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灵古月 第65章　心意

光雨消失。 夜更沉。 “轰隆”一声雷鸣，斜斜地掠过天际。 苍穹上黑云翻滚，风越来越大，忽有点点雨丝飘落。 风雨万变，叱咤呼啸。 雨借风势，电闪雷鸣，瞬间化为倾盆大雨洒落而下。雨滴击打着地面，滴滴答答地发出一阵声音，似落叶的一声声叹息，似流水的一阵阵呻吟。 潮湿的西村湖畔愈发的寒冷，冰冷的雨水凛冽如刀，月生几人站在雨天之下，毫无防备。冰冷而充沛的雨水冲天而降，不过片刻功夫，几人的衣服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感觉十分难受。 苍天，终于不再吝啬地下起了大雨，冥冥之中，这是预示了什么吗？ 月生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他的目光透过那层层的雨帘，看向那半空中两道恢复平静的身影，雨中，朦朦胧胧甚至隐隐还有些悲凉的身影，还是刚才令天地变色的风云人物吗？ 丝丝缕缕的寒意，深入骨髓。 那淹没在雨帘之中的白色身影，也许是察觉到了冰冷吧！竟然也是抖了一下，随即一个踉跄，再也无法保持平衡，缓缓降了下来。 他的脸上，惨白如纸，在这大雨寒风中，可当真令人喘不过气来。 许凌的口中，抑制不住地涌出鲜血，刚才两人拼命一搏，身处其中遭受的巨大反震力，只觉得胸口气血动荡，脑海中嗡嗡作响，全身经脉几乎要被黑虎冲击带来的那股大力震的完全翻转过来一般。 若不是他修为高深，且道经心法护住了心脉，急促运转，将外来之力抵消了大半，只怕当场就得重伤不醒。 但饶是如此，他依然觉得全身疼痛，双手颤抖不停，其中骨骼都似产生了裂纹。 点点鲜红映黑的妖冶血液，在空中喷洒，在风雨中相溶，不分彼此降了下去，还有一部分溅到他的胸口，被大雨冲刷，转眼间白色的衣衫上只能剩下淡淡的红斑，微不可见。 一点又一点红斑，渲染着他的素白长衫，他的发丝紧紧贴在一起，在风中张扬飞舞，依旧是那般傲然。 他沉沉的呼吸，忽然怔了一下。 耳畔，响彻的是哪里传来的笑声。 这般苍凉却疯狂。 他人在空中，强行转过头去，看向一袭黑衣的虎子。 黑夜中，雨水中，沉沉遮挡下，他几乎要看不见虎子的身影，如被天地遗弃了一般。 那个神秘男子，此刻却似乎更加糟糕，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着地面坠去，如陨落的流星，如黑夜中的昙花，只有那么一瞬间的美丽，只是，他为何笑的那般猖狂。 虎子所施展的神秘咒语固然奇妙无比，但恐怕他还未领悟到精髓吧，仓促硬接许凌太极八卦之下，还是许凌胜了一筹。 虎子仰天大笑，嘶哑尖锐，似要在这最后的时刻，让人永远记住他的笑声，将这瞬间绽放的一刻，化为难忘的回忆留给那白衣男子。 站在远处的月生几人目瞪口呆，不过须弥之间，随着雷鸣响起，大雨落下，两人的交手也终是步入了帷幕，看他们身影，虎子是受了重创了，反观许凌还能从容飘下，看起来是他赢了此次斗法。 只是，看着这一幕，为何是那般沉重，为何感受不到丝毫的欣喜之意。 那如断线风筝，无助飘下的黑色身影，究竟藏了多少痛苦！ 无人可知的，黑色面纱之下，虎子的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水痕，进入嘴角还有些苦涩，早已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了。 同时，他的口中又有大口大口温暖腥甜的液体流去，随之缓缓带走的，还有他身体上一点点的温度，他的脸色，越加惨白，那双目光，更加漆黑深邃。 他的全身上下，不停的有水珠溢出，哪怕是在无尽大雨的稀释之下，哪怕是在黑夜的掩盖之下，依旧能看到那其中耀眼的红。 也许，是他一袭黑衣在褪色吧！那刺眼的红色水珠啊，你的无情离去，却将他逐渐推入了死亡的边缘！ 先前虎子强势冲入太极八卦中，看似威猛，却承受了两种极端的狂暴力量，全身上下被撕扯如要爆炸了一般，痛不欲生。他虽是成功击碎了太极八卦，但那神秘咒语带来的力量也是消失殆尽，身体状况此刻糟糕之极，全身血脉喷张，毛孔中不停的有血液被挤出。 黑衣之下，他的身体早已如一血人一般了，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苍穹大地，水天一线。 虎子忽然有些恍惚，那一点点的雨珠，似乎是温暖的：藏在其中的，好像看到了无数苍老熟悉的身影，那可是泪吗？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像要死去一般，没有了一丝力气。 风雨飘摇，他如一破败的枯叶，但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他抬起眼。 许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右手间又凝聚起了太极图，他的脸色更白，但双目却是精光大放。 虎子苦笑一声，这是想要赶尽杀绝吗？他的心中这般想着，但不知为何，反而找到了一丝解脱的滋味。 以他现在的速度，以他身不由己地坠落方向，肯定是要掉到那坚硬的大地上的，届时即便他身为修道者，即便他身体强如猛虎，也是免不了摔地粉身碎骨的。 这世间何曾听过天人合一之修被活活摔死的？与其这般可怜可笑的死去，还不如死在许凌的手中，也算是不辱没他这一生艰苦，算是死得其所吧！ 仿佛就像是盛开的曼陀罗花，带着妖异的黑色，在殷红的鲜血点缀中，在这苍凉的天地中，在许凌的面前，他忽然笑了起来。 面纱之下，看不到他的表情，在如此冰冷的风雨中，他看着许凌，无悲无喜，甚至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愤怒、恐惧。 他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那胖胖的身影，他张了张嘴，低低道：“我死后，将我埋在这里，但是，不要揭开我的面纱。” 他又补充了一句，在莫名的泪光中，在喉间低低沙哑地吼叫中，有那么三个字，穿过了凌冽的风雨：“我求你……” 死前，唯一的心愿，竟然是哀求着说。 是那么卑微的一个愿望，面纱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面容。 为何，即便是死了，也不愿让人看到！是要带进阴曹地府之中吗？ 即便在那传说中，暗无天日的幽冥之中，也要带着这一层面纱，也不愿让人看到隐藏在下面可怜的面容。 封闭的心，死去冰冷的心，怎样才能重新鲜活地跳动！ 那面纱，为的又是谁。 机械跳动无感情的心，那百年来的坚持，为的又是谁？ …… 隐约间，许凌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他看着虎子，那双伤感的眼神，如能洞彻一切，是看懂了什么吗？ 黑暗，如要将虎子吞噬一般，将他的一切痕迹，彻底从世上抹杀。 许凌强提体内灵气，不顾伤势造成的反噬，口中鲜血不停流出，太极图顿时凝聚成形。 他轻喝一声，在他最后的力气消失之前，他用尽全力将太极图向着虎子甩去。 雨中飘摇的身影啊，面对死亡之前，又会想到些什么。 太极图在空中，旋转变大。 望着那一闪一闪璀璨的太极图，虎子不由自主的全身紧绷，随即他闭上了眼睛，身子仿佛也突然一沉，就这般静静地，等待着死亡地到来。 但是，片刻后他忽然怔了一下，有淡淡的温暖，在他的背后。 他快速下坠的身子，在半空中一顿，随即，缓缓落下。 他蓦然睁眼，双目一睁，竟是一下呆住了。那闪闪生辉的，他本以为象征着死亡的太极图，竟然浮在了他的背后，支撑着他的身子，安然落下。 他目光一转，那冰冷的心，似乎闪过了一抹痛楚，那绝代风华的白衣男子啊！ 你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却只为不久前还意图将你置于死地的人，求得一线生机。 也许，是疯了吧！ 黑发飘起，在风中微微晃动，那白衣男子随风而飘，嘴角，却似乎还有淡淡笑容。 他全身无力，原本降下的身子，在此刻竟是无法控制己身，如失去了生机，僵硬地掉了下去。 面纱轻轻扬起，也不知，虎子的心是不是也激荡不平。 但是是什么，响彻在灵魂中，将他从冰凉的黑暗中拉了回来，就好像、就好像几十年前的那一对老夫妇，在熊熊燃烧的凶恶大火中，脸带焦急地赶着他跑。 清晰记得，当年所有人，都厌恶他，厌恶他诡异的面容，憎恨他，憎恨他到来后带来的不详！ 只有那一对老夫妇，是真心实意爱着他，从来未曾有过嫌弃，那两双苍老却温柔如水的目光啊！即便全身被炙热的大火吞噬了，但凝望着远离火外的他，看着险死逃生的他，那脸上，竟然是带着满足的笑意。 虎子，躺在太极图上像是无法呼吸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甚至连身子也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的脸上激动无比。 不为人知的，他紧紧咬牙，把双手紧握成拳，甚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都没有察觉到。 …… 远处，月生几人愕然一怔，反应过来后又是面色大变，月生不禁惊呼一声，他抢先一步，纵身一跃，逆风直上，张开双臂，迎向了那垂然落下的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