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妍 第一十章

“姓欧阳的，你丫嘴里给我放干净点儿。什么勾搭？！你他妈不知道就别瞎叫！”意外的是，出面抱不平的居然是鲁啸南。 他虽然和沈乐遥一直看不对眼，但毕竟俩人从小一个院儿里长大，在南京这种地方他还是会忍不住站在自家人一边的。 欧阳百里是个一点就着的炮筒子脾气，这一点绝对不像他上海男人的身份，可能和他从小在国外受教育，在国内待的时间很短有关。于是两人热战再次升温，眼看一触即发时，幸好有个医生从对面走过来从口罩上方对几人皱了皱眉：“要吵出去吵，这是什么地方让你们大呼小叫的！” 沈乐遥认识这是江水寒的主治医师，一个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海归女博士，因此便瞪了那边两个人一眼：“都给我出去！” “你凭什么……”欧阳百里虽然在气头上，却也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不敢高声。 沈乐遥刚要和他理论，忽然觉出尹妍扯了扯自己胳膊，忙低头接过她递来的便签看看：“乐遥哥哥，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他忙丢了欧阳百里点头答应：“对，你先回去睡，明天我送寒寒回家了就回去。对了，你会开车吗？”尹妍笑着点点头，沈乐遥就从口袋里把车钥匙递给她：“车里有导航，这段路不远，小心点儿就没事了。敢一个人回去吗？”尹妍做个鬼脸欣喜地将钥匙抢了过来，冲他挥挥手就跑走了。 苏河图见识过她的车技所以并不担心，而鲁啸南却没那么安稳，立刻追了过去，硬是要和他一起回去。沈乐遥在后面看见，张张嘴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抽了口烟。苏河图见状笑笑，低声问道：“家里通知了吗？”沈乐遥有点儿郁闷，不情愿地答道：“还没有。也不算严重，大晚上了怕惊着奶奶，就没给书记打电话。”苏河图闻言点点头，忽然想起来瞧欧阳百里一眼，笑道：“百里当时正好也在附近？”欧阳百里听他对自己变了称呼，咂摸了一会儿才有点儿不自然地点点头：“嗯……正好……和几个朋友在那边玩儿……”苏河图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转而笑道：“百里是不是刚回国？南京我还比较熟，反正这会儿睡不着，去吃点儿宵夜？”欧阳百里对上他温和笑脸，咳了一声看看沈乐遥，终于答应。 二十六、煲汤 第二天尹妍六点钟就起床了，不过到七点才出卧室。外面下大雨，挺冷，她就翻了件沈乐遥的套头毛衣松垮垮地套在长袖外面，从厨房找了个购物袋准备出门。 沙发上的鲁啸南被她动作惊醒，忙跳起来问她要去哪儿。尹妍扬了扬购物袋就自顾自去开门，鲁啸南却不由分说地跟上接了她的袋子：“你一个人太危险，外面还下雨，你又对这儿不熟，不能自己出去。” 尹妍非常无奈他的热心，又不能开口制止，只好也不发表意见。 在超市里头，鲁啸南自告奋勇为她推小车，她挑好什么就直接放进去，所有瓶瓶罐罐袋袋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鲁啸南对此哭笑不得，想她小时候的习惯不仅不改，反而变本加厉了。想那个时候曾经几次把沈老爷子的书房改造得面目全非，还热衷于画各种构造图，一个小小的人儿偏偏能指挥十几个大人帮她干活儿。这会儿看着她一个人在前面安静挑选，他索性大胆地盯着她身影肆无忌惮地回忆起来： 就和固执地将所有东西都整齐归位一样，这孩子从小就有种发痴的气质，一旦迷上什么事，那是一定要不吃不喝也得钻研透彻的。她刚一岁那会儿，最喜欢的就是听尹姨给她念唐诗，而且怪得很，每首诗只让念一遍，最多两遍，多了她就不耐烦；到两岁的时候还没人教过她，她就自己开始翻古文观止，看得有模有样。包括练字、画画、下棋，以她资质，本来就能轻易地比别人学得出彩得多，然而偏偏更加能比别人花上多几倍的时间耗在那里不吃不喝反复练习，不学得自己满意决不罢休。而她满意与否，则是以在六岁就能打败围棋专业八段之类的事件为准。她学棋那会儿，大院儿里经常有人看见她在树下棋盘旁边一坐就是一整天，几乎谁叫也听不见，饭是绝对想不起来主动吃的。本来院儿里大人们就都疼她，因为她见了谁都能笑得天使一样，所以如果尹姨和萧叔叔没注意到，就总有人把她拉到家里款待。有一年夏天忽然下倾盆大雨，谁也没想到她还一直一个人坐在树下，等到雨停了，他从外面跑回来才看见她浑身透湿，却还是雕塑一样坐在那里，面容沉静如琉璃。 那一年她五岁；而那时他和萧念青不和，已经有两年时间。 结账的时候不等尹妍掏钱包，鲁啸南就抢先递了张卡出来。结完帐，鲁啸南把她送到楼下，说自己再去买点儿东西，就让尹妍一个人上楼了。 等尹妍差不多把冰箱填满做好早饭，鲁啸南也回来了。他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忙着，解了她的围裙强行把沈乐遥的毛衣扒了下来，换上他刚买回来的一件开衫。 尹妍自两岁起就没让人给自己穿过衣裳，对于鲁啸南的自作主张实在无奈，但也只是不动声色。最后，那个人自顾自后退一步对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瞧了一眼，这才重新给她系上围裙。 自始至终，他没碰过她的墨镜，也没多对它瞧过一眼。 九点钟沈乐遥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时候简直身心俱疲，对没经过自己同意就坚持住在这里充当妍儿“保护者”身份的鲁啸南也不闻不问，换了鞋就直接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大睡了一觉。妍儿系着围裙蹑手蹑脚地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被鲁啸南一脸坏笑地拉到厨房里听他幸灾乐祸：“江大小姐可是南京第一公主，家里上上下下众星捧月当宝贝一样长大的，别说骨折了，恐怕医院的门儿这都是头一次进。江家那帮人哪儿是好处的，光唾沫星子都能把沈二呆子淹死。他对付男人有一套，可对付女人，智商简直为零，江水寒那一帮七大姑八大姨不把他活剥了皮才怪！” 鲁啸南一边在那儿偷着乐，尹妍一边转来转去忙着做饭煲汤，对她的乐遥哥哥也煞是同情。等她把烤好的面包端出来，牛奶燕片粥盛上，鲁啸南也自觉地摆好了两个人的碗筷，精神大好地准备和尹妍对坐开吃。谁知道尹妍忽然又跑去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取了里面的一块儿姜黄色膏体出来切了薄薄一片放进煲汤的砂锅，这才坐下来吃饭。鲁啸南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问什么，两个人安静地吃过了早饭。饭后尹妍坚持自己刷了碗，就盘膝坐在沙发上把声音调的低低的开始看电视。 鲁啸南百无聊赖，要逗她和自己说话也不敢太放肆，可要他那个性子的人陪她看电视也着实是个煎熬，于是就不停地和自己能回忆起来的所有前女友狂发暧mei短信。还别说，回应他的大有人在，甚至有两三个已经嫁为人妇的都开始和他调情到了不堪入目的阶段。他在这里活色生香的时候，尹妍又往厨房跑了几趟。等鲁啸南意识到肩膀被拍了拍，继而回头对上尹妍近在咫尺的小脸，吓得差点儿蹦起来，手忙脚乱地收了手机后才做贼心虚地对尹妍讨好：“妍儿有事？” 尹妍见他这么狼狈也有点儿好笑有点儿不屑，只指指墙上的钟，鲁啸南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这一通短信竟然发了三个小时，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半了。 沈乐遥还没出来？他刚这么想着，就见卧室门被打开，沈家二呆一脸憔悴地走了出来，径自去了浴室。 尹妍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跑进厨房，叮叮当当地忙了一会儿，很快弄了个三菜一汤出来。鲁啸南大为惊讶，对着桌子上热腾腾的上汤娃娃菜、蜜汁叉烧和番茄松鼠鱼瞅了半天，忍不住打心眼儿里嫉妒沈家二呆子：奶奶的，难不成今儿自己还是蹭他的光？！ 等沈乐遥套了件睡袍还是一脸梦游的表情从浴室出来，就被尹妍连拖带拉地扯到饭桌前塞上了筷子。其人对着一桌子的菜瞪了半天，才终于清醒过来，怀疑地看看尹妍：“妍儿，你自己做的？”尹妍笑嘻嘻地点头，顺手又把一双筷子递给鲁啸南，这才拍拍手宣布开吃。 三个人默默地吃完了饭，尹妍很满意地把所有的空碗空盘收拾了起去洗刷干净，又催沈乐遥去换了衣裳，接着才把她已经炖了四个小时的砂锅从火上端下来。 鲁啸南自打早上就开始打这锅鸽子汤的主意了，见状忙自觉地拿了个勺子出来就去掀锅盖。 啪。 声音不大，但很清脆，谁都没漏听。 是尹妍飞快地在鲁啸南手背上打了一下。 尹妍低头瞧了瞧砂锅里头的汤，接着弯腰去写便签；沈乐遥眼里冒火儿地瞪着鲁啸南，而鲁家大少爷却先是怔了怔，继而认认真真地盯住了旁边的尹妍，一眼不眨。 三个人沉默一会儿，还是尹妍把便签递给沈乐遥：“给江小姐的。记住，是你做的，就说我已经走了。当归10克，三七10克，肉鸽一只。” 沈乐遥看得糊涂，不过皱眉问道：“妍儿，真要走？” 尹妍看看他认真表情，好气地笑了笑，才低头写道：“当然不是了。我明天晚上走。等江小姐好一点再说。” 沈乐遥这才松了口气，跟着毫不客气地对鲁啸南下了逐客令：“鲁大少爷请自便，咱们这儿庙小容不下您大神，往后也不欢迎您登门。” “你还真以为我想来？”鲁啸南也不客气，一把攥了尹妍手腕转身就走：“妍儿，跟哥走。” 尹妍不等沈乐遥发飙，就先弯起左手两指在鲁啸南左肘敲了一敲，便见他小臂一跳，自己很快获得了自由，继而回头给沈乐遥写了张便签：“也不急着找我哥了，乐遥哥哥，我自己在这儿转转就好，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