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想度 第20章

寂静的深夜。 急诊室的灯却还亮着。 走廊里，空气凝重得几乎可以让人窒息。 严承希的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双手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他都不为所觉。 是他发现了夏沐馨并把她送到医院里来的，当他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昏迷了多长时间。 该死的，祁濂绅那个混帐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最应该出现的，不应该是他吗？ 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承希回过头，看到尹尚秋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着异样的神色。 “我刚才按照沐馨转学档案里记载的，打了她家里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尹尚秋的眼中有着深深的疑惑，“那个号码，早已经被注销了，我们，无法联络到她的家人。” 承希怔了怔。 然而，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忽然被打开，沐馨被推了出来，在走廊灯光下，她的面孔煞白，大大地氧气罩扣在她的脸上，她很痛苦地呼吸着。 护士推着病床从承希和尹尚秋的身边很快地走过。 跟在后面的是主治医生。 “她怎么样了？”承希紧张地拉住了医生的衣袖，急促地问道。 主治医生打量了他一下，说道：“你们是她的家人？” “是。” 尹尚秋抢先答道。 “既然如此，你们也应该知道，她的病，是脑癌，应该在半年前就被确定为不治之症了吧！”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紧张得面部表情几乎凝滞的严承希，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只是病发，我希望你们有一个心理准备，那个女孩子，支撑不了多久，还有一件事……” 医生说道：“因为高烧的缘故，造成视网膜软化穿孔，那个女孩……已经失明了。” 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一瞬间，站在走廊里的两个人，都被震蒙了。 医生看出他们的震惊，沉重地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 “你说什么……”严承希直直地看着医生，声音由于不敢相信而颤抖着，“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她失明了……” “是……” 没等医生把话说完，严承希便抓住了他的肩膀，痛苦地声音响起：“你们怎么可以让她失明，她有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睛为什么要让她失明？为什么——” 几乎是痛彻心肺的咆哮少年宫，在空寂的走廊里震响。 他抓住医生的肩头拼命地摇晃，医生被他激烈的态度摇晃得说不出话来，尹尚秋忍无可忍走上来用尽力气把承希从医生那里拉开，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喊道：“严承希，你疯了吗？” 那声音让严承希有一刹那的安静，他抬头看着尹尚秋，目光中含着深深的痛苦和悲伤，他的声音在瞬间脆弱下来。 “你没有听到他刚刚说的话吗？”尹尚秋紧蹙着眉头。 “他说沐馨失明了。”承希仿佛失去了力气，呆怔地看着尹尚秋，“沐馨看不见了，她拥有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睛为什么要让她看不见东西？为什么……” 尹尚秋松开了自己的手，承希的身体向后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他的眼眸中有着仿佛琉璃一般脆弱的光芒。 走廊里的灯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无奈地拖长。 严承希忽然转过身，大步地走向走廊的另一端，但尹尚秋的手拉住了他的肩膀。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她。”承希的目光中含着隐痛，“这个时候，她的眼前只有黑暗，她一定会很害怕，我要去陪她，这个时候只有我严承希才有资格陪她。”病房的门被推开。 夏沐馨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甚至于呼吸都变得轻轻的。 她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输液管正一点点地把可以维持她生命的能量输进她的身体里去。 承希的目光落在了她被绷带缠住的双眸上，他知道，那双眼睛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寂静的病房中，只有心电仪嘀嘀地声响。 承希走到她的床前，坐了下来，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顺她额前的黑发。 病房里的灯光照在沐馨雪白的面孔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沐馨的面颊，晶莹剔透得恍若透明。 严承希坐在她的一边，看着她消瘦的脸颊，他的眼眸里，充满了深邃的感情。他尽量放松自己的声音，不想惊醒她安静的梦。 目光中有着隐忍的痛苦，严承希的眼中出现晶莹的光芒。他的嘴唇轻轻地颤抖。 “沐馨，你现在很痛吗？是不是一直都很痛？但你从来都不说，你忍着这种痛苦回来就是为了找他吗？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要忍受这种痛苦？沐馨……那个浑蛋去了哪里？！”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冰凉的手紧紧地包含在自己的手心里，强抑住自己内心的悲伤，只是安静地守着她，等待着她可以醒来的那一天。 承希俯身在她的耳畔轻声地说着：“沐馨，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地守护你，我会守住你的一切，永远不会像祁濂绅，把你一个人扔下，我会……好好地爱你！” 不知过了多久。 手掌中忽然传来微弱的颤动，承希猛地抬起头，看到沐馨单薄的嘴唇似乎在轻轻地嚅动着。 她似乎在说着什么。 承希凑到她的嘴边，极力听清她虚弱不清的每一个字。 “戒……指……戒指……” 他的眉头轻轻地蹙起，听着他恍若梦中的呢喃，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两个字：戒指。 难道，这是她想看到的东西。 “在哪里？”他小声地问道。 “戒指……在家里，我们的……家里，我的……房间里……” 庭院的小门被猛地推开。 承希几乎是用跑的闯进那幢二层小楼，空荡荡的大厅并没有一个人，寂寥的空气在大厅里缓缓地流淌。 他的眉头郁结在一起。 奔上二楼的时候，随手推开一个房间，他快步地冲进去，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却没有找到那一枚她口中所说的戒指。 他退出这个房间，然而，就在他关上这个房间的房门时，他的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焦急的目光顿时僵住。 他握住门把的手在瞬间微颤，脚步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对面的房间，白色门板上有着暗红色的血迹，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却没有消失，它一直留在那里，告诉看他它的人，有一个女孩曾经在这里多么痛苦地挣扎过。 承希缓缓地走过去，看着那门板上的血迹，他浓黑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就像是他被揪痛的心。 深邃的眼眸中出现点点的泪光，他扶住自己的额头，泪水慢慢地迷蒙住他的双眼，最后，无声地夺眶而下。 沐馨……秋日里的阳光温暖地照耀着这小小花园里的一切。 高大的梧桐树下是几张长椅，常常有病人到这里来休息、散步，密集的树叶和透过树叶闪现的点点光芒温柔地落在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身上。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雪白的面孔上不带着一点点的血色，安静地享受着阳光的温暖，纯真的面颊上是宁静的微笑。 身后传开细微的脚步声，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手中，恍惚间，鼻息中充满淡雅的香气。 是芳香薄荷的味道。 严承希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响起：“真的找不到你喜欢的薰衣草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这盆芳香薄荷，这个，也很香啊！” 她的唇边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纤细的手指在芳香薄荷的叶子上轻轻地划过，叶片特有的滑腻让她满足地笑了。 “谢谢你，这个，就很好啊！” 知道她会这么说，承希扶住轮椅的把手，说道：“走吧！我带你回病房！” “我想走回去。” 沐馨说着，手已经伸了出来，承希忙伸出手来接住她的手，小心地搀扶着她虚弱的身体，朝着住院部的大落走去。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了吗？” “什么……” “试着动一次手术……” “不！” “沐馨……” “半年前，医生已经宣判了我的命运，我能够生活到现在，能够认识你们这样的朋友，已经是我的幸运，我想，上天是很公平的，它不会给一个人太多的幸运。” “……” “剩下的时间，让我安静地度过吧！如果动了手术，我怕自己会马上倒下！那样，我会很害怕的。” 她明澈的眼眸中有着太阳的光芒，然而，她却再也无法感受到那份刺眼。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忽然从她的旁边跑过，不小心撞上了沐馨，沐馨的身体一颤，若不是一旁的承希扶住她，她就会摔倒，但是，那孩子却摔倒了。 沐馨听到了孩子摔倒的声音，直觉地去寻找，她循着声音半跪下身，手伸向空中，在空中一点点地摸索着，最后，终于摸到了孩子圆圆的脸颊。 “摔痛了？”她紧张地问道。 小孩子睁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看着她无神的双眼，好奇地问：“姐姐看不到我吗？” 站在一边的承希眼眸一黯，把头转向一边，来掩饰自己的心中那份伤痛。 沐馨微微地笑了：“是啊！姐姐看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看不见？” “因为姐姐生病了啊！发了高烧，所以就看不见了。” “奥……”小孩子终于停止了追问，眨巴着眼睛看着沐馨，可爱地说道，“可是姐姐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就像我晚上看到的星星一样。” 心中微微一紧，承希的眼中凝结着浓浓的失落和心痛。 这样的话，他也说过啊！ “你真的很漂亮！” “你乱说什么！” “尤其是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是最漂亮的。”他微笑着说道，“就像是天空中的星星一样，有最美丽的光芒。”回到病房的时候承希扶着沐馨坐到了床上，自己走到窗前，拉开了米紫色的碎花窗帘，温暖的阳光立刻透了进来。 “你不会冷吗？”承希看到她的眼眶已经开始泛出青紫的痕迹，苍白的面孔上毫无血色，就像是有一层薄冰在她的身上冻结一般。 沐馨轻轻地摇头，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哀伤：“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是啊！你很丑。”承希走到她的面前，手轻轻地抚着她的黑发，微笑着说道，“从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这么丑了。” “骗人，那时候你说过我漂亮的啊！” “那才是骗你的。”承希淡笑，“你长得那么丑，我怎么会……”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幽黑的眼眸中出现惊讶的神色，然后，那抹惊讶变成怜惜、痛苦…… 他的手上，是她的头发，在他轻轻拂过她头发的时候，那些乌黑的长发，就那样无声地掉落了。 胸中一阵憋闷的疼痛，他握紧了手中的头发，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敲击，深沉的绝望在他的心底缓缓地流动。 沐馨察觉了他的寂静，她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事……”承希把握着的头发的手转向身后，似乎她还可以看见，他放开了她的手，说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恩！”沐馨轻轻地点头。 承希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他仿佛是在逃，逃离这无法言喻的绝望。 沐馨听到了病房门关上的声音，她的手向前摸索着，想要摸到枕头，躺下休息一会儿。 但是。 当她摸到了身下的白色的被单时，她的手忽然顿住了。 指腹感受到了一丝细细的东西，在她手指的摸索之间，缠住了她的手指，她一点点把那东西摸到自己的手心里。 细细的，长长的……头发。 手在白色的被单上轻轻地摸索，于是，她摸到了更多，更多的恐慌在她的手指间纠结，她忽然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手在地板上探寻着。 绝望在她的心底一点点地扩大，泪珠缓缓地滴落她的面颊，落在了地板上，闪烁着阳光七彩的光芒。 病房的门被推开。 夏樱馨出现在门外，她惊讶地看着跪坐在地板上的沐馨，慌乱地走上去说道：“沐馨姐姐……” 沐馨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仿佛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无望。 “樱馨，你告诉我……” 樱馨讶异地看着她。 “你告诉我，我的头发……是不是就要没有了……是不是……”泪水如雨一般从沐馨的脸上纷纷滚落，她的声音在泪水中止不住地颤抖，“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 樱馨看着她，自己同样虚弱地微笑：“我……也是，好害怕……” 洒满阳光的病房里，两个如天使一般美丽的女孩子无助地依偎在一起，因为，他们面临的是同样的厄运。“星辰现在在英国，他已经被伊家的人软禁了。”在医院的休息室里，尹尚秋对承希说到，“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他的事与我无关！”承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表情淡漠。 “难道你不认为应该找到星辰，告诉他沐馨的情况？！” “为什么要告诉他？！”承希冷冷地看着尹尚秋，“是他先放弃的沐馨，是他把沐馨扔下的，如果不是我，沐馨现在已经死了。” “在事情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你不能乱下结论！” “已经够了，我现在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承希冷漠依旧，“我只知道，伊星辰他没有资格靠近沐馨，他本来可以好好地爱她，那时候，我明明已经放弃另外，可是，他都做了什么？扔下沐馨然后不知所终，是他最先放弃的，现在，我不会再让他们在一起。” 承希站起身，转身朝外走，然而，当他的手摸到门把的时候，尹尚秋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他看着承希的背影，说道：“你问过沐馨吗？你以为沐馨也不想见到他吗？” “沐馨不会想见他！” “承希面容冰冷，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会让她想起这个人，我会好好地陪她，好好地爱她，让她快乐地走过后面的日子，让她彻底忘记那个人！” “承希，你没有办法替代星辰。” “我知道自己无法替代，可是……”承希背对着尹尚秋，眼中满是酸涩的痛楚。“我更知道我的爱，我给沐馨的爱不会比伊星辰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