照。这样,你也就算是一个经理,而不是回头又做了农民!” 上官丽萍高兴地接过执照,但嘴上,说道:“你做你的大学老师,我就做我的农民!反正你最后也是不要我的。” 宇文锦宇没有理会上官丽萍的胡言乱语,继续,说道:“有了执照,说道:“干脆把腿盘起来,像老和尚给小不点说故事一样,说道:“有三件事好办。” 上官丽萍也把腿盘上,说道:“哪三件事?” “第一,与上官十五办一个合同,注明接收了他弃置不用的山地。” “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他说他已经自动放弃了这块山地。” “可你要用啊,再去包一遍吗?从他这里接受,他没损失,你不是少花了一笔钱吗?” 宇文锦宇正色分析着。 上官丽萍使劲点头,说道:“等我们种出了‘雾里青’,把海外经销权无偿给他,受人恩惠,总 要回报的。” “第二,我考虑可以给科委打个报告,申请一下扶贫贷款。我查过了,因为你这里是革 命老区,真有扶贫贷款呢!” “就这样种可以了!”上官丽萍怕事。 “到5000亩,10000亩规模的时候,像现在这样种也可以吗?” 上官丽萍可不敢想象,说道:“哪有什么5000亩,10000亩的规模?” “你们县十万亩的荒山都有,你能把它们变成‘雾里青’茶厂……那你就不仅是大人 物,而且是著名人物了!”宇文锦宇幽忧地说。 上官丽萍两眼放光,胸口起伏。 “贷款要申请吧?”宇文锦宇问。 “要!”上官丽萍响亮地回答。 “第三,为了方便工作,你最好给我和司马教授下个聘书。不这样,我们就不好为你打工 啊。下一个课题我们已经确定了,就是‘雾里青’的标准数据。不然的话凭什么说你种的茶就是‘雾里青’呢?”宇文锦宇将要办的手续文件再看了一眼一齐递给上官丽萍。 上官丽萍接过文件身体就晃起来,真想就这样扑到宇文锦宇的怀里,但她没有这样做,并非她的毅力与尊严,而是宇文锦宇说了这些话似乎很累,两眼茫然地看着远处的青山又不言声了,或者说灵魂又出窍了。 “又在想牢里的事吗?”上官丽萍轻轻地问。 “好好的就会冒出来,怎么都难以放下!”宇文锦宇似乎也很无奈。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上官丽萍到底想问过明白。 “在牢里,有一位老囚犯对我说过,让人受到惩罚的那个直接的表面的理由,往往不是真正的理由,而那个真正的理由,才决定了他必将受到惩罚,或者说自罚。那个老囚犯受罚的表面理由已经被赦免了,但他不离开监狱,他要为他以为的那个真正的理由继续完成自罚。算起来,我受了长达十四个月的监禁,表面的理由是卖掉抵债的汽车,这一点上,我显然是无辜的。那么什么是决定我必将受罚的真正理由呢?落魄时的愤世嫉俗?教书时的信口雌黄?下海时的标新立异?得意时的趾高气扬?破产还不够吗?十四个月的监禁!到底为什么?是“文革”时抄了老师的家吗?那时只有十来岁,充其量不过是凑热闹;是往一个当权派的脸上吐了唾沫吗?那是一个大哥哥教的。但监禁和诸如此类的惩罚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肯定不是为了那个直接的理由!这一点我坚信不移!是什么理由呢?” 宇文锦宇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 上官丽萍也不敢冒然开口劝慰,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望着灵魂出窍的宇文锦宇,上官丽萍无言劝解,因为她只能感受到宇文锦宇的痛苦,却无法确切地说出宇文锦宇的痛苦,更说不上怎么去安慰宇文锦宇了。 司马教授还在苦苦地寻找“雾里青”的数据。 宇文锦宇面色焦躁地进来。 司马教授跟他开着玩笑,说道:“又往我实验室里跑,干脆跟学校申请转专业,调到我们生物系来算了。” 宇文锦宇没有心思开玩笑,气恼地,说道:“我看你这瞎忙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跟上官丽萍她们用原始的方法劳作也没多大区别。象这么弄法,要做到猴年宇文月!” “怎么了?”司马教授才发现宇文锦宇情绪不太对。 “我只是一心想着脚踏实地做些事情,怎么就诸事不顺呢。” “款子还是弄不下来?” 宇文锦宇摇了摇头,说道:“用什么方法来证明这就是‘雾里青’呢?!我在资料室也是翻遍了,就 是找不到记载中的‘雾里青’的数据。” “可不可以开个论证会,编个数据出来?现在学术界瞎编的数据不是也很多吗?上官况这是好事?”司马教授做着与教授身份不符的建议。 宇文锦宇楞了一下,说道:“老李,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教授,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刚才什么也 没听见。” 司马教授满脸羞惭,说道:“好好,算我什么也没说。哎,你的讲座准备好了没有?我可是给学生把牛都吹出去了,他们可是翘首以待啊。” “我还得进山去处理点事,然后就全心全意地做讲座的事了。” 上官丽萍与农民们干得正欢。 宇文锦宇和浑身是泥土的上官丽萍就站在地里商量着。 “真是的,两介书生,忙了半天,也帮不上什么忙。”宇文锦宇有些懊恼。 上官丽萍安慰,说道:“挺好的,就这样做吧!我本来就没指望谁!” “老宇文,听见没有,你白忙活了!”司马教授打趣宇文锦宇。 上官丽萍连忙解释,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别人的什么贷款不贷款的!” 宇文锦宇捏着手里的茶叶,满脸忧虑,说道:“这到底是不是‘雾里青‘呢?” 上官丽萍笑笑,说道:“你不要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好吗?我在村里对大家就是说种茶,50块钱一斤,也不亏本!” 宇文锦宇摇头叹息,说道:“你真是农民。” 上官丽萍和缓了一下,说道:“我怕你急嘛!” “我不急,好吧?你就在这里50块一斤吧!” “你这不是急了吗?” “我急什么?” 上官丽萍拉着宇文锦宇不放手,诚恳倍至地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很好,你不是也不错吗?干吗非想着干什么大事呢?我记得老早以前你就说过,干大事要后台的!我们没有后台,也巴不着后台,一个人过日子,有饭吃,有衣穿,就是最好的!” 上官丽萍说得自以为有理,宇文锦宇则觉得上官丽萍不可理喻,讥讽,说道:“有饭吃,有衣穿?这是什么年代的标准?我真服了你。” “你肯定没服!《红楼梦》上是怎么说的?‘才嫌乌纱小,却把锁枷扛’,说的不都是人心不足的道理吗?如果国家真给了我们那么多的贷款,茶叶还不知道种得好不好,我可吃不下睡不着了!” 宇文锦宇真服了,说道:“那你就真的这样种下去?” “就这样种!” “你真的就这么呆在山里了?” “怎么不好?”上官丽萍说着竟有了母亲当年之态,说道:“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 “你的觉实在是睡得太踏实了!” “就踏实!什么怪梦也不做!实在不行就算绿化了山头,上官丽萍饭店不是又开起来吗?现在比早先生意好多了,一天很能捡几个!有日子过的!” 宇文锦宇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上官丽萍发觉了与宇文锦宇的分歧,说道:“其实,这么多年,我已经想明白了,每个人自己的生活只能靠自己,你说是吗?本来新加坡的上官先生要给我投资的,但我拒绝了。好了,乘天还早,赶紧吃个饭回去吧,你不是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忙吗?去忙吧,不用再管我这了。” “我这一走也许就不再回来了。” 上官丽萍忍着泪点点头,说道:“这我早知道了,走吧,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 山脚下,小饭店已升起袅袅炊烟。 宇文锦宇坐在桌前,看着帮工的小妹极熟练地打开炉子备菜,熟悉的身影一如当年的上官丽萍。十五年前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多年以前,就在这个饭店,宇文锦宇坐在饭桌前,上官丽萍来给他叫菜,说道:“你读的什么书?” “《红楼梦》。” “我也看过。” “喜欢吗?” 现实中,吃饭的人多起来,上官丽萍已经系上了围裙,穿行在一片闹哄哄中。 宇文锦宇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宇文锦宇不知道他们的婚姻还能不能继续维持,但上官丽萍早已是客客气气地表 明了不可能再回城里的想法了,这让宇文锦宇非常为难,难道他也要进山沟生活不成?反省过后的宇文锦宇是认识到了标榜英雄的种种不是,要老老实实地过普通人的生活了,但对上官丽萍这样的普通活法总还心存疑虑。 上官丽萍忙里偷闲给宇文锦宇送香烟,打断了宇文锦宇的思绪,说道:“这里没有好烟!对不起,今天来了好几桌人!” 宇文锦宇接过香烟,没有点上,笑,说道:“我的地址电话还需要写给你吗?” 小妹在外边叫,说道:“上官丽萍姐,这桌客人要结账!” 上官丽萍来不及回应宇文锦宇的幽默又转身忙去了。 宇文锦宇长叹一声,终于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上官丽萍正背着他忙着呢,小妹看见宇文锦宇要走,正要喊上官丽萍,宇文锦宇摇摇手制止了,他 用眼睛与正在忙碌的上官丽萍背影告别,而后就悄悄地走了。 宇文锦宇消失在山湾后。 上官丽萍蓦然回首,宇文锦宇当年曾坐过的位子触目惊心的空着。 为开讲座,宇文锦宇在灯下翻开自己在海南写下的文章细看。 上官丽萍临走前说自己和宇文锦宇不是一样的人,让宇文锦宇十分震惊,他宇文锦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翻开自己的旧作,一方面是为了开讲座,另一方面,宇文锦宇也想再看看往日的自己,可这一看,宇文锦宇把自己吓住了。 宇文锦宇在海南的形象回放。 就是那个高喊斩断过去看未来的人,从来就没有、也无法斩断过去,从思维到行动,处处矫情地模仿、类比着封建帝钟离;就是那个号召员工艰苦朴素,同心同德共创伟业的宇文主席,哪天不是吃喝玩乐,一掷千金;就是那个雄才大略的海南钟离,排斥了最早的创业伙伴,一心一意地施行独裁,以至于让更为阴险的小人钻了空子。所有的共享成功的诺言,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成了无耻的谎话!所有的自以为痛苦的失败,又凝聚了多少多年的,真诚的,普通的追随者的苦痛?当然也包括上官丽萍的苦痛。她没有计较,她也许没有想到审判,但历史的罪责是不会因为不计较不审判而不存在的!直到这时,宇文锦宇自以为已经看到了惩罚背后的真正理由了:剥夺他人的人必将被剥夺,瞒着别人,而偷享自由的人必被监禁!就象现在他被上官丽萍,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历史监禁在这个小屋里。 宇文锦宇将文稿扫落满地,痛苦地闭上眼睛,向后仰去,终于,后仰超过了平衡的极限,他摔在地上,倒在一片废纸上。 许多学生围着一块讲座告示牌议论纷纷。 告示牌上写着:凝练的人生智慧,深刻的历史反省。新时代大学生人生教育讲座——知识分子的历史责任。特邀历史系宇文老师主讲。 学生纷纷走进教室。 宇文玉凤也来了,站在告示牌前看了半天,终于下决心也走进了教室。 学生济济一堂,宇文玉凤找了一个偏远的角落坐下,还是碰到了熟人。 一个男同学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说道:“嗨!你也来了?都说这个宇文老师很有意思,当年曾辞职 下海南,做过亿万富翁,听他讲讲外面的事一定有趣。” 宇文玉凤板着脸不予答理。 讲座开始前,放着田震的流行歌曲《执着》。 宇文锦宇走上了讲台,众学生鼓掌。录音机里的歌声被及时关闭了。 宇文锦宇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讲座,说道:“同学们,我已经很久没有站讲台了。以前,我一心想离开这个讲台,去外面的世界干一番大事。可什么是大事呢?经过十来年的折腾,我才好象略有所知。大家都知道,我们知识分子上千年来都是受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古训,可问题是,为什么我们既兼济不了天下,也无法独善其身呢。我想从我海南时期的种种荒唐谈起……” 宇文玉凤的脸变色了。 宇文锦宇正准备进入正题,钟离克彬突然带着人进来了。 钟离克彬直接走到讲台上,说道:“对不起同学们,因为特殊原因,今天的讲座取消了,请同学们都离开吧。” 教室里顿时一片混乱。 宇文锦宇脸涨得通红,直到学生到散去才逼问钟离克彬,说道:“你有什么权力——” 钟离克彬笑嘻嘻地,说道:“宇文老师,你才回来,不了解有关规定,必须是有副教授以上职称的人才有资格开讲座,不管是哪个系都一样,不相信你问问这位生物系的钱书记。” 宇文锦宇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能剥夺我讲话的权利。” “哎,怎么这么说呢?我只是执行学校的规定嘛。有话回系里去好好说嘛,别在人家生物系——” “哼!”宇文锦宇甩手而去。 令狐小潭抱着一大包资料过来堆在宇文锦宇桌上,说道:“钟离主任交代,这些资料要赶紧整理出来。”钟离宗发进来。 令狐小潭连忙招呼,说道:“老书记。” 钟离宗发摆摆手,说道:“我找宇文老师谈个话。” 令狐小潭立即知趣地离开,还特意带上了门。 钟离宗发在宇文锦宇对面坐下,悲天悯人地递给宇文锦宇一支香烟,说道:“别难过了,抓紧时间,弄本 专著,先把副教授给评上吧!今年的指标还有。” 宇文锦宇摇了摇头。 钟离书记连忙相劝,说道:“冷静点嘛,人在屋檐下。他原来还是我亲手提拔的呢,现在提倡专 业化,系主任比书记吃香了,你看他对我都什么样。” 宇文锦宇厌恶地,说道:“管他谁吃香也休想骑我脖子上来,我不干了!” “哎!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不干你干什么?还去开公司呀?” “我进山当山民,种茶养花去总可以吧?” “什么?你以为你是陶渊明啊?” 轩辕戚阳深思熟虑之后才对这位过去的学生开了口:“上官丽萍,我想走了!” “是因为上官丽沁?” “不是。”轩辕戚阳说得很干脆。 “那是为什么?”上官丽萍不解。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轩辕戚阳苦笑,说道:“你觉得我老了吗?“ 上官丽萍十分奇怪,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轩辕戚阳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上官丽萍,这么多年,我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现 在想走了,许多话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上官丽萍觉得轩辕戚阳十分严肃,不由正色起来,说道:“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这个学生说吗?” 轩辕戚阳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什么学生不学生的,人一过二十便不分大小,谁是谁的学生还不 一定呢,当年我跟随宇文老师闯海南,亲眼看他如何呼风唤雨,即便像我这样一个旁观者也觉得热血沸腾,后来他一意孤行,受伤害的其实不止是他自己,也包括我们这些追随者。” 上官丽萍面色沉重,说道:“我知道,宇文锦宇对不起你。” “也谈不上什么对不对得起,是我自己跟错了人。你知道吗?后来我突然看好了你。” “我?”上官丽萍吃惊。 “对。宇文锦宇只是一个能令任何事情迅速膨胀起来的天才,你却是一个能在任上官生存状态下创造奇迹的人。想想看,你做什么事失败过?” 上官丽萍疑惑地看着轩辕戚阳。 轩辕戚阳没注意上官丽萍的反应,继续说着,说道:“说实话,当年我真希望你能借助上官先生的力量成就一番事业,即便上官先生离开之后,我仍然愿意辅佐你。唉!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真命天子。难怪穷人都唱国际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 上官丽萍哑然失笑,说道:“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嘛,你怎么——” 轩辕戚阳举手打断,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做的事,按会计规则计算,三年算下来,你实际上是亏损的。用这种原始的方法种茶,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绿化了山头。” 上官丽萍正色地,说道:“是呀,至少我们让这些山头绿了,让那么多乡亲找到饭碗了,还有,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地干下去,肯定是一年好过一年,你没看到这种希望吗?” “我再也不会拿希望当饭吃了,早知道你是理想只不过是一年折腾个十万八万的,我是不会陪你在这里傻干的。” “你说我胸无大志?” “上官丽萍,你想想,当年你是怎样逃出山村的?费了多少周折,吃了多少苦头?那才是真正的你,让我钦佩的女孩。” “我,其实,那只是——” “知道我离开这个山村发的誓言是什么吗?我今生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至少不是现在这种方式,我轩辕戚阳也算闯荡半生了,到头来就是回到山里来绿化山头?上官丽萍,和我一起走吧!” 上官丽萍睁大了眼睛,说道:“走?去哪?” “我想好了,现在最有前途的行业是IT业,为此我已经做了准备,先化一年时间进修电脑,同时到股市上去挖一桶金,然后开个网络公司。我就不信,凭我们俩的能力,就创不出一番事业来!” 上官丽萍摇头。 轩辕戚阳叹气,说道:“我就知道说不动你,看来我缺的就是宇文老师那种煽动力。说实话,我已经有了一份创业计划,只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来创业,如果你相信我,不出一年,你会庆幸自己的选择的。” 上官丽萍诚恳地,说道:“轩辕老师,我是个女人,没有你们男人那种大志。你能有今天这样的状态,不再像我刚见到你那样的自暴自弃,我就很庆幸了。如果你现在就走,我也决不会怪你。” “你放心,我会把现在手里的工作善始善终地做完再走的。‘ “谢谢。“ “还有,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又像当年一样找到跑出山村的信心,请一定来找我,我会以最好的位子来接纳你。” 上官贵芬拍手欢叫着从外边冲了进来,说道:“大姐,快来看!!” “看什么?”上官丽萍糊里糊涂地被上官贵芬拉出了门。 小不点踌躇满志地从崭新的黑色桑塔纳上下来,冲着姐姐直乐。 “我回家看妈妈了!”小不点说到妈妈两个字,粗里吧唧的男人也眼含热泪,说道:“姐,你也 一道去吧?” 上官丽萍一看当然是喜不自胜,热泪盈眶,说道:“轩辕戚阳,你来看,是小不点,他终于开回黑壳子汽车来看妈妈了!” “你看着,我也不会比小不点差!”轩辕戚阳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轩辕戚阳的背影,小不点对满脸惆怅的姐姐嘀咕,说道:“你别说,比起宇文锦宇,这个男人还可能有点出息!” 小不点开着黑色桑塔纳上载着上官丽萍、上官贵芬上慕容欣华的坟。走到山脚下才发现无法把车开到坟头上去。 小不点走下车来,望着远处茶园里慕容欣华的墓。 上官丽萍过来劝他:“行了,你把黑壳车子开进了村,不就是让妈看见了吗?” “不行!”小不点咆哮着搬石头垫路。 “这样干什么时候能弄不出条路来?”上官丽萍说。 “反正我一定要把车开上去给妈妈看,你去忙你的吧。”又手指上官贵芬一副霸气十 足的模样,说道:“你陪我一起修路,要是敢跑的话,立即休掉你。” 小不点光着膀子和上官贵芬挑灯修路。 上官丽萍送来了热汤饭。 小不点终于把车开到了母亲的坟头,一通鞭炮之后,小不点伏地大哭,磕了三个响头后,开始了他很特别的祭词,说道:“老妈,是我,小不点来看你了。我没跟你瞎吹牛,黑壳的汽车,就在你面前!城里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我也不是偷也不是抢的!是我一块一块垃圾捡回来的!你没坐上那不能怪我!我宇文上又要回城里去捡垃圾了,我要再挣了钱就盖一座大楼,让你躺在这里也能看见!”小不点回顾上官丽萍问,说道:“姐,你有什么话要说?” “你替我说吧,就说山头绿得差不多了,没人指着鼻子骂我们了!” 小不点果真学说了起来,说道:“老妈,听见没有?山头绿得差不多了,没人指着鼻子骂我姐了!”又问上官丽萍,说道:“那你不说你接下来干什么?” 问得上官丽萍茫茫然,说道:“干什么?我就在这陪妈。” 小不点又学,说道:“小不点盖楼,姐在这陪妈!” 又到了一如平常的忙碌时候,上官丽萍正在灶台上炒菜。小妹在厅堂招呼客人点菜,泡茶。 宇文锦宇一进门,小妹以为看花了眼。只见宇文锦宇像一般客人一样落座了,小妹也不知该不该像对待其它客人一样给宇文锦宇先泡上一杯绿茶。见宇文锦宇坐下后拿出一本书来读,小妹决定还是该先泡茶送去。 “你吃饭?”小妹犹豫着问。 “对,吃饭。” 上官丽萍把炒好的菜装上盘,没见小妹,就自己送到外间,看到了宇文锦宇!楞在了原地。 “想吃什么?”小妹对着菜单问。 “一个青菜一条鱼!”宇文锦宇点着和当年一样的菜。 “哐啷”一声,上官丽萍手里的菜盘落在了地上。 宇文锦宇扭过头来看着上官丽萍。 “你怎么来了?”上官丽萍小心地问。 “来找我老婆,行吗?” ,宇文锦宇和司马教授走来,众茶农恭敬地向他们打招呼。宇文锦宇一一挥手致意。 司马教授摘下一片茶叶观察着,说道:“还是你行啊,硬是从故纸堆里推论出‘雾里青’的标准。” 宇文锦宇故做谦虚,说道:“碰巧碰巧,这个标准还不是要得到你们这些专业权威的认可嘛。” “我上次就说过,你干脆就到我们系里来评教授算了,恢复‘雾里青’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绝对排得上本系最重要的成果之一。” 两人走到茶棚下,宇文锦宇问茶农,说道:“上官经理呢?” 茶农连忙搬来一张凳子,说道:“哦,这几天上官经理不太舒服,就没上山。” 宇文锦宇指了指凳子,半开玩笑的,说道:“司马教授,山里没沙发,将就着坐吧。” “还是宇文老师坐吧,我得去再采几个样本,带回去按照你推论的标准再做个详细化验分析。”司马教授说着就匆匆走了。 宇文锦宇坐在凳子上,眯着眼,舒服地享受着阳光。 茶农递过一块毛巾。 宇文锦宇擦了擦脸,点上烟,又扔给茶农一只,说道:“还是你们这的水土好哇。” “那就请宇文教授在这多住些日子。” “我不是什么教授,也不稀罕,这辈子,我就希望在这儿晒晒太阳。” 店堂里空荡荡的,上官丽萍一个人望着桌上的早饭几乎一口没动。 司马教授进屋来,说道:“小丽萍!怎么没上山呀?” “哦,有点不舒服,没关系的,您坐。” 司马教授坐了下来,有些试探地,说道:“宇文锦宇这次回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他又有什么事了?” “唉!不说也罢,你就比如他这次是回家疗伤吧。” 上官丽萍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司马教授又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知道吗?他又辞了工作,宇文玉凤也跟他闹翻了,休学去了青藏。唉,这都是怎么回事呀。我该走了,过一阵子再来看他。你也多保重。” 司马教授前脚出门,上官丽沁后脚就进了门,说道:“哎?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 上官丽萍摇摇头,说道:“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想吃。” “我看你脸色可不太好,要不要找个医生看看?” 上官丽萍连忙又摆手又摇头。 “要不,我给你泡杯茶?” 上官丽萍“哇”的一声跑到灶台边呕吐。 上官丽沁连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毛巾。 上官丽萍呕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来,说道:“我一听见茶叶就恶心。” 上官丽沁怀疑地看着上官丽萍,说道:“你是不是怀上了?可真快呀。哎,他还不知道吧?” “不许胡说啊。” 上官丽沁笑得有点不正经,说道:“怕什么呀?他才来就怀上了,难道还能是别人的?” “你敢胡说一句,立即开除你!” 上官丽沁吐吐舌头,说道:“这么凶干什么嘛?人家不说就是了。” 上官丽萍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明白,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孩子的事。” 上官丽沁看了看门外,说道:“嘘!他来了。” “小心你的嘴!” 宇文锦宇进门,一屁股坐在二十年前他坐过的位子上,说道:“饿死了,有饭吃吗?” 上官丽萍来到他身后,说道:“一盘鱼,一盘青菜?” 宇文锦宇点头,说道:“以前我也是坐这个位子上的。” “看起来,一切都没变。” 宇文锦宇转过身来看着上官丽萍,说道:“有一点变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吃饭。” 上官丽萍强压着反胃,感动地,说道:“好!我们一起吃饭。” 宇文锦宇环顾四周,说道:“真是生机勃勃啊,上官丽萍,这些绿色是你带来的。” 上官丽萍眉宇间有了一些笑意,说道:“这才是第一步,后面的荒山多着呢。” “曾经有个伟人说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到了这个世纪末,许多人还没领会里面的无穷含义呀。” 上官丽萍就势试探,说道:“如果一辈子就在这里生活,你可愿意?” 宇文锦宇继续大发感慨,说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生境界呀!你看,这青葱的山峦都是我们的钟离国,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也没有俗世的纷争烦恼,知识分子的理想国,不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 “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不过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发现桃花源理想国的人,远不及你上官丽萍呀,你还有足以流传后世的‘雾里青’。” 上官丽萍进一步试探,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个理想国的话,你就是这里的国钟离。” 宇文锦宇连忙摇手,说道:“千万不要捧我做什么高高在上的国钟离,你知道这些茶树为什么能生存吗?来,我带你看看我的新发现。” 宇文锦宇打开手电筒,半趴半伏在一棵茶树下,轻轻扒开根上的土,上官丽萍也好奇地伏下来细细地观赏。宇文锦宇和上官丽萍互相以手指,指明自己对茶树根须发展的观察。令人惊奇的是一株普通的茶树,其根须往往延伸几米,甚至差不多十米! 宇文锦宇理出一支长长的根须感叹,说道:“你敢想象吗?一棵小小的茶树!其须竟长达数米!如此的扎实。” 上官丽萍领悟了宇文锦宇的意思,说道:“是呀,所以它们才能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宇文锦宇欣喜地抬头望着第一次思想和他如此合拍的上官丽萍,片刻又低下头来惭愧地感叹到,说道:“我不及茶树多矣!回去我给你讲一段《茶经》。” 轩辕戚阳叉着腰,展望着无尽的山峦,浮想联翩。 上官丽沁悄悄来到他身后,说道:“你真的要走?到底为什么吗?如果是因为我惹你烦,我走就是了。” 轩辕戚阳摇了摇头,大发感慨,说道:“鸿雁之志有谁知啊!” “你说什么?”上官丽沁瞪大了眼睛。 宇文锦宇对跟在身后的上官丽萍,说道:“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别上山了。” “所有的茶农都上山施肥去了,我怎么能留在家里?” “我替你去嘛,你看,我还可以开拖拉机。” “那可是拖粪的车,你——” “拖粪怎么了?陶渊明肯定也拖过大粪,不过他没有拖拉机就是了。”宇文锦宇说着,坐上拖拉机,点着了火,还特意戴上草帽,说道:“怎么样,开奔驰的也能开拖拉机,像不像个农民?” 宇文锦宇哈哈大笑,开着拖拉机离去。 上官丽萍在后面大声叮嘱着,说道:“你慢点啊!” 宇文锦宇开的粪车突然熄了火。宇文锦宇跳下来,借着山路的自然坡度,躺到车底下就修理起来。可他没有想到,这可恶的坡路竟然不牢靠。在他拧动螺丝的时候,轮胎竟然滑动,向宇文锦宇的脖子压了过来 上官丽沁正在案板上一边切菜一边抹眼泪。 上官丽萍走过来安慰性地无言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背。 上官丽沁放下刀,哭得更厉害了,说道:“他,明天就走了。” 上官丽萍只好扶着她的肩继续安慰着,说道:“好了好了,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我又没想挽回什么,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离乡背井的再去遭罪呢?” “人和人不一样啊,谁也不必强求谁。他既然一定要走,就一定有要走的理由,你说对不对?” 上官丽沁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就是不如你讨喜,说话都让人听着舒服。怪不得人家为了你,大学老师都不做呢。” 上官丽萍淡淡一笑。 一个农民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说道:“上官——上官经理,不好了!你们家老宇文的粪车被压在路底下,哦不,是在路上被压在粪车底下了!” 上官丽萍大叫一声,说道:“赶快多叫些人来!”夺门而出。 出事地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围着粪车七嘴八舌地想办法。 底座下面宇文锦宇的脖子恰好卡在底杠下,动弹不得。宇文锦宇脸涨得通红,正用双手拼命地护着喉管!望着一双双脚在他眼前晃悠,却没人能拿主意,宇文锦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宇文锦宇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劫数还没有逃过,就在此时此地,他宇文锦宇竟然要像一个倒霉的老农,压死在粪车下。一瞬间,宇文锦宇觉得上帝也有算错账的时候了! 上官丽萍跑来了,一下就跪在宇文锦宇头边哭叫起来,说道:“宇文锦宇,宇文锦宇!你别死!千万别死啊!”眼泪透过机械,直落到宇文锦宇的脸上。 宇文锦宇听到哭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上官丽萍,说道:“别哭,我还能喘气!” 上官丽萍就是一个劲地抚摸宇文锦宇留在外边的两条腿,眼看着爱人真的有可能被压死,除了泪水,别的她什么也不能做。 一位跟随上官丽萍而来的中年汉子十分内行地看定了形势,就开始左右指挥,众人按照他的要求站定在各自的位子上。 “各人用力前先试试自己脚下可结实了!”汉子命令道。 每个人都用气用力试自己脚下的土地是否结实,果然有人发现自己脚下不结实,立即换了地方,重新试过。 “都结实吗?”汉子再问。 “都结实了!” “我喊一、二、三,一起用力,中间是决不能松劲的!知道吗?”汉子发出明确的行动要领。 “知道!” 汉子对上官丽萍轻声,说道:“你让一下!” 上官丽沁扶着满脸关切的上官丽萍挪了挪地方,但上官丽萍的眼睛始终盯在宇文锦宇的脸上,宇文锦宇也一直在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 汉子尽力掌握宇文锦宇的腰身,并搬掉可能妨碍行动的土块,也试定了自己脚下的土地是否结实,就屏气凝神发出了,说道:“一,二,三,起!”的果断命令。 粪车被扛离了地面约半尺,汉子奋力拖出宇文锦宇。 宇文锦宇脱险!上官丽萍扑到宇文锦宇身边,抱起宇文锦宇的脑袋,用手轻揩宇文锦宇的头脸,泣不成声。 “要是上帝安排你看着我死——”宇文锦宇一出来就有议论要发表。 “别说了,你还说?好吧,你说!”上官丽萍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滴了宇文锦宇一头一脸,又用衣袖为宇文锦宇擦干。 宇文锦宇这时才感觉到了脖子的疼痛,说道:“哎哟!” 上官丽萍大惊,说道:“怎么了?哪疼?” 旁边的人纷纷提醒,说道:“送医院检查检查吧,城里人身骨子嫩,别落下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