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夏天 第58章

在那个春天开始的时候，林子涵又在酝酿着要写篇小说了，是长篇，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的短篇。每一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这话说的一点不假，林子涵所想写的，就是武侠小说。虽然，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只是很欠缺，他所了解的武侠，不过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他连一本武侠小说都没看过。但恐怕很多人都是这样。很多人都知道郭靖，黄蓉，都知道杨过，小龙女，也都知道李寻欢，但很多人却连原著都没看过。甚至，有些人还都不知道这些原著的作者是谁，可能还一直以为李寻欢是金庸笔下的人物。 当然，这不重要。所谓武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每个人也都有权力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武侠世界。 很显然，林子涵就是这样的人。 他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去酝酿，去构思，然后又花了将近两个星期的时候写好开篇的第一章。 他的第一章是这样的： 第一章孤儿 我自幼便是孤儿，七岁以前都在大街上流浪，沿街乞讨。和我一起流浪的还有一个人，那人是我在五岁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八岁。他的名字我并不知道，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叫什么，但他始终记得他父母将他抛弃在街上的情景，他说自己永远忘不了。那时候，他五岁，和遇到我的时候我的年龄是一样的。所以在那以后，他常说，看到那时候的我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遇见我的时候是个冬天，我正坐在一财主家的门口，靠着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那时候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饿得受不了也只能去喝点冰水。他看见了我，递给了我一个馒头，我二话不说就吃了起来，差点噎着。他告诉我，现在这世道上，有钱人心肠可坏了，你向他要点吃的，他能立马把你打个半死。有时候还会戏弄戏弄你。所以你这样坐在这里是没用的，他们正眼瞧都不会瞧你。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名字。 他说，也对，在这里流浪的，能有什么名字。这样吧，我给你取一个吧。你刚才吃了我一个馒头，那就叫你小馒头吧。虽然有些女孩子的感觉，但也不妨碍。我比你大，以后我就是你哥了，我们一块吧，好歹有个伴。 我听了，立马响亮地叫了一声，哥！ 他后来告诉我，他原本是有名字的，但他不想再去听到那几个字了，于是给自己取了一个另外的名字，他叫自己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名字要比我的有气势，所以很多时候我总是很羡慕他能有那么一个好听的名字，不像我，小馒头小馒头的，一听就觉得是不够吃的。而我私底下也经常在他名字前面加上一个“小”字，但他听了总是用眼白我，说，我比你大，不能这么叫我。你比我小，所以我可以叫你小馒头。知道了么？ 我只能点点头。 其实相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幸运的，因为石子总是对他父母将他抛弃这件事念念不忘，好几次做梦哭醒过来，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泣。这时候我总是不敢过去，哪怕安慰几句。曾有一次我不知道原因，便过去想知道怎么了，但石子二话不说把我揍了一顿，并骂道，谁让你过来的，给我滚回去！ 我哭着走了。第二天石子给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鸡腿，向我道了歉。但之后还是告诫我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而我，自我懂事以来便是一直在街上的，我不知道父母是谁，我从哪里来，他们是怎么把我抛弃的，这些我统统不知道。有时候我经常困惑这事，但石子却说，这样更好，没有回忆，没有痛苦。那时候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最好。我觉得，哪怕我伤心，我也想能够记得父母的样子，能让我偶尔可以拿来回忆回忆。 在我七岁那年，石子十岁，我们在街上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改变了我和石子今后长达二十年甚至可以说是一辈子的生活。 那还是一个冬天，我和石子在街上转悠。那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街上的人都好像一夜暴富了一样，一见到我们乞讨的都纷纷发善心，不是给几文钱就是给点馒头或者剩饭剩菜的，连酒馆的小二都一改往日狰狞面目，总会给几个馒头。所以那几天我们都没有饿着。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光吃饱还远远不够。我和石子是住在城西的破庙里的，这破面四面透风，屋顶还开了天窗，时常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冬天一刮风，那刺骨的寒钻进破旧衣服的空隙里，如针扎一般。升起的篝火，因为柴火不够多，也时常被吹灭。但这年头，恐怕也只有破庙能够容得下我们了。 这破庙里一共挤了十多个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乞丐。我们平时关系还算不错，一点都没有同行相争的意思。如果谁没有要到东西，谁那里还有剩的一般都会拿出来。但话说回来，一个乞丐，到处流浪，温饱不能解决，好不容易要到点东西，能有多少剩下的给别人呢。有一次我和石子很长时间没有要到一口吃的，在破庙一起住着的一个看着有六七十岁了的大爷给我们拿来了两个馒头，馒头表面沾着一些灰，不过应该是新鲜的。我看了看大爷，大爷说，你们拿去吃吧，今天我要到了四个馒头，我吃了两个，还有两个，就都给你们把。 我咽了咽口水，问，大爷，真的么？我们真的可以吃么？ 大爷说，拿着吧。 我不再推辞，立马拿起一个咬了起来，但石子却没有动手。石子这个人很要强，很倔强，除非是自己要到的，否则别人给的他一概不要。我常对石子说，这还不都一样的吗？我们去要饭，同样也是别人施舍的啊。有什么不一样？ 石子对此总是保持沉默，我也不明白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并不重要，让我高兴的是，石子不吃那就意味着，我可以吃两个馒头了。 说回前面。那天我和石子在街上转着，因为大家莫名发善心的缘故，我和石子已经不必再去担忧粮食的问题了，至少在未来几天都是这样的。而不但如此，我们连温暖问题都解决了大半，因为有人送给了我们两件厚棉衣。这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 在我和石子打算回破庙里的时候，有五个人出现在了我和石子面前。这五个人是这儿有名的流氓，平时靠小偷小摸为生，有时候还会抢乞丐的钱，但由于数额不大，官府也不去管问，更何况，官府也不会去管你乞丐的死活。乞丐死了越多，乞丐就越少了，就说明这地方百姓就越是富足安康。听说以前还曾发生过官府打死乞丐的事情。 石子见那五人走来，便掉过头对我说，我们这边走吧。 但不等我们走出一步，那其中一人便迅速跑到我们前面拦住我们，说，唉唉唉，往哪走呢你们？一看见爷几个就走，是不是太看不起爷几个了？ 石子把我拦到身后，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说，哟，我们想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干你。然后伸手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服，说，哟，这衣服挺好看的嘛！哪来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偷来的？小小年纪居然学会偷东西了啊！不得了啊。 我颤抖着说，这，这是别人，送，送给我们的。 那人说，送的？怎么就没见别人送给我啊？要不你就送给我吧？反正你的也是别人送的。 这时石子开口了，说，别人送的就是别人送的，你们让开。 那人说，哟呵，小子，刚才吃了什么？胆子大了，叫爷让开？小心爷揍你。 石子刚想说什么，就被赶上来的四人围住，那四个人上来就对石子拉扯推搡。抓住我的那个人对石子说，给我老实点小子。 说罢那人便开始脱起我的衣服，我死死拽住不放。那人脱不下来，便开口骂道，小家伙力气还挺大，看来要我动真格了。于是便把我摁在地上，用力撕拉起来。 这时候，石子看见我被欺负，便大声说道，放开他。然后挣开那四个人立马跑了过来，踢了那人一脚，这一脚刚好踢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渗出了殷红的血。于是他一把放开手中的我，过去给了石子一拳，打得石子一个踉跄，最后跌倒在地上，其余四人立马围了上去，对石子拳打脚踢，并骂道，狗娘养的，居然敢真动手。胆子真大了。 这时候我的衣服已经被撕破，左边肩膀完全暴露在空气里，砭人的寒意让我瑟瑟发抖。但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石子的状况。那五个人轮流对石子进行殴打，石子的眼角已经肿了起来，鼻血也流了下来。他抱着头，缩成一块，任由他们踢打。拳脚如雨滴般密密麻麻地落在石子身上，但石子没有吭一声，就是这么咬牙忍受着。我在一边不知所措。我哭喊着求他们别打了，但他们好似听不到一般，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又或者是像我失声了一样，明明感觉喊出了声音，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就像置身于一片咸腥的海里，我张着嘴巴不断叫着，得到的却是沉寂。而唯一能回应的，或许就是不断往外冒的气泡。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孤独无助，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在我面前，那人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留着胡子，发间间或几根白发，样貌俊朗，衣着华贵，脖子上围着貂皮，一袭黑色长袍镶着金边，袖间隐约能看到绣着的龙，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他迅速走到那些人身后，突然伸出一掌，其中三人立马就被击飞至三米开外。剩下的两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刚回过头来想一探究竟，那穿长袍的人又迅速伸出两只手，分别打在那两人的额头，那两人用同样的姿势飞了出去，并在空中发出两声惨叫，然后落地。 我见状，赶忙跑了过去，看着躺在地上的石子，眼泪不断往外流。石子头发凌乱，满脸是血，两只手依然抱着头部，身子缩成一块。他的棉衣也已经被撕破，一大块沾着黑色污垢的皮肤袒露在外。我推了推石子，梗咽地喊着他的名字，但他并没有回答，只是抽搐了几下身子。 我抬头看了看穿着长袍的男人，问，你告诉我，石子，他，他不会死的对吗？他只是在休息一下对吗？ 他看了几眼，说，他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我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停止了哭泣。以往石子就常告诉我，男人，不应该只知道哭。但我的身体还是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动。 倒地的那五个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我身边的穿着长袍的男人，眼神里全是恐惧，但那些人嘴上却依旧说，你给我记住了，敢打老子，连老子日后一定会找你算账的。说罢，五人便回头，吃力地跑掉了。 那男人看了看我裸露在外的肩膀，问我，你是孤儿吗？ 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你父母是谁？记不记得是谁抛弃了你？ 我身体还在抽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不，不记得了。我有记事以来，我就一直在这条街上了。 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那这个人是你的同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或者说，他是你哥哥？你们平时是住在那里的？ 他一连问了四个问题，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呆了半天才开口说，他是我哥，但不是亲的。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是他给了我一个馒头，我们就这么认识了。我们平时都在城西的破庙里，那里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乞丐。 他突然惊讶地看着我，声音有些颤抖，问，你怎么知道你几岁？ 我说，我的内衣里有绣着我的出生年月，我现在七岁了。但里面就是没有绣着我的名字。 想起这个，我就有些失望。 他听后，好像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哦，这样，原来这么久了。然后继续问我，你叫什么？他顿了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现在。 小馒头。我说。 他看着我，沉默半晌，然后开口问道，那小馒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问，去哪？ 他说，去我家，我收养你。你做我徒弟，我传授你武功，你想不想学？ 我好奇地问道，武功？就是刚才你打人的那几下？ 他说，对。当然，也不只是那几下。你学了武功，就不用怕别人欺负你了。 我兴奋地问道，那，有吃的吗？ 他说，有。 我继续问，那我可以带上我在破庙里的同伴吗？ 他严肃地说道，不行。就只能是你。 我有些失望，问，那石子也不行吗？ 他想了想，说，算了，就你们两个吧。我看他刚才那股韧性忍劲，也算是可造之材。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我高兴地问道。 他说，明天吧。先去我住的客栈，给他疗伤，明天我们就走。 说完，他便抱起了石子，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我们走吧，跟着我。他的身体很强壮，仅用了一只手便把石子扛了起来，他的魁梧显得石子是那样羸弱。 我问，你家在哪里？ 长安。他告诉我。 我不由地感叹道，哇哦，好远啊。 然后我接着问道，长安在哪？ 那天晚上，我和石子便都在客栈歇息下来。他给我和石子买了一身漂亮又暖和的衣服，我穿着十分高兴。石子的伤经过他的一番治疗，居然很快就痊愈了，走路跑跳都不成问题，只是身上的伤痕还清晰可见。穿长袍的男人说，这叫做内功。内功深厚的人可以通过打坐运功把气输到伤者的体内，加快伤者伤势的痊愈速度。小伤者经过一番输气，眨眼间就能痊愈。就是伤疤还要自行恢复。 我惊叹道，这么厉害啊，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是学这个的？ 他说，这只是武功的一部分。内功是武功的基础，但这基础却也是最重要，最难学的。内功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只有内功高深者才能将武功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个你们日后自然会明白。对了，我的名字叫宋青龙。从今往后，我便是你们的师父了。我会传授你们武功，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你现在可以走了，怎么样，石子？ 说完，他便一动不动地看着石子，石子低着头，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石子说，我，我愿意。 那好，今后你们就叫我师父吧，我们仪式也免了，明天便带你们去长安。在此之前，我还要给你们取个名字。我姓宋，你原本是叫石子对吧？那你以后就叫做宋石好了。而你，就叫你宋扬吧。怎么样？ 石子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我突然笑了起来，师父问我为什么笑，我说，我是觉得突然有了个正常的名字额感到非常高兴。以前都是小馒头小馒头的，现在终于有个好听的名字了。 师父说，既然这样，那你们早些歇息吧，到长安还有的颠簸。 我和石子一同应了一声“是”之后，师父便关上房门出去了。 这是我和石子第一次住客栈，不可否认客栈的床的确要比破庙里的草堆舒服多了，还很温暖。这比起破庙的四面透风，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我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拍了拍肚子，问在旁边沉默的石子，石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总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啊？你在想什么呢？晚饭也没见你吃多少。那可是大餐诶，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心动啊？ 过好一会儿，石子才开口，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还收我们为徒，带我们去他家。 我说，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们在哪不都一样吗？反正都是乞讨，跟他回去，说不定还真的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呢？这样不好吗？ 石子说，好是好，可是我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我说，别想了，我们俩就一孩子，他还能利用我们做什么啊？大不了就是被拐卖了，还不是和现在这样没差多少啊？说不定能被拐到富贵人家，那也算是不错了。 石子说，你就是太单纯了，什么事都想得那么简单，以后迟早吃亏。算了，反正在这担心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不能少了防备，知道么？ 我说，放心啦放心啦。对了，你觉得我的新名字怎么样？宋扬，真是好听的名字。比起你以前给我取的小馒头不知道好多少了。至于你的名字，哈哈，宋石宋石，听着感觉像是在说送死一样，以后要是和别人打起来，别人问你叫什么，你说宋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送死的呢。哈哈哈哈，告诉你，其实我刚才就是在笑着个，只是当着师父的面不敢说出来。 石子没有说话，依旧沉默地发着呆。我收起了笑容，拉过被子，说，睡觉吧，石子，别想了，其实，宋石也挺好听的。那大不了，我以后还是叫你石子嘛。 第二天清晨，我们吃过早点，便随着师父出发，离开青州城了。石子的眉目也终于有些舒展开来。师父在前面驾着马车，马车往西，一路颠簸。 此刻我在想着城西的破庙。不知道大家现在在干什么，那大爷是不是又要到了四个馒头。我们的不告而别，是不是会让他们有些疑惑，我想这些问题，我始终无法知道答案，至少现在如此。但我想以后我一定还会再回来这里的，哪怕只是再回来看看。但究竟为何我会对这里产生这样的留恋之情，我也说不清楚。 石子在知道我的这个想法之后，说，你傻啊，还回来干什么？能走就走呗，去个大点的地方总比呆在这小地方好吧？ 可你昨晚还一副不愿意离开的样子。我在心里这么想道，但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林子涵原本是想把主角设为一个一出场就怀有绝世武功的人的，就好像古龙所写的《三少爷的剑》里的谢晓峰一样，但后来想想，这样一来要写的事情就不只是练习武功了，还会涉及到很多情感方面的东西，还要有很多江湖恩怨，这样一来，自己也不好掌控，所以作罢，先从小人物写起，慢慢来。于是把主角设定为孤儿，偶遇武林高手，随后跟随其练武，走进了江湖。 这样一来，还能多写写练武的情节，能增加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