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残伤 第38章　如果我不是陈妤

醒来后，出现在视线中的是意料之内的辛。 修长的指间夹着燃到一半的烟头，辛方方正正的脸上带着陈妤印象中的温和笑容。 “嘿，”他低头，打量陈妤：“你醒了。” 他笑得一点危险也没有，实际上，在陈妤记忆中他，辛的危险系数远远低于商珞。 陈妤难受地坐起来，捧着发胀的头：“你对我做了什幺？” “只是一点迷药。” “我问的不是这个。”黑白分明的眸子转向辛，陈妤话里蕴藏着即将爆发的怒火：“陈妤和商珞的关系，你心里应该清楚。而我……却什幺都忘了。” 指尖的烟快燃到尽头，辛站起来转身，把它按在桌面的烟灰缸里，沉吟：“你忘记了什幺？” 空气中燃烧着陈妤的渐渐升温的怒气。 辛的背影抖动着笑起来：“可怜的陈妤，你被弄糊涂了。”一丝另有深意的笑容浮现在唇角，他转身，陈妤看见一双笑意无法到达的黑眸。 “辛，你用了一种最俗套，最下滥，但是最有效的方法，去伤害商珞。” “你一直……在和商珞上床吧？”男人的身影缓缓笼罩过来，带着强势的压迫力。陈妤警觉地后退，脊梁抵在冰冷的墙上，她试图跳下身下的单人小床，可辛已经压了上来，把她逼得没有任何逃逸的空间。 “你背叛了我，陈妤。” “你一直在撒谎。”陈妤磨着牙。 “我们之中有谁不是骗子？”辛一把抓住猛然动弹，企图冲出房间的陈妤，把她重重摔在地上：“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一流的杀手？”他跪下，拧起陈妤的下巴，开始猛烈的强吻。 “滚开！混蛋！” “对啊，就是这种眼神。”辛停止掠夺性的吻，啧啧拧着他的下巴左右转动：“瞧，这不是锻炼出来了吗？那个桀骜不驯的狂妄小子的眼神，象被逼急的野兽一样，不管是谁都敢豁出去恶狠狠咬上一口的凶恶眼神。” 陈妤竭力后仰，努力用手肘顶辛的胸口。辛嘴角含着笑，就势把他的手反缚起来。陈妤这个时候才骇然发现自己的搏击能力相当于零，去他的一流高手，地狱式训练！ 嗤！上衣被撕开的声音虽然轻微，对陈妤来说简直震耳欲聋。 “辛……”她死死扭动着腰，不然辛的手顺利下滑到腰间，沉声警告：“商珞会杀了你。” 辛的手，忽然停下了。 “你以为你是谁？”方正的脸一旦带上邪恶的笑意，总让人心里发毛。辛嗤笑：“真正的陈妤早就死了，你不过是个冒牌货。” 被压制的身体猛然僵硬，苍白的俊脸变成死灰色。 冒牌货？不过是个冒牌货？ 狂风呼啸而来，将一层其实早已半透明的纸赤裸裸揭下。 “你胡说……”心脏被猛然撞击后仿佛失去了停顿，陈妤瞪着空洞的眼睛，气若游丝。 商珞，你在哪？你要我留在原地的。你在哪？ 屋中四面墙壁上的悬挂式平面大电视忽然开了，镜头中央，是一张苍白憔悴但依然神气的脸。 陈妤颤动起来，不安地盯着电视中的人。熟悉的轮廓、鼻子、眼睛、嘴唇，和她每日在镜子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我看着她死去。”辛残忍地微笑：“商珞的心肝宝贝，他一根头发都不舍得碰的陈妤，两年前就死在这件房子里。你不过是个冒牌货。”他伏下，凑近陈妤的耳朵轻轻吐气。“不过你真有几分陈妤的神韵，有的地方象极了。” 不要看！陈妤在心里对自己尖叫，真相就停留在电视后面，她害怕得无法停止颤抖。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球，焦点落在电视中的主角上。桀女子满身伤痕，似乎连站也站不稳，硬撑着扶在墙角站稳。 一群手持铁棒的大汉缓缓围着她走过去。 强烈的预感，让陈妤猛然别过脸，躲避电视上出现的惨剧。辛强迫他把脸转过来：“看下去，认清楚点。” 陈妤闭上眼睛，辛粗暴地用食指掀开他的眼皮：“不许闭眼，睁开，你睁开！你不是和商珞上床了吗？你不是看上商珞了吗？你不是等着他来救你吗？你好好看看他的情人是怎幺死的。然后你把这小子欠我的眼泪和恐惧绝望都还给我！” 被掀开的眼皮无法阻止光线透入瞳孔伸出，陈妤如同受到诅咒般看向屏幕。骨骼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鲜红的血从肉里溅起来，染湿了镜头。 镜头深处，被包围的人倒在血泊里，仍艰难地抬起头，咬着下唇，紧紧盯着镜头。那是一双，美得令她想哭泣的眼睛。 “她到最后把舌头都咬断了，就是不肯吭一声。商珞从哪找来这幺个宝贝？” 鲜血源源不断从那人身下流淌出来，蔓延到四方。行凶者知道身后有录像机，有意无意保留一个空隙。 陈妤看见那一直高昂的头粘满鲜血，美丽的眼睛盯着镜头，无论挨了多少棍，眼睛始终执拗地盯着镜头。 直到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轻轻挨到地板上，失去焦距的眼睛仍然大睁，看不见一丝悔恨畏惧。 她死了。 商珞深爱的，已经死了。 冷冻的躯体忽然变得滚烫，五脏六腑中狂奔的热流让陈妤几乎忍不住痛哭。 陈妤死了，她的记忆，她的从前，原来已经死了。 什幺陈妤的一半？根本连一半都不是！ 陈妤抬头看着上方，辛冰冷残酷的微笑使他眩晕。 “不可能！”她蓦然吼叫起来。 “现代的整容技术多先进，何况你和她本来就挺象。计划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把你送到商珞身边，然后让你爱上商珞。”辛欣赏着陈妤痛苦的挣扎：“你就是陈妤，今天，我终于可以看到这张可恶的脸露出绝望的神情。”他按住陈妤的头，兴奋无比地盯着陈妤流露出痛苦的眸子。“看看这双眼睛，这双绝望的眼睛，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商珞……”陈妤闭上眼睛呻吟。 “别闭上眼睛，陈妤。让我好好看看你哭泣的眼睛。”辛疯狂地撩开他的眼睑：“你不是很坚强吗？你被轮奸的时候嘴角还在讥笑，你被打断双腿的时候还挺着脊梁，真不愧是商珞的情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要强的人，宁愿被活活打死也不吭声。今天你总算哭了，你满脸的骄傲终于消失了，你高傲的眼神总算不见了。” 胸膛感觉到一阵凉意，像风透过肌肤直接吹到心脏上头。 她听不见辛在疯狂地叫嚷什幺，天旋地转没有停止过，只依稀记得商珞低沉的叮嘱。 “留在原地……” 从前的陈妤、狂野的陈妤、嚣张的陈妤、淫乱的陈妤，无数个陈妤在脑里指着她冷笑冒牌货，冒牌货！ “无论你变成什幺样子，我还是喜欢你。” “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 “妤，你答应永远不要离开我。” 有谁被洗脑后会完全改变原来的天性？ 有谁会将自己的过去最亲最爱的忘得干干净净？ “不不，我是陈妤，我是陈妤本人……”她无力地看着辛，发出空洞的声音。 若他不是陈妤，那她和商珞，就是擦身而过不回眸的陌路人。 谁用指尖把她的神经撕成一条一条，条条皆成血丝？ “你是陈妤，你是我亲手造就的陈妤。”辛的舌头钻进口内，霸道地吸吮她的津液，动情地说：“你是属于我的陈妤。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脸蛋，我把你送到商珞身边一段时间是对的，看看你的眼睛，你的潜质完全被激发出来了，无与伦比的美丽。” 辛轻巧地拉下拉链，下体骤然接触的冷空气令陈妤浑身一震。 “放开我。” “你难道还想为商珞守身？可笑，商珞如果知道你是冒牌货，根本就不会在乎你被多少人睡过。” “不。” 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甩在挣扎的陈妤脸上。 辛居高临下，用指尖轻轻抿着优美唇角逸出的血丝：“商珞不会心疼你的血，可我会。从现在开始，好好记住，你是我的陈妤，是我造就了你。” “不，不！不！不……呜……” 陈妤象受伤的野兽一样吼叫，叫声被封在辛强硬的吻里。 “听话点，你也想被活活打死吗？” 口腔中搀和了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商珞早上留下的淡淡酒味荡然无存。 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滑了下来，陈妤几乎被这带着耻辱的液体灼伤。 她不是陈妤，真正的陈妤不会在辛面前哭泣。 无助感包围了他，象细菌一样吞噬她。 商珞会不会有那幺一天，低沉地唱着哀伤的歌哭泣？她甘愿倾注满腔温柔的男人已死，被侮辱，被殴打，被杀害，默默埋在不知名的地方。那是怎样一个狂野的灵魂，俘虏了商珞，俘虏了身边彪悍的汉子，甚至在死后仍然荼毒杀害自己的敌人。 戳穿的真相清晰又残酷，每一丝过去的疑虑都可以从这找到答案。愿商珞永远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她不是从前的陈妤，甚至不是陈妤，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让辛一偿心愿的躯壳。 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的躯壳。 “我的名字是什幺？”木然任辛在手摸索自己的身体，她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轻问。 “陈妤。” “不，我的原名。” 辛贪婪地咬住他的锁骨：“已经忘掉的东西，何必想起来。你以前是个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现在，我会让你活得不平凡。陈妤，你和商珞的那个陈妤不同，别自讨苦吃。” “辛，你估计错误。”她盯着辛，扯动被打得青紫的唇角：“冒牌货未必就比正牌货软弱。” 一道刺眼的折射光芒传到辛眼中。 刀！他这训练不足的学生竟不知不觉偷了自己小腿上的刀！ 多年的训练让辛反射性地握住陈妤持刀的手腕。 “陈妤！”惊讶的呼声响起。 辛估计错误，刀并非刺向自己，中途力度忽然转了方向，直刺入身下人的胸膛。 刀刃入肉的沉钝声在耳膜里清晰地回荡，瞬间，满目的红染湿陈妤白皙的胸膛。 “你疯了吗？”辛气急败坏地怒吼。要不是抓住陈妤的手腕时改变了一下方向，刀尖就会直直插入心脏。 “我们之中谁不是疯子呢？”俊美的脸泛起淡淡的惨笑，陈妤静静闭上眼睛：“别碰我。我已经爱上商珞了。” 她一直在偷，商珞的温柔，商珞的泪水，商珞低沉的情歌，商珞的爱。 多幸运的小偷，却一直不懂珍惜，痛恨命运的不公平。 这一切并不属于她，她偷去了，那个受尽折磨仍光芒夺目的男人的幸福。 真正的陈妤，到死还高傲地昂着头。 但她经贪得无厌地爱上了，这份不属于他的幸福。 那不彻底的一刀没能夺取他的性命，但也足以让她昏睡好多天。 朦朦胧胧睁开眼时，都能看见辛令人痛恨的脸。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别再犯傻。忘记商珞，你已经属于我，是我的陈妤。”辛对陈妤这个名字的执着近乎可怕。 人工制造的陈妤仍叫陈妤，无法知道自己原本身份的被洗脑者，只能保持小偷的身份，不放弃她不愿放弃的脏物。 每次睁开眼睛，房间的布局都会有所改变。 辛不复那天相见时的疯狂粗暴，仿佛在狠狠发泄一通后回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 看见陈妤缓缓扫视四周，他说：“有人在找我们。最近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常常挪动地方比较安全。” 商珞！两个高音在陈妤心中震起来。她掩饰着，避辛的审视。 她是陈妤，不是辛的陈妤，是商珞的陈妤。他暗中咬牙。 形势似乎真如辛所说，越来越不利。 今日辛一天都没有出现，傍晚的时候才传来房门开锁的声音，寒端着晚饭走进来。 陈妤怔怔想着事，没理会他。 寒放下晚饭，却没有立即离开。 他瞅着陈妤：“你还好吗？” 商珞在担心吗？生龙活虎的表情，在她失踪后是否还依旧保持？陈妤微微笑起来，想象商珞把辛追得到处逃窜的样子。 寒叹气：“兄弟，我警告过你，别被商珞活抓，那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他等了很久，不见一点回应。 陈妤靠在床边，苍白俊美的脸，憔悴得不成样子。骤然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搀扶起自己，陈妤惊醒了似的抬头：“寒，你干什幺？” “帮你逃跑。”寒一贯如常的平静。 “你疯了？” “没有。”寒搀他到门口，竟然真的按动密码，打开房门：“辛今天出去了，这里由我做主。” 逃跑机会突如其来，尚未来得及思索，已经被寒延着陌生的走廊搀到电梯门口。 “在角落等我一会，别东张西望。” 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剩下陈妤一人。看着寒的背影，陈妤依然不敢置信凭空天降的好运。 一会，寒去而复返，拿着一套衣服往陈妤身上罩：“跟我来。” 临时住所始终不如老巢防守森严，辛不在时寒就是临时负责人，陈妤跟着他轻松到了出口。 两人上车，陈妤才抽空问：“为什幺？” 寒插上车钥匙，答非所问：“你以前的名字，叫越思。” “你认识我？”陈妤愣住。 “打小交往的邻居。但我们际遇不同，你兢兢业业老实做人，我混杀手闯黑道，那年少爷想找和陈妤神似的人……”寒面不改色地发动汽车：“我卖了你。” “什幺叫卖了我？”陈妤头顶响雷一记接着一记，她拧下车钥匙：“你给我说清楚。” 寒转过头冷笑：“卖了你就是卖了你，不这样我能在组织里升这幺快？只是……没想到你被修理得怎幺惨。” “你……” “闭嘴。”寒忽然压低声音，倒后镜里印出辛的车驾正驶进大门，刚好停在唯一的车道上。寒低咒一声：“你来开车，情况不对自己找生路。” 他下车关上车门，朝辛点头微笑：“少爷，你回来了。” “他人呢？” “在房间里，刚刚送了晚饭。”寒吩咐手下：“阿群，把少爷的车开进车库。” 辛摇头：“不用了，等下就挪地方。寒，你和阿群阿权上去把那人带下车。” 陈妤紧张地看着他们在远处不知商量什幺，眼前忽然冒出一个陌生的男人。 “小子，你在寒哥车里干嘛？怎幺帽子压得怎幺低，鬼鬼祟祟的？”男人对着车窗喝问，立即惊动了辛。 电光火石间，辛的视线对上陈妤帽檐下豹子般的眼神。 “拦住她！”辛的喝声暴起。 寒冲上去对着辛头脸就是一拳，转头看向陈妤，远远大喊：“开车！” 陈妤反射性地踩下油门，猛打转盘，刚刚朝她喝问的男人被撞出三四米。车胎与水泥地面强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轰！高速撞上停在路中的辛的车驾，把崭新的宝马撞到一边。 喧哗声起，辛的手下从四面八方手持武器赶来。 “别松油门，快逃！”寒的喊声冲进耳中，紧跟着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陈妤骇然看向倒后镜，正看见寒浑身冒血，倒往地面。 一股热腾腾的水气，弥漫眼眶。 辛踏着寒的尸身追上来，狂吼：“不许开枪！拦住她！拦住她！” 陈妤咬牙，紧踩油门，连撞好几个企图阻拦的人。车速提到最高，一举冲过大门，扬起层层灰土，在众人的瞪视中，竭尽全力向大路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