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国度 第86章　过往

端坐在沙发上，林书尧是随性自在的，但反观坐在他对面的“弟弟”却是战战兢兢的，双脚併拢，两隻手安安稳稳的摆放在大腿上，头低垂著，只是由他两隻手不断扭曲交握的样子来看，他的心情还是很紧张的。 他不发一语，只是一直逕的玩弄著双手，就像一个作错事等著被老师责骂的小学生，那样的不知所措。 林书尧就像是故意忽视他的紧张，也像是在和他比耐心一样的，只是噙著不变的笑容看著他，也学他不说一句话，拢罩在两人之间的就是静默，只是一是紧张害羞，另一则是玩味不语。 看著眼前的“弟弟”，林书尧专注的目光突然闪了闪，记得小弟的名字叫做云龙吧，林云龙，云中之龙。 只是……眼前的羞涩少年可一点都不符合“云龙”的名啊。 林书尧唇角微微上扬，溢出一抹笑意，只是却带著些许的苦涩意味，眼神飘邈的回到过往的回忆。 喜欢我吧，请喜欢我吧…… 他是个弃婴，这个事实在他五岁前都还是个秘密，在弟弟出生之前，他是个受尽宠爱的宝贝，双亲所有的心力全放在他的身上，只是弟弟一出生，所有属於他的专宠也随之消失了。 只是年仅三岁的他却是懵懵懂懂的，他以哭、以闹，想来唤回双亲的注意，只是他们却都只是冷淡的要他安静，不要吵到弟弟，小小年纪的他敏感的感受到双亲的厌恶，顿时噤声，不敢再吵，就怕真惹双亲生气。 只是有一天回家，母亲竟然带回了一隻小狗，那是一隻好可爱、好可爱的小狗，而且母亲说这是要送给他的玩伴，那时的母亲笑得好慈祥，好和蔼，被忽略的受伤心灵在这一瞬间似乎全都痊癒了。 他想接近小狗，可是小狗却是一直朝他叫吠，吓得他不敢轻易接近，战战兢兢的想摸又不敢伸手去摸、去抱。 他是胆颤的，而小狗也是因為他的接近时而后退，时而向前狂吠，害他直直躲在母亲的身后，怯惊惊的伸出一张受惊的小脸和牠对峙。 “小尧，不要害怕，因為小狗狗也和你一样害怕，所以牠才会对著你狂叫，你要用心去喜欢牠，那麼小狗狗也就会喜欢你啦。”母亲蹲下身，摸著他的头，温柔的对他说。 似懂非懂的他，鼓起了勇气，“狗狗、狗狗，我喜欢你喔……”他慢慢的走向叫吠不停的小狗，口中喃喃念著都是“我喜欢你”，越接近小狗，他的心就跳得越快，可是看到离他越来越近的狗狗的叫声越叫越小时，他脸上的表情就更温柔了，终於他伸手打算要抱起小狗，可是怕被咬的心理让他摸到狗狗的身体时也忍不住的闭上眼，只是预期的疼痛没有出现，反倒是脸上的湿濡让他感到怪异，睁眼一看，原来是狗狗也放下敌意的舔著他的脸。 他好高兴，笑得很开怀，他以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只是没想到母亲的慈祥和蔼只有这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双亲的注意力依然都放在弟弟身上，母亲那天的关怀就如曇花一现，但或许有了狗儿的陪伴，也或许是不想再惹双亲的厌恶，他总是乖乖的看著双亲骗哄著弟弟，不再出声吵闹。 只是每到晚上入睡时，他总是会在心裡祈祷著，我喜欢你们，所以喜欢我吧，请喜欢我吧…… 五岁的小孩该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乖，这样双亲才会喜欢他，所以就算在幼稚园被同龄的小孩欺负他也是不吭一语，只是童言童语的伤害却更是尖锐，一句句“没人要的小孩”就像淬了毒的箭矢，一箭箭刺入最脆弱的童心，痛得说不出话。 喜欢我吧，请喜欢我吧…… 他总是在内心祈祷著，以最真诚的心相信母亲说的话，相信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发觉他的用心，就像狗狗一样的对他散发出最大的善意。 伤痕累累的幼小心灵渴求著安抚，不愿相信同龄无知小孩最直接的言语，只是回家急欲渴求的安抚不但没有，只是把他瘦弱的心打入更深沉的地狱。 狗狗没有错，牠只是本能的防卫，错就错在牠张口咬了双亲最宝贝的“弟弟”，就算弟弟无知爱玩的猛拔狗狗的皮毛，就算弟弟调皮捣蛋的猛拿东西丢狗狗，惹得小狗兇性大发，这都不是弟弟的错，错的全是咬人的小狗。 所以错的狗狗理所当然的要接受惩罚，一根粗大的棍子，毫不留情的打在狗狗的身上，“不要……”下一棍，却是打在他护住狗狗的瘦小身子，不因他冲过来的举动而有所收势，在昏迷前，他隐约听到父亲的咒骂，不知好歹、养了这麼多年竟然恩将仇报…… 為什麼？為什麼？他在心中吶喊，他喜欢爸爸、喜欢妈妈、喜欢弟弟、喜欢每一个人……但為什麼他们都不喜欢他呢…… 我喜欢大家呀，所以喜欢我吧，请喜欢我吧…… 住进医院，宣佈没大碍后便回家修养，只是回到家狗狗却早已不见了，心中其实早有预感，夜晚，他偷偷推开双亲的房门，只是想证实心中所想的，却无意听到有关他的身世事实，原来，他是被遗弃的小孩，就如他们所说的，他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 他怔住脚步，身世的震撼却比不过父亲所说的一句话，“就当他是多的就好了……” 多的、多的……在这个家中，他的存在原来只是“多餘”？！ 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他不伸手去抹，只是静悄悄的转头回房，不惊动房中谈话的双亲。 喜欢我吧，请喜欢我吧…… 相信这样的诚心的他，是不是一个笨蛋？ 可是回到房中，他却依然在内心祈祷著，喜欢我吧，请喜欢我吧…… 林书尧因為过往的回忆让他扬起的苦涩成了一丝嘲弄，只是晶透的泪水却顺著他的面颊滑落，让终於捨得抬头的林云龙吓了好大一跳。 “大、大哥？你……”林云龙结巴的想问，可是话却在林书尧毫不遮掩的犀利目光下全数吞回。 “有什麼事吗？”林书尧神情自若，似乎面颊上的泪水不属於他一般，轻淡的一句话，似乎隐藏著莫大的威胁。 想来林云龙也不是真的笨蛋，乖乖的噤声，不敢对他脸上的泪水多作文章，只是诧异的神情却是在眼中表露无疑。 林书尧依然是优雅自然的，他抬手毫不在意的逝去脸上残留的湿润，显得如此云淡风清，让林云龙一时间感到自己的太大惊小怪。 “说吧，你这次来到底有何贵事？”问这句话时，林书尧已然回復他似笑非笑的面容，似乎没有什麼事能够吓得到他。 “我……”林云龙囁嚅的动了动嘴，可是其音调却是没人听得清。 “再不说，那就请吧。”林书尧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来访的缘由，话中意思相当清楚，再不说他就要逐客了。 “我说，我说。”听出了他话中的真实性，林云龙这下可终於捨得大声说话了。 “爸妈他们想找你回去。”简单明瞭的一句话。 “喔。”林书尧倒是没啥表情，依然是一脸笑容。 爸妈？呵，过了这麼多年，终於“良心”发现了，是吗？ 他是才刚“回来”，虽然什麼事都还不是很清楚，不过这可不代表著他是一个笨蛋，尤其是他还有三个碎嘴、爱操心的好友。 “是真心想找阿尧回去？还是别有用心啊？”林书尧还来不及答话，就有另一道嗓音抢著嘲讽。 呵，果然来了，林书尧眼中盛满笑意，睿智的光芒一闪而逝，似乎早已料到。 “唉，阿文你怎麼会问一个这麼笨的问题呢？某人的公司突然面临快要倒闭的危机，突然想到有一个有钱的『儿子』的存在，你会怎麼作呢？”熊正嘖嘖有声的教训。 “怎麼作？当然是以『真心』為主，来迎接『宝贝儿子』回家囉。”卢源吉不甘势弱的抢先回答。 “『真心』？什麼样的真心呀？”于怀文一副茫然。 “真金白银的心呀。”卢源吉说。 “不。”熊正突然提出反对票。 “為什麼？”于怀文和卢源吉异口同声道。 “因為他们的『真心』应该是『真正贪婪的内心』。”熊正锐利的双眸毫不遮掩的直射向端坐在沙发上的林云龙，似乎认為他也是他们话中所指的一员，让他顿时坐立难安，就算想為自家父母出声反驳，却偏偏找不出反驳的事实，尤其是他今天会出现在这的原因，不也是因為看不过去自家父母的行事作為吗？那他还有什麼立场可以辩解？ 林云龙的侷促不安，三名好友的咄咄逼人，林书尧都看在眼裡，只是他却仍是好整以暇的閒适在沙发上观看眼前的娱乐好戏，直到他认為他面前的“小弟”快要落荒而逃了，他才準备出声打断他们对他的压迫，毕竟他可还没机会听到“小弟”来这的真正原因呢。 “呵呵呵，小文文呀，我还以為稍早的一别你真的离我而去了，没想到小文文你竟然这麼有心，还特地到学校拉了帮手，為了我，不顾被当的危机而跑回来解救我，呵呵，小文文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林书尧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适才坐的沙发，神出鬼没的贴身接近于怀文的身后，一脸迷醉的对著他的耳朵吹气。 而最先发现阿尧从沙发座位上消失的熊正已然悄悄得远离于怀文他们两人，坏心的溜到远远的一端看戏。 至於卢源吉则是在于怀文被缠上时才发现阿尧的骤然出现，明白阿尧爱玩的性子又出现了，趁著阿尧缠著阿文之时也偷偷溜了，原本他还很有同学爱的想拉著熊哥一起溜，结果却发现熊哥早就先溜到远远的角落了。 “熊哥，你太恶劣了吧，要跑也不会提醒我一起跑。”卢源吉偷偷摸摸的也溜到熊正所在的角落，低声抱怨，就怕引来阿尧关爱的注目。 “呵，我又不是故意的，两人一起溜，太招摇了。”熊正一脸正经的解释。 “是吗？应该是我和阿文两人站在一起，你被抓到的机会才会低不是吗？”卢源吉早就看破他的伎俩。 “嘿，知道就好，何必说得那麼白呢。”熊正倒是没有一点悔意。 “真是。”卢源吉低嚷著，后来也笑开了嘴，因為要是换成他，说真格的，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嘘，小声点，看戏，看戏。”两人的目光又回到一脸懊恼的阿文身上。 “阿尧，我没有那麼伟大，為了顺利毕业，我绝对不会為了你而作出这麼不明智的傻事的。”為了防止阿尧再度对著他的耳朵吹气，于怀文索性用两隻手各别遮住两只耳朵，哀嚎的辩解。 “呵呵呵，小文文，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有这麼伟大高贵的情操，但是今天事实就摆在我的眼前，喔，小文文，原来為了我，你竟然能激发出这麼多原本不该属於你的人格操守，喔，谁叫我就是能拥有这麼多令人不得不讚嘆的魅力风行呢，唉，我还真是个罪人哪，但这实在不是我愿意的呀。”林书尧唱坐俱佳的时而讚嘆，时而陶醉，不论于怀文说了什麼，他就是能把他的话再度转变成他所想要的结果，只是他所说的话真是让人不知该哭该笑，究竟他对阿文的“称讚”是在褒还是贬呢？！ 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麼伟大高贵的情操啊？听了阿尧似褒若贬的话语，于怀文真想就此昏了算了。 但……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啊？哀凄的目光恨恨的扫过在一旁角落喝茶看戏的二人组。 “阿尧，我……”于怀文依然努力的想让自己脱离阿尧的魔掌，只是再度辩解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你们到底在做什麼呀？”接二连三的见到“香艳刺激”的曖昧氛围，加上主角都是同样的人，林云龙在怔楞过后，突然爆发似的大吼。 眼前的那个人是他大哥、“大哥”耶！？但為什麼会变成他眼前见到的样子呢？ 林云龙混乱的脑袋一片茫然，再瞟向依然贴身靠著的两人，他突然像个火车头一样的横冲直撞的把林书尧从于怀文的身上拉开，保护性的挡在他的面前和于怀文对峙，眼中有著对他的莫名敌意。 于怀文则是莫名其妙的被瞪，原本他还庆幸终於脱离了阿尧的缠身，只是眼前这小鬼是怎样？害他突然有点坏心的想和他抢阿尧来玩玩。 “小鬼，你干嘛？”于怀文故意回瞪他，伸手就想把处在他后头的阿尧拉回。 “你才干嘛？”足足少了于怀文一个头的林云龙，可是很努力的垫高脚跟，挥手拍掉急欲“染指”他大哥的魔手，“他是我大哥耶。”他用力的声称，早就忘了稍早他还畏惧他的力道，“不要用你的脏手摸他” 早在爸妈先前提到他还有个哥哥时，他有多高兴的想见到这个陌生的“哥哥”，因為他是个独子，一直希望能有个兄弟陪伴，突然间，他的愿望要实现了，他的内心其实是非常高兴的。 只是在一天晚上无意间听到爸妈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有不份之想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為哥哥抱不平，所以他才会瞒著爸妈，偷偷找出有著哥哥地址的家找上门来。 只是第一眼见到哥哥，他一时间却突然羞得不知该说什麼话，尤其是想到爸妈想对哥哥作的事，更是让他难以啟齿，就怕哥哥在知道这件事后，从此以后就不会再理他了，只是看到有人一直“缠”著他的大哥，他再也忍不住的上前捍卫他大哥的“清白”。 “我的脏手？摸阿尧？”于怀文看著和早上颠倒的情形，愕然的重复他的话，突然一阵哄然大笑，“小鬼，我肯定你的眼睛绝对有问题。”到底是谁缠谁？谁摸谁啊？ 就连站在一旁角落看戏的二人组都是忍俊不住的偷笑，呵呵，这小鬼，倒是可爱多了。 林书尧也让原本脸上的笑痕加剧，发觉多个“可爱”的弟弟似乎也不错。 “我的眼睛才没问题呢。”气呼呼的林云龙用力反驳。 “好好好，没问题就没问题。”于怀文很辛苦的才能忍住笑，继续和眼前可爱的小弟玩闹。 “只是据我所知，小鬼你的爸妈可是很『有心』的想把阿尧叫回家喔，你该不会是第一号先锋吧？”熊正突然捨得从角落看戏处走出，脸上故意露出鄙夷的神情，插上一脚的问。 “我才不是。”林云龙气的满脸通红，一点都没察觉有人正在套他的话，“我是因為爸妈要对哥哥不利，所以我才瞒著爸妈偷偷跑出来找大哥的。”他气呼呼的说，“我是站在大哥这一边的。” “喔，原来是这样呀。”于怀文三人突然都笑的贼兮兮的，只是气过头的林云龙没有发觉，只是紧紧的圈住林书尧的右手臂，宣示他的决心。 四人突然各自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的默契在空中交会，相似的微笑浮现在四人唇边，除了一个小弟傻呼呼的生著闷气。 呵呵，这下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