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孩子吗?孩子能这么伤人吗?我就算是客人,有她这么对待的吗?”马奇较了真,又察觉自己的表现与丁小丽太近,他必须拉远一点。 “你又不是客人!”丁小丽可不想马奇来了又走开。 “可惜呀!你外公死了,你大小姐的妈又跑了!你再这个鸟样,我这个地方都不让你呆!”马奇重新回到自以为具有道德优势的方面。 马小凤一听这话,拔腿就往门外边冲,被丁小丽一把抱住,看得出马小凤完全被激怒,被震呆了,再任由他们对峙,一定都会受伤。所以丁小丽没敢让他们再接触,把马小凤护在怀里拥进房间,关上房门,安慰起来:“小凤,好孩子,你看见没有,他比我们脆弱啊!我们要首先欢迎他回来,然后再慢慢找时间给他提意见!” 马小凤太吃惊了,麻木了,傻傻地看着丁小丽,她原本是觉得爸爸了不起的,她原本是与丁小丽一样期盼着爸爸回来的,她原本是要撒娇的啊,可他哪有一点像爸爸? 丁小丽见小凤总算平静了下来,说是要出来劝马奇就掩门来到外间。 “她要是长成她妈那样,我就不要看见她!”马奇还在生气。 丁小丽连忙转移话题问马奇:“你吃了吗?” “没有。” “要不你先洗一下澡,饭马上就好了!” 海口太热,进门就冲凉是一种生活习惯,马奇的额头全是汗:“我不洗澡。”说着气哼哼地拉下领带,也扔掉了西装。 丁小丽将她为马奇准备的一套崭新的宽松居家休闲的袍服准备好了,连拉带推让马奇冲个凉之后换上,又乘机说了类似我知道你受了委屈的安慰话语,让马奇非常受用。 被激活的往日辛酸对比着今天的成功,又让马奇一时间十分地动情:“丁小丽,你知道吗,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善良的!” 马奇是怎么被丁小丽弄得迷迷糊糊就进了冲凉间自己都没有多想,只是发现这简陋的地方却无一处不适意,什么都在手边!仰头淋浴,忽然流起泪来。 丁小丽已经系上了围裙,一边盛菜装饭一边问道:“我换了龙头水还可以吧?” “很好!” “衣服拖鞋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 丁小丽刚刚将饭菜摆好,马奇就冲罢凉出来了。 马奇换上了丁小丽为他准备的长袍,趿上了丁小丽为他准备的拖鞋,模样,心态,说话的方式,思维的角度一下子都回到了从前。大老板,大理论家,受人崇拜的马奇都和脱下的西装一起被放在椅子上了,马奇又成了江东大学里倒霉的教师,心里憋着火气,有冤无处诉说。 “我真饿了!”马奇说。 丁小丽上饭添菜像一个熟练的技术工,她一边替马奇把自以为好吃的挑拣出来,一边看着马奇一步一步地变回到从前,听见马小凤在屋里边把什么给翻了,站起来朝里边做手势说:“你小心一点鱼刺。我去劝她一下。” 一提马小凤,马奇又来气:“你随她!我倒不相信还有什么指望她的!” 丁小丽急忙做手势阻止马奇。 “你怕什么?我要是这会儿在街上拉大车,她家的老爷又没死,指不定她能往我脸上吐唾沫!”马奇叫道。 “孩子不像你想的那样坏!” “你不会知道的!”马奇转脸朝马小凤房门指了指:“跟她妈一样,恶着哪!” 丁小丽还没来及阻止,马小凤的房门又拉开了,这回马小凤完全的歇斯底里了:“谁把我生到世上,谁是王八!” 马奇刚要张口叫喊,但未能出声,当时就被什么东西噎得脸红脖子粗! 丁小丽顾不了马小凤了,连忙救援马奇:“你怎么啦?是不是卡着啦?快吞一口饭团!” 马奇照着丁小丽说的吞了饭团,但无效,站起来朝卫生间急冲,趴在马桶拼命呕吐,模样十分狼狈。 丁小丽举止失措,连声叫喊。马奇憋足了气一声大呕,总算脱险。 “吓死我了!”丁小丽扶着有些虚脱的马奇,拉过一条毛巾来为马奇擦嘴。 “你一带她来,我就知道,我的厄运又到了!”马奇说话充满忧郁,表情完全回到丁小丽所熟悉的从前。 丁小丽让马奇漱口:“行了,少说一句吧。”口气也与从前一模一样。 “我实在不明白,你与她无关无连,为什么要带她?” “她是你女儿,我是你老婆。两家的老人都过世了,我不带谁带?”丁小丽又成了那个依靠坚韧不拔的毅力而获得妻子地位的小妇人。 “你管她谁带?”这腔调与赖在小角落不愿意立即随丁小丽回家的马奇一模一样。 “她是你女儿,我是你老婆!”丁小丽到三原色清洁公司拉马奇回家就是这样的姿态。 “那行,你现在就根本不是我老婆了!”马奇发现椅子上他原本就穿在身上的西装领带,他立即进入大老板受人崇拜者的角色,换衣就要出门。 “你不要那么没心肠,好吗?”丁小丽叫着,奋力拦阻。 “我就是要没点心肠给你看看!”穿戴整齐的马奇还就是有点没有心肠的味道,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丁小丽追到门口,觉得自己阻拦不住了,也十分气恼地叫道:“你走吧!我知道你变了!要离婚你就快点!” “会的。”马奇气呼呼地驾车而去。 丁小丽望着马奇的车绝尘而去,再也支撑不住,脸色发白,就势坐在了门槛上。 马小凤出来,第一次看见丁小丽这般模样,觉得自己闯了祸,又有些不服气,悄悄地拽了拽丁小丽的衣袖:“回家吧!” “回什么家!”丁小丽没有好气地起身进屋。 丁小丽一声不响地倒在床上,翻身朝里,也没有理会马小凤,自己的感觉倒像是病了。 马小凤痴痴呆呆地站在床前,也不出声。 丁小丽翻身过来,皱着眉头看到马小凤站在床头:“我不舒服,一个人躺会儿!” “妈,你生我的气了?” 丁小丽真想生气啊,但还是强忍着满腔的悲愤与失望伸出一只手来,拉住马小凤说:“你那么凶,谁还敢生你的气?” “谁叫他没一点爸爸的样子。”马小凤抓住了话题。 “你有女儿的样子吗?”丁小丽反问道。 “他说我不理他根本就是捏造。小时候我对他最好!”马小凤真情流露,说着就要哭起来了。 丁小丽大吃一惊,支起身来:“那他怎么说你躲他了?” 马小凤抽泣答道:“谁叫他们离婚的!” 丁小丽有先入为主的印象:“那也不是你爸爸愿意的呀!” “谁说的?”马小凤叫道。 丁小丽靠在床头:“不是你妈妈抛弃了他吗?” “是他自己不好嘛!你知道吗?他一天到晚要妈妈去拉关系,帮他做官!妈妈不去,他就说妈妈骗了他。他还骂佬爷!” “他骂你佬爷干什么?” “说佬爷让妈妈嫁给他,是还想找一个马夫!我一岁以后,他就不进佬爷家门了。爷爷骂他,他比爷爷骂得还凶。爷爷骂他不知感恩图报,他就骂爷爷是天生的奴才,说有这样的父亲是他的耻辱!” 马小凤所说的话,丁小丽闻所未闻:“你怎么记得这么清?” “我记事特早嘛!” “那——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什么?”丁小丽想起马奇所说过的女儿喜欢吃他做的面条的话来。 果不其然,马小凤就是这样叫唤的:“就是他做的面条。”说到面条,小姑娘大概想起了曾有过的幸福记忆,顿时哭得伤心不已。 丁小丽觉得小凤所说不假,她耐心地等她哭完了,才为马奇辩解:“你佬爷做那么大的官,为什么就不帮一下你爸爸呢?” “我佬爷不喜欢做官的。”马小凤回答得干脆。 “为什么呢?”丁小丽不解。 “佬爷说:‘棺材,棺材,做官就是做奴才。做个读书的,就比做什么都好。’” 丁小丽似乎明白了:“是这样。你妈妈和你爸爸就因为这个离婚了?” “他们经常地吵架,吵得可凶了!他还经常不回家!” “好了,我看你并不了解你爸爸,他这个人就这样,其实心眼并不坏,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找个机会你们父女俩还是要好好沟通。” “还沟通什么呀?我们回去吧,不呆这个破地方了。” “也好,他干他的大事,我们也不去拖累他,妈妈还有点事要跟他最后交代一下。” 说着话时,马小凤已不知不觉地靠在了丁小丽的怀里,母女俩在追忆马奇的往事里恢复了和谐。 丁小丽给马奇打电话:“喂!请找一下马奇,对,马主席听电话,我是——哦,对不起,我打错了。”丁小丽可能是突然想到自己不合适再找马奇,改变了主意。 “经济”饭店的女老板张扬笑咪咪地望着丁小丽放下电话:“怎么?没信心?害怕了?”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 “怕是要找马奇的人太多了!”张扬显然听到丁小丽在电话里请求找人。 “有那么多人找他吗?”丁小丽随口答话。 “一天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我还想找他给投点资呢!可惜,我没那个本钱,不过,你还差不多!”张扬仿佛在自言自语:“寰宇宙公司的马主席,人称海南新南霸天,谁不想找啊?”又转对丁小丽问:“听口音,你也是皖南人吧?” “安徽柳安。” “哦,那你们是老乡!我们也是老乡。老乡就更见不着了。” “那为什么?” “这个马主席啊,他恨老乡!”张扬边说话,边擦桌子,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人:“你来干什么?给人家当保姆吗?” 丁小丽不觉好笑:“你怎么看出我是保姆?” “我经常看见你送一个半大的女孩上学嘛。这么大的孩子还要叫人送,也是一个有钱的主吧。”张扬自以为是地推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