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贵芬拍手欢叫着从外边冲了进来:“大姐,快来看!” “看什么?”丁小丽糊里糊涂地被丁贵芬拉出了门。 小和尚踌躇满志地从崭新的黑色桑塔纳上下来,冲着姐姐直乐。 “我回家看妈妈了!”小和尚说到妈妈两个字,粗里吧唧的男人也眼含热泪:“姐,你也一道去吧?” 丁小丽一看当然是喜不自胜,热泪盈眶:“陈晨,你来看,是小和尚,他终于开回黑壳子汽车来看妈妈了!” “你看着,我也不会比小和尚差!”陈晨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陈晨的背影,小和尚对满脸惆怅的姐姐嘀咕道:“你别说,比起马奇,这个男人还可能有点出息!” 小和尚开着黑色桑塔纳上载着丁小丽、丁贵芬上汪月花的坟。走到山脚下才发现无法把车开到坟头上去。 小和尚走下车来,望着远处茶园里汪月花的墓。 丁小丽过来劝他:“行了,你把黑壳车子开进了村,不就是让妈看见了吗?” “不行!”小和尚咆哮着搬石头垫路。 “这样干什么时候能弄不出条路来?”丁小丽说。 “反正我一定要把车开上去给妈妈看,你去忙你的吧。”又手指丁贵芬一副霸气十足的模样说:“你陪我一起修路,要是敢跑的话,立马休掉你!”。 小和尚光着膀子和丁贵芬挑灯修路。 丁小丽送来了热汤饭。 小和尚终于把车开到了母亲的坟头,一通鞭炮之后,小和尚伏地大哭,磕了三个响头后,开始了他很特别的祭词:“老妈,是我,小和尚来看你了。我没跟你瞎吹牛,黑壳的汽车,就在你面前!城里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我也不是偷也不是抢的!是我一块一块垃圾捡回来的!你没坐上那不能怪我!我马上又要回城里去捡垃圾了,我要再挣了钱就盖一座大楼,让你躺在这里也能看见!”小和尚回顾丁小丽问:“姐,你有什么话要说?” “你替我说吧,就说山头绿得差不多了,没人指着鼻子骂我们了!” 小和尚果真学说了起来:“老妈,听见没有?山头绿得差不多了,没人指着鼻子骂我姐了!”又问丁小丽,“那你不说你接下来干什么?” 问得丁小丽茫茫然:“干什么?我就在这陪妈。” 小和尚又学说道:“小和尚盖楼,姐在这陪妈!” 又到了一如平常的忙碌时候,丁小丽正在灶台上炒菜。小妹在厅堂招呼客人点菜,泡茶。 马奇一进门,小妹以为看花了眼。只见马奇像一般客人一样落座了,小妹也不知该不该像对待其它客人一样给马奇先泡上一杯绿茶。见马奇坐下后拿出一本书来读,小妹决定还是该先泡茶送去。 “你吃饭?”小妹犹豫着问。 “对,吃饭。” 丁小丽把炒好的菜装上盘,没见小妹,就自己送到外间,看到了马奇!楞在了原地。 “想吃什么?”小妹对着菜单问。 “一个青菜一条鱼!”马奇点着和当年一样的菜。 “哐啷”一声,丁小丽手里的菜盘落在了地上。 马奇扭过头来看着丁小丽。 “你怎么来了?”丁小丽小心地问。 “来找我老婆,行吗?” ,马奇和李教授走来,众茶农恭敬地向他们打招呼。马奇一一挥手致意。 李教授摘下一片茶叶观察着:“还是你行啊,硬是从故纸堆里推论出‘雾里青’的标准。” 马奇故做谦虚:“碰巧碰巧,这个标准还不是要得到你们这些专业权威的认可嘛。” “我上次就说过,你干脆就到我们系里来评教授算了,恢复‘雾里青’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绝对排得上本系最重要的成果之一。” 两人走到茶棚下,马奇问茶农:“丁经理呢?” 茶农连忙搬来一张凳子:“哦,这几天丁经理不太舒服,就没上山。” 马奇指了指凳子,半开玩笑的:“李教授,山里没沙发,将就着坐吧。” “还是马老师坐吧,我得去再采几个样本,带回去按照你推论的标准再做个详细化验分析。”李教授说着就匆匆走了。 马奇坐在凳子上,眯着眼,舒服地享受着阳光。 茶农递过一块毛巾。 马奇擦了擦脸,点上烟,又扔给茶农一只:“还是你们这的水土好哇。” “那就请马教授在这多住些日子。” “我不是什么教授,也不稀罕,这辈子,我就希望在这儿晒晒太阳。” 店堂里空荡荡的,丁小丽一个人望着桌上的早饭几乎一口没动。 李教授进屋来:“小丁!怎么没上山呀?” “哦,有点不舒服,没关系的,您坐。” 李教授坐了下来,有些试探地:“马奇这次回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他又有什么事了?” “唉!不说也罢,你就比如他这次是回家疗伤吧。” 丁小丽点点头,平静地:“我知道了。” 李教授又叹了口气:“你真的知道吗?他又辞了工作,小凤也跟他闹翻了,休学去了西藏。唉,这都是怎么回事呀。我该走了,过一阵子再来看他。你也多保重。” 李教授前脚出门,丁贵琴后脚就进了门:“哎?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 丁小丽摇摇头:“不知怎么搞的,就是不想吃。” “我看你脸色可不太好,要不要找个医生看看?” 丁小丽连忙又摆手又摇头。 “要不,我给你泡杯茶?” 丁小丽“哇”的一声跑到灶台边呕吐。 丁贵琴连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毛巾。 丁小丽呕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来:“我一听见茶叶就恶心。” 丁贵琴怀疑地看着丁小丽:“你是不是怀上了?可真快呀。哎,他还不知道吧?” “不许胡说啊。” 丁贵琴笑得有点不正经:“怕什么呀?他才来就怀上了,难道还能是别人的?” “你敢胡说一句,立即开除你!” 丁贵琴吐吐舌头:“这么凶干什么嘛?人家不说就是了。” 丁小丽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孩子的事。” 丁贵琴看了看门外:“嘘!他来了。” “小心你的嘴!” 马奇进门,一屁股坐在二十年前他坐过的位子上:“饿死了,有饭吃吗?” 丁小丽来到他身后:“一盘鱼,一盘青菜?” 马奇点头:“以前我也是坐这个位子上的。” “看起来,一切都没变。” 马奇转过身来看着丁小丽:“有一点变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吃饭。” 丁小丽强压着反胃,感动地:“好!我们一起吃饭。” 马奇环顾四周:“真是生机勃勃啊,小丽,这些绿色是你带来的。” 丁小丽眉宇间有了一些笑意:“这才是第一步,后面的荒山多着呢。” “曾经有个伟人说过: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到了这个世纪末,许多人还没领会里面的无穷含义呀。” 丁小丽就势试探:“如果一辈子就在这里生活,你可愿意?” 马奇继续大发感慨:“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生境界呀!你看,这青葱的山峦都是我们的王国,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也没有俗世的纷争烦恼,知识分子的理想国,不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吗?” “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不过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发现桃花源理想国的人,远不及你丁小丽呀,你还有足以流传后世的‘雾里青’。” 丁小丽进一步试探:“如果你觉得这是个理想国的话,你就是这里的国王。” 马奇连忙摇手:“千万不要捧我做什么高高在上的国王,你知道这些茶树为什么能生存吗?来,我带你看看我的新发现。” 马奇打开手电筒,半趴半伏在一棵茶树下,轻轻扒开根上的土,丁小丽也好奇地伏下来细细地观赏。马奇和丁小丽互相以手指,指明自己对茶树根须发展的观察。令人惊奇的是一株普通的茶树,其根须往往延伸几米,甚至差不多十米! 马奇理出一支长长的根须感叹道:“你敢想象吗?一棵小小的茶树!其须竟长达数米!如此的扎实。” 丁小丽领悟了马奇的意思:“是呀,所以它们才能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马奇欣喜地抬头望着第一次思想和他如此合拍的丁小丽,片刻又低下头来惭愧地感叹到:“我不及茶树多矣!回去我给你讲一段《茶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