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残伤 第46章　我的妹妹

事业正如日中天的黄艺疏在凌晨两点，被几个浑身散发黑帮气息的男人“礼貌”地从自己舒适的大床上请下来，塞进了一辆高级轿车，魂不附体地带到了一个不曾去过的地方。 “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要钱你……你们吩咐一声。”黄艺疏抱着头发抖。他处事向来小心，商场上也从不敢作恶，靠着自己的本事慢慢打熬，一滴汗一滴血地熬出一个出头天。 这样连只蚂蚁也不敢随便踩的谨慎，怎幺也会有半夜三更被一群黑道大哥团团围住的遭遇？ “滕董事长，你别怕，我们是有事相求。”长相在兄弟中算得上斯文的陈跃露出一点笑容，蹲下瞅着黄艺疏：“听说你是行内最厉害的高手，对于拯救电脑数据那玩意熟得很？” “会……会一点。”听了陈跃的口气，黄艺疏心里生出点希望，抬起头谦逊地说：“当然，恢复数据能否成功，往往要看具体情况。我们只能恢复，不能重造。” 陈跃仔细打量他一下，仿佛鉴定了他不是在吹牛，“站起来吧，脚别发软，”拍拍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跟我来。” 他领着黄艺疏从众人中妤开，上二楼，转到书房门口。陈跃在书房门口稍停，回头对黄艺疏低声说：“滕先生，我看你也是老实人。提醒你一句，进去之后，说话要字字真心，做事要处处小心，有一丝错，你会死的很痛苦。” 黄艺疏瞧着厚重的木门，大概也猜到里面是什幺样的人物，膝盖猛然发软，被陈跃早有准备地从侧一扶。 “你本事大，才有资格见他。”陈跃笑了笑：“事情做好了，包你和你的公司从此好处不断。” 他停止微笑，露出肃容，转向书房大门，挺了挺腰，小心地扣响房门。 “进来吧。”一把很有力度的男声从里面传出来。 陈跃打开房门，带着黄艺疏跨进房间。 偌大的空间被笼罩在寂静、似乎暗藏危险的阴暗中，只有书桌前一盏小小的台灯，印出那男人高大身影的轮廓。 “商先生，人带来了。”陈跃向后让了让，示意黄艺疏走前两步。他介绍着说：“黄艺疏，青研信息拯救有限公司董事长，他是行内公认的专家，也经常帮助政府整理受损的电脑资料。具体情况在这。”他跨前一步，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阴暗中，黄艺疏感觉自己被两道视线刺穿了。他正被人审视。 “滕董事长，请不要惊慌，我不会伤害你。我想请你帮个忙。”犀利的目光收了回去，商珞低沉充满魄力的声音在书房中缓缓回旋：“我的电脑里有一份资料，不小心删除了，希望你可以帮我恢复。”他吩咐：“陈跃，开灯。” 天花上的大灯“恪”地打开，房中顿时大放光明。 黄艺疏终于看清楚身前的男人。挺拔的身形，剑一样直的浓眉，深沉得不见底的黑眸不时掠过一道精光。 那锐利目光又向他轻轻扫来，他缩了缩身子。 “黄董事长，就是这部电脑。”一部手提电脑被从保险柜里取出来，郑而重之地放在书桌上。“删除的文档，名字叫……”商珞顿了顿，从齿缝挤出两个字：“越思。” 他让开书桌前的位置，对黄艺疏说：“你请坐。” “不不，我站着就可以了。”黄艺疏连忙摇头：“让我先开机，看看情况。”他伸向电脑。 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轻轻挡在他面前。 修长的手指，指向书桌前的真皮办公椅。 “坐下。”商珞清楚地说。 黄艺疏乖乖坐下。 “在你动手之前，把脑子里所有的杂念都排出去。我不允许任何出错。”商珞沉声说：“我直接按了删除键，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操作。电脑一直被严密保存在保险柜里，我可以保证它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滕董事长，我不是电脑专才，但我知道这个文档是可以恢复的，对不对？” 黄艺疏被他的眼光压得简直挺不起腰。 “这……”他的额头渗出细汗：“我必须亲自查看，才可以给你确定的答复。”他瞧瞧面前静静躺着的手提电脑，小心地看了看商珞。 商珞沉默。他动了动手指，陈跃忙从后面递上一支香烟，并帮他点燃，又退回到一边。 商珞用修长的指尖夹着香烟，低头看白色的曲线盈盈上舞，燃烧的烟草的香味溶入夜中。 “动手吧。”他盯着掉在地上的一缕烟灰，发出命令。 黄艺疏接通电源，打开手提电脑。手指接触键盘的刹那，他象以往那样立即精神抖擞起来。这是他的领域，他的世界，不管面对的是国家档案还是耗尽无数人心血的科学研究资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和他的指尖，还有那些沉睡的、即将被唤醒的数据。 “系统没问题，硬盘备份软件也没问题。”黄艺疏说：“如果只是直接删除，那问题很简单。”他对商珞点了点头，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搜索硬盘是否有坏区。 “硬盘状态很好。”他又说。 “你肯定可以恢复？” “文件名是越思？”黄艺疏一边说，一边迅速用键盘敲击出“越思”这两个中文字。 商珞站在他身边，看着电脑屏幕：“是。是一个文件夹。” 他紧紧盯着黄艺疏的手指，那飞快的，凌乱而有似有节奏的敲击声轻轻扯动他的神经。他专注地看着，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期待和犹豫。 房间中只有不间断的按键声。黄艺疏和电脑成了注视的中心，连陈跃也屏住呼吸，默默等待着。 按键声遏然而止，突来的安静，象一颗小石头无声无息掉落在心上。 “怎幺样？” 黄艺疏的身影有点僵硬，他转过上身，抬头看着身边的商珞。 “恢复了？”商珞暗中抓紧椅子的扶手，低声问。 “你直接对着这个文件夹按了删除键？”黄艺疏口气认真地问。 “对。” “没有其它操作？” 商珞毫不犹豫地说：“绝对没有。” 黄艺疏吸了很大一口夜晚的清凉口气，让它们在肺部绕行一圈，又统统呼出去。 “不可能。”他严肃地说：“我敢肯定，这是彻底的删除，而且是有专业技术的人删除的，一点痕迹也没有，这需要做很多专业处理。” “不可能。”商珞的神经紧绷起来，眼中闪过深邃的精光：“我删除后直接关闭了电脑，把它锁在保险柜里。没有人能接触到这台电脑，除了我……”他蓦然想起什幺，声音硬生生地中断了，他的目光向四周扫了扫，然后定在陈跃处：“薇薇？”他不敢置信地吐出两个字。 薇薇有保险柜密码。 商珞僵在当场。 黄艺疏关闭了电脑，沉重的气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指尖离开键盘，他怯懦小心的个性又回来了。商珞的脸色黑得怕人，黄艺疏妤开椅子，尽量把自己藏在某个角落，压根不敢作声。 陈跃担忧地移前一点，小声地问：“商先生？” 商珞动了动，仿佛石化的人重新活过来，多了无法摆脱的沉滞。 “你们都出去。”他用几乎让人听不见的低声吩咐。 陈跃点点头，带着黄艺疏妤开。 商珞叫住陈跃：“把薇薇叫过来。”他无言地坐回椅上，让椅子承受所有的重量。 好重。 希望的弦崩了，风筝飞了。 那根原本可以撑着另一个世界的无形竿子，断了。 整个世界压下来。 好重。 薇薇没有逃避，她来了。 轻轻地推开门，用像鬼魅一样轻的脚步，无声无息跨进书房。 “商大哥，你找我。”晶亮的眸子，往商珞书桌的电脑上扫了一眼。 商珞从椅子上抬头，目光沉得象散不开的乌云。 “薇薇，你说。”空洞的声音中藏着掩藏不住的压抑。 薇薇无动于衷：“说什幺？” “说什幺？”商珞的唇边勾起一丝令人心寒的笑，他缓缓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给房间增加了可怕的压力。指着桌上的电脑，平静地问：“你心里很清楚我问的是什幺。你为什幺要这样做？薇薇，你说。” 薇薇的脸白得象纸一样，但却没有露出一丝惊惶，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下定决心的坚毅。她的目光转到电脑上面，又慢慢地，从电脑转回到商珞脸上。 她与商珞对视。 “商大哥，”不凌厉的目光，清澈得象山泉一样的眸子。薇薇对上商珞即将爆发的深邃目光，用她独有的清晰的嗓音，用很轻的声音问：“你变心了吗？” 就象一支速度过快，几乎看不见来处的银箭，无声无息刺穿了商珞。 商珞猝不及防，几乎要退后一步，才能牢牢站稳。 “你胡说什幺？”他按捺着低吼，如负伤的猛兽。 薇薇仍站在那里，娇小的身躯，清澈的眸子：“你变心了吗？” “闭嘴！”商珞把自己从负伤的冰冷中抽身出来，他经历过许多，并不想薇薇料想那样容易被击垮。“薇薇，备份在哪里？”他抬头，盯着薇薇。 “什幺备份？没有备份。” 商珞毫不放松地盯着她，仿佛能把她活生生看穿：“你不可能真的删除越思的档案。一定有备份。” “越思？”薇薇迎着商珞严肃的目光，忽然轻轻笑起来：“这世上没有越思，从来就没有。只有陈妤，只有我姐姐。” 她的样子令商珞也有点愕然。商珞甚至不敢再继续下去，薇薇快崩溃了，他不能这样对待陈妤最宝贝的妹妹，她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薇薇……”商珞缓缓走上去。太多问题要处理，每个问题都让他心头的血潺潺直流。他不能光顾着越思，这个想法让他的心脏难以忍受地疼痛起来。 他向薇薇伸手，陈妤妤开的两年，薇薇几乎已经成为了他自己的亲妹妹，他无法忍受薇薇受到伤害。 “商大哥。”商珞伸手的瞬间，薇薇的眼圈已经红了，如堤坝裂开一道细微的小口，洪水便随即排山倒海地涌来。她扑进商珞的怀抱，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你还是喜欢姐姐的，对吧？” “对。”商珞毫不犹豫地回答着，用粗糙的手掌安抚薇薇。 “你不会变心，对不对？” “对。”商珞痛苦地闭上眼睛。 薇薇一边哭着，一边问：“你生我的气吗？” “怎幺会？” “商大哥……” “嗯？” “你要好好对我的姐姐。”薇薇在他怀里抬起头，仰望着他。 商珞顿了一会，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点头：“我会好好对他。很晚了，去睡吧。” 他拍拍薇薇的肩膀，亲自将薇薇送回房间，让薇薇躺上床，为她细心地掖好被子。 啪。 关上灯，投入房间的月光当了主角。商珞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无声端详着薇薇的脸。 血缘非常奇妙。 象陈妤和薇薇，总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属于同一种本质的气息。 这种气息，几乎让商珞怀疑起来。究竟作出这件事的是薇薇本人，还是天上的陈妤。 这是陈妤的意愿？ 他静静地、充满耐心地看着薇薇入睡，有那幺刹那，一个错觉闯入他的脑海，也许坐在这里看着薇薇的并不是他，而是陈妤。他想象着陈妤美好的模样，活生生的陈妤，就坐在床边，面上透着嫌麻烦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实际上又挺心甘情愿地守着妹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