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灵古月 第59章　三十年前

场间，随着僵持的两人寂静了下来。 呼啸的狂风，不绝于耳的水声，再次取代了月生几人的耳畔。 但他们听而不闻，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许凌与虎子二人，不由自主的，他们的心神缓缓紧张了起来。 跳动不安的光芒，一闪一闪，映照在他们脸上，他们不禁觉得有些晃眼。 许凌神色肃然，眉宇间沉重中又带了丝欣赏。 他体内灵气全力运转，加持在手掌之间，右臂一振，忽然，他原本僵住的手掌缓缓却坚定地握了下去，同时又有一股吸力从太极图上涌现，紧紧地拉着虎子的右拳向他靠近。 黑纱之下，虎子的面色一变，那股吸力犹如万钧碧水在冲刷着他的身体，要让他不受控制地靠近，而且太极图逐渐炙热了起来，其中似有熔岩般的恐怖高温，若是触碰了上去，只怕他的右拳这一下就要受到重伤了。 这等手段道行，可以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眼看着右拳逐渐靠近那明亮如阳的太极图，但虎子毕竟不是常人，就在这片刻功夫，他低吼一声，那拳上的黑芒决堤般地涌了过去，其中似有一怪异图案，由小变大，漆黑如墨，顿时从黑气中脱颖而出。 那图案怒啸了一声，仔细看去，却见竟是一微型黑虎，一股浑厚纯和之力，其中又夹杂着几分森然冰冷的诡异，硬生生冲向了许凌手中的太极图。 但就在这时，只见许凌眉头忽然一皱，虎子同时冷哼了一声，许凌掌间的太极图顿时一亮，光芒大盛，将周遭的黑暗尽数逼退，但那黑虎去势不减，须弥之间就撞上了太极图，随即有凄厉的虎啸声响起，以及轻微的“喀喀”之声。 听这声音，似是两败俱伤，紧接着，措手不及“轰”的一声巨响，有冷冽如冰与炙热如火的气浪分别向着两遍掠去，虎子的身后，似铺上了一层闪亮的薄薄冰霜，其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黑色，似是夜染下的颜色，而许凌的身后，则有淡淡的热气冒起，朦朦胧胧。 湖水激荡，再次不由自主地逆流回返。 许凌与虎子同时后退，许凌终身一跃，一个腾挪便停顿在了半空中，他的脚下有一略微暗淡的太极图升起，支撑着他踏空而立，在黑夜中引人注目。他脸色微微发白，盯着虎子，一字一字道：“阁下这是什么功法！” 虎子的面容隐藏在黑纱之下，也看不到他什么表情，沉默不语。但他心中震动，眼前此人道行之高，法决之奇，当真是深不可测，这几十年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空手抵御他这一拳。 想来也是，他幼时累遭不幸，命运坎坷，但有得有失，可能是应了否极泰来这一自古以来的卦象，上天赐予了他一些与生俱来的奇异天赋，以至于他无意间踏上了修道一路，也不知羡煞了世间多少苦苦追求修道、却被身体条件限制的可怜人。 也许是被心中所恨激发了潜力，也许是尝到了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的极痛，他修道极为刻苦，即便资质并不出众，但勤能补拙，几十年积累下来，他的道行扶摇直上，现如今离化境更是只有一步之遥，远远领先了世间数千修道者，可算是一风云人物。 只是他这一切皆是不为人知的，世上几乎无人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待他道行有成之后，志向与月生等人更是截然不同，他的心中，满满尽是几十年前留下的滔天恨意，以及那深深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神智的愧疚。 故而他几乎未曾与其他修道者有过接触，更别说是冲突之后交手了，他手中所杀的，皆是些在他面前只比蝼蚁强上那么一线，甚至在他眼中价值比草芥还不如的凡人，怎能料到今日竟能遇到像许凌这般道行处于伯仲之间的人物，且从刚才的交手看来，还可能隐隐强过与他，这如何能不让他惊讶？ 他这里心中震撼，却不知前方许凌也是吃惊不小。许凌本身当年便是个惊才艳艳的绝世人物，资质出众，师门长辈又独具慧眼，对他大力培养，在他身上倾注了许多心血，而他也不负众望，道行精进远胜于同辈中人，在这世间除了少数几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以外，更不把其他人物放在眼中。 当年他风华绝代之资，在同辈之中，素有盛名，夺人眼球，备受瞩目，压的无数同辈中人黯然神伤，在他面前往日里的光辉暗淡，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几乎都因此而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是后来许凌遭逢大变，发生了一件让整个正邪两道为之震惊的大事，因此事他也受到了剧烈地争议，有夸赞者，有不屑者，有辱骂者，更有钦佩者，总而言之他当时受尽千夫所指，天下所不容，更有无数正道弟子要讨伐于他，就连师门长辈也因此而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大呼这培养了数十年的弟子为孽障，若不是云中子出面调解，险些就将他逐出师门。 那时许凌心高气傲，走到哪都是受同辈中人喊上一声师兄的，近于代表了凌霄派年轻一辈的脸面，从未曾受到过这般屈辱地对待，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了起来。 诸多繁琐世事缠身，他几如在冰火之中游走，苦不堪言，从此性情大变，这才来了钧天城中做一个小掌柜。凌霄派昭告天下，对外宣称也是许凌被禁闭百年思过反省之类的，从此闭口不提许凌，就像从未有过他这一号人似的。 从那时起，本以为犹如冉冉星辰，将要在天下间璀璨生辉留下赫赫威名的许凌，就此从正邪两道的眼中消失了去，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他一丝一毫的音讯传出，所有的一切，可笑的就像是一场美梦，然后痛苦的醒了，忽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虚幻似得。 几十年过去了，在无情的时间长河之下，凡人生老病死，无一人能从天道循环之中逃脱，旧人归去，新人出世，整个世间又是灿然一新，老一辈的一代人早已被绝情地替换掉了，除了偶尔的祭祀之日，几乎无人能在记起他们。 即便是正邪两道的修士，能延年益寿因此而长寿活上数百年也不例外，命运的古老史书又被重新翻了崭新的一页，几十年太久，退隐的人也许会留下无数精彩的故事传说，但也只能出现在传闻之中，不现人前。 世间也许会因一些人的存在而多姿多彩，也许会因少了些人而失色些许，但绝不会因为一人，就变得不是世间。 世间，是整个天下人的世间，从来不曾有人能将此改变。 若是如此，那不叫世间，那只是上天赐予的溘然一梦。 梦易碎，终究是会醒的。 光阴荏苒，年复一年，一代新人换旧人，曾经令人热血沸腾的难忘岁月随之一去不返。更何况像许凌这种犯了大错，所有的一切痕迹都因此而被抹杀去的人？虽然他当年乃是绝代天骄，冠绝一世，但岁月无情更替，淡忘的记忆之中，还能有多少人记得他？ 记得当年那宛若皓月一般耀眼的人物，记得他一件件如今鲜为人知的精彩事迹。 也许偶尔想起，但最终也会苦笑一声，随即又绝口不提吧。 几十年了，如今的许凌即便站在曾经的同辈人面前，还能有多少人可以从他那双岁月雕刻之下，隐匿了傲然锋芒的眼神之中，看到曾经的那个绝代身影？ 谁能想到，这身材臃肿，相貌平凡无奇甚至有些不堪，气质懒散促狭的人，会是多年前那傲世轻物的许凌。 惊鸿一瞥中，还究竟能否看到曾经的那个影子？ 是否，还能回到曾经！ 岁月无情，但它又是最好的磨刀石。 当年锋芒毕露的许凌，他曾经的傲意并未被磨平，并未屈服，他一如当年。 只是，他的傲意，被深深地藏进了骨子里，他的脊梁，更加坚挺不拔，他变得更加可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修为也从未落后过半步。 悄无声息中，无人可知的，他将当年的同辈中人，又一次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只待、只待他再次顺应出世，一鸣惊人！ 会有多少人，为之震撼，会有多少人，恍惚中又觉得回到了几十年前，所有的光芒，在他面前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只是，许凌似乎有什么苦衷，又或者时机未到，他始终…… 他是许掌柜，他不在是许凌，他身不由己的被束缚着，默默无名。 也许，是他在恐惧，是他不敢去面对…… 风声凄厉，许凌不禁有些恍惚，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往事不堪回首，月生等人不知许凌的过去，也未有幸能听到只言片语，从而知晓一些往事。他们只明白，许凌是他们师兄，是个修为、心性、见识，所有所有一切都让他们由衷感到钦佩的师兄。 许凌将往事埋藏在了心中，也许，有时他会偶尔想起，会因此情不自禁的失笑，会因此凄然泪下。但他的心，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布，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在他人面前揭开过，敞开心扉，肆无忌惮地讲述回忆。 也没人，能拥有洞彻一切的目光，穿过那层布，走进他的心中，看到那被封闭起来的一切，看到那颗真实跳动的心。 往事，被三十年彻底地遮挡住了。 思如泉涌，脑海中出现最多的那个身影，是谁？ 又是哪一件事，刻骨铭心，魂牵梦绕，午夜梦回之时，那茫然痛苦的眼神，为的又是谁？ 那酒肆之中，那话语间出现最多的“圣女”，可知道这个人？ 知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