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的季节 第3章

寝室一共四人，除了我和强子，另外两人分别是文竹和马天翔。 “咋就只有四个人？”强子四下环顾，“在我们那里，像这么大的牛圈可以养十来头猪！”说完，强子伸出左右手食指拼出一个十字表示他口中那十来头猪的意思。 “嘿嘿！我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快说说，真正的猪是什么样子的？” “装什么高层！”马天翔笑文竹，“大家好，我叫马天翔。” 自我介绍开场，强子说他叫宋亦一，文竹说他叫文竹，我说我叫袁萌。 “男人不狠，地位不稳！”文竹一脸严肃的冷酷，“这种郊外的学校一般都有黑社会，就是你口中的那个‘高层’！” “真的？”我瑟瑟问道。 “怕啥？”马天翔伸出右手，“必要时候就用拳头说话！” “这个也好使。”文竹摸出一张百元大钞，看得强子直瞪眼：“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文竹阴笑。强子问：“啥意思？我们那里只用驴来推磨，鬼是啥玩意儿？” 然后马天翔自残似地做出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像是自己的脚被谁踩了住：“鬼！没见过？” “哦！”强子一拍后脑勺，“那玩意儿，我们那里后山竹林里多得是！” 众人疑惑。 强子拍着胸脯保证他说的是真话：“龟儿子骗你们！” 然后三人坚持放假要去强子那里一探究竟，强子爽快地答应了。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都兴奋得不得了。 一中年妇女走进教室，从她那满脸黄色的憔悴加上忧沉目光的深邃，我敢大胆地断定她就是本班首席执行官班主任。 “看来大家都来得蛮早嘛！”很稳重的声音，中国传统上下五千年的稳重，岁月的沧桑已将她那轻柔的嗓音沉淀到了河流的深处。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秀莲。首先欢迎大家选择连新中学来……” “啪啪啪！”班主任话音未落完全，众学友就像见了气鼓气胀的蚊子一样，不管其吸没吸自己的血，都先拍了再说。令我颇为不解的是刚才那掌声为何来势如此凶猛？一环视，我才发现室内已成满座，不知不觉间先前那些没人拣的座位都已成双成对。 掌声过后，班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现在先让各位同学作下自我介绍，以便互相了解了解，我们从第一排开始。”说完，班主任带头鼓起掌来。 “就是上去报个名儿？”强子问我，我说是，强子叹了一口气：“还真麻烦！” “一会儿你先上。”我对强子说。我是一个很怕在大众面前发言的人，因为我觉得一人当着太多的眼睛说话时自己就备受关注，身体也就成了舞台的焦点，随时都要因为聚光而燃烧起来，有种自然而然“欲火焚身”的难受。 强子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就像他昨晚答应放假就带我们去他那里“看鬼”一样痛快。 “大家好！”首先走上讲台的是一个“瘦得像十字架上耶酥的胡须”的男生，几乎可以不受地球引力的影响。真怀疑他是不是用绳子将双脚栓在桌腿上，才不至于让自己从地上忽略地球引力而轻快地飞走。 “我是来自……”这位仁兄啪啦啪啦地说了一大篇来表示自己视死如归热爱学习的决心，其大义凛然的表情可以复制下来给当今一些做报告的领导同志浇灌个面具，戴在脸上，免得装得那么辛苦。 接下来是一位很胖的女生，和先前那男生形成强烈的对比，二者先后的出现极易让人联想起《鹿鼎记》里那对因练功走火入魔而导致身材比例严重失调的黄金搭档。 “你在干啥？”我见强子一人坐着自然自语，以为他不舒服，于是顺势问他道。 强子伸出右手拦住我：“我在认真听他们说话，一会儿上去可别说重复了。” 话刚毕，轮到强子上场。 “同学们好，我叫宋亦一，外号强子，预祝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强子穿着他那双破败的胶鞋风度翩翩地走下了来。 全般同学伸长脖子将强子目送回座位。 “咋样？”强子一坐下就问我，我说还可以，强子就笑了，有种功夫不负有心人的自豪。 外面的天越来越暗，慢慢吞噬了室内的光明。突然强子大叫了一声“开灯”，突如其来的声波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宋亦一？请注意课堂纪律，有需要就举手，不要随意大声说话。”班主任教育强子道。 “昨天在办公室那个教导主任教导我，说这学校装的是声控灯，我怕我说小声了那些灯听不见。”强子语毕，全班哗笑。 “那只是办公室，教室是教室，你要学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班主任说完这话后，我们才知道她教的是政治。 “大家好！”一个很特别的声音细长得如沙漠里流淌的一涓难能的清水，让爆晒在阳光地带上又热又渴的我备感清凉。我邃将目光拉回到讲台上，上面那女生给我一种相当特殊的感觉，就像一筐红苹果里的青苹果，对比之下格外显眼。 “我叫张云可，以后大家多多努力。” “切！学我？”强子一脸鄙视的不屑。 我夸强子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那么时尚的语言。强子疑惑地望着我，我说是他刚才口里念叨的那个“切”。 “别说，长得还可以。”文竹直勾勾地盯着讲台上的女生。 我和强子笑文竹没有眼光。 “都是装的。”强子说，“我们那里像她这样大的女的都下了几个崽儿了，哪还这么嗲声嗲气？” “我决定先选个班长出来，暂时把班上的事情管着。”班主任一席话让全班原本活泼的躁动归于沉默的死寂，一声不响的沉默，死一般的静，静得可以听见地球与外太空摩擦而出的声音。 “要主动嘛！这可是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李老师说。 大家都是“过来人”，定然不会上这么直白的当，所以全都保持原有的低调，一言不露。开始我也不太明白，总觉得班长虽比不上国家主席团长政委，但大小也总算是个官员，沾了官的气，也不失为一种炫耀的资本，但就在文竹叫我连着默念了三声“班长班长班长”之后，我终于开了窍，原来班长一职会让人累得全身长斑，于是我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喑哑装内敛，希望可以借此躲过一场灾难。 后面一蓝格子衬衫憋不住，咳出声来，用无意识的声响化解了沉默许久的尴尬。 “嗯，很好！就是你了。”班主任终于发现“目标”，“你叫胡什么来着？”说得好像蓝格子衬衫就叫“胡来”似的。 “胡……胡小川。” “嗯，以后胡小川就是这个班的班长了，希望大家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尽量配合他。” “啪啪啪！”众人皆向准班长致以热烈的掌声，我听见文竹还一个劲儿在边上幸灾乐祸地奉承：“恭喜！恭喜！” 下午轮到本班老师一一亮相。 半天下来，经过群众一致表决，大家把“最不想听之授课大奖”毫不犹豫地颁发给了历史老师刘慌田（听说刘老落地时刚好赶上了那场什么革命，田土稀少，饭菜不饱，所以其父就给他赋了一个“慌田”的号，以警示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意思）。 历史老师由于头发稀少，又名“荒田”，班上联想丰富的同学遂将其与“一毛不拔”挂上了钩，自然就得出了个“铁公鸡”的雅号。铁公鸡人如其外号，碰是断然碰不得的，所以大家对他是又恨又畏，就像一群朱元璋手下的臣子：背欲杀之面却恭之。 强子有些遗憾地说那“铁公子”的外号比他那个“强子”要来得威猛和实在。 我问强子他的外号从何而来，强子说他也不晓得，反正叫着的人多了就叫习惯了。 “我知道，错误重复千遍就是真理！”文竹在一旁卖弄学问。 马天翔附和道：“这个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 强子摇头说他不懂，文竹笑，说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 放学，四人一起去食堂。 强子在每个窗口前看了又看，总是摇头。 “咋了？”我问。 强子说不知道吃啥好。 “随便吃点吧。”文竹笑，“来到这种学校，我们就得提前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 “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我怕吃了这个就冷落了那个。”强子的眼光在他口中的“这个”和“那个”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遍。 最后马天翔叫强子两样都吃，强子一拍脑袋：“他妈的我咋没想到呢？” “前面的同学快点！”后面传来迫不及待的声音。 我回头，见是一长发男生，身材魁梧，身高凸出，看上去他的年纪不该在高中以下。 马天翔抱歉似地冲那男生笑笑，然后转过头去催强子快点。 “慌啥？等我慢慢看！”强子不耐烦道。 “后面的人都有意见了。”文竹说。我点头，说是。 人渐渐多了起来，后面排的人就像搬家时的蚂蚁队伍，黑压压的一串一串。 “我今儿就站在这里了！”强子双手叉腰靠在窗口前，将手上的饭盒放到一边，这一无赖的举动让身后的几人很无奈。 后面说话那男生快步走了上来，急速从人群中穿过，犹如大刀阔斧的分花拂柳，经过的地方的学生纷纷让道。 “有麻烦了。”马天翔退到一边，悄声提醒强子。 “咋了？”强子问那男生。 男生怒道：“不打饭就滚开！” “少在老子面前装大哥！有脾气报上名来！”强子毫不畏惧。 然后我们认识了高二的张山。 “所谓不打不相识，没看你们当时那个熊样？”强子鄙视地笑了。 “不是人家张云可及时赶来，你还不被打个头破血流？”文竹接住强子的鄙视，然后加倍还了回去。 “我说你是不是对那小妞儿有兴趣呀？”强子问道。 文竹矢口否认。 “你就装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猪都看出来了。”强子将右脚放在床沿上一点一点的，一副屌样。 “猪看出来了？”马天翔问。 强子说看出来了。 众人笑。 “别生气嘛，快给我说说，真正的猪是什么样子的？”文竹第二次问到强子相同的问题，“放假可不可以带我们去看看？” “还有强子那里的鬼！”马天翔故意摆出一副恐惧模样。 “到底是看猪还是看鬼呀？”强子将嗓音提得老高，有种被委以重任的自豪。 文竹说看猪，我说看鬼，马天翔说先看猪，然后去看鬼。 “鬼很笨的，就像猪一样。”强子做了总结，“放假了我带你们去看，看了就知道了。” 众人一再要求强子信守承诺，强子说是男人说了话就会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