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妍 第二十八章

这会儿虽然听他应了不是，可方敏瞧见自己儿子一脸的紧张也知道了几分，不过也不好再罚，只好将儿子扯过来跟上自己丈夫出门去了。 这会儿屋里人也纷纷开始撤离，周若星也过来唤了沈小戎和念青一同回去。罗序见沈老爷子自有沈长天护送，才要过来引自己儿子罗晟熙，却见门口匆匆进来个人，正是自己那本来说来不成的妻子沈嫣儿。 沈嫣儿是沈老爷子三个儿女中脾气最像父亲的，为人最为不甘人后，要论成就，三人中算她是最优秀。这会儿罗序倒是庆幸她今夜不在场，否则必然又得和老爷子掐起来才罢，于是忙上前接了她笑道：“怎么又来了？” “临时忙完了，就赶过来看看。”沈嫣儿样貌虽然不如周若星，但她胜在气质无人能敌，深得沈老爷子不怒自威的真传，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里头那双眸子很少有人能够直视。大院儿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瞧不上罗序，只是当初为了照顾家里老人的意见组成家庭，其实未见得有多幸福。 罗序也知道她心里始终放不下自己的初恋，这些年来却也什么都不说，说是忍气吞声也不为过。此时忙笑道：“刚才见爸了？” 沈嫣儿点点头，并不回答，又低头看看自己那从来只会领着一群孩子闯祸的儿子，这才皱皱眉，也不说什么，只和一旁的大嫂周若星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罗序看看她背影，想自己这做丈夫的不仅得对妻子小心翼翼，连儿子也越来越不听话，心内不由真是失落，也只好暗暗叹口气，领了儿子罗晟熙跟上。 周若星见这一家三口走了，才回头对乔夏蝉笑道：“嫣儿越来越像老爷子了，倒是幸亏今儿她不在。” 乔夏蝉的身份和这大院儿里其他人颇为不同，她家里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背景，祖上都是本分的平民；不过她在这些人里头学历却是最高，是正经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高材生，性子和相貌一样秀雅，平日对大院儿里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一概不愿多管多问，只安安分分地在人民日报上班在家相夫教子，将自己小家经营得极为滋润，是院儿里公认的五好家庭。所以她听了周若星的话也只是轻轻一笑，荡开了话题：“南南昨儿还说最佩服沈家小姨，只是见不着。如今好容易嫣儿回来，他可早跟出去了。就怕嫣儿嫌烦。” 周若星看看她又瞧瞧门外，这才笑一笑，几个人一起出去了。 一行人腰酸背痛地回到院儿里，周若星却意外地发现自家有些热闹，一群人正围在屋里屋外议论纷纷，还能听到自己公公微醉的高声：“萧家媳妇，怎么你们俩人不声不响地就在外头弄了个闺女，连个消息也没透出来？” 什么？！ 外传二十一年心涩然，浮云翩跹Ⅱ 周若星闻言大惊，顾不得看乔夏蝉的表情，直接就拨开人群进了屋，一眼瞅见沙发上果然坐了个年轻女人，此时正一脸幸福的笑，怀里一个小小襁褓，里面是个闭眼甜睡的婴儿。 见了周若星，那女人忙招呼道：“姐，回来了？这两年多亏姐姐照顾念青。” 周若星忙道：“得了，少和我说这些。你这是……” 见她瞅自己怀里的孩子，那女子也低头在婴儿额上响亮地亲了亲，方才笑道：“姐姐，这是我闺女，你看好看吗？” “什么？！尹止水，你给我说清楚，怎么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同我说一声？！”周若星差点儿就跳起来了，竟没注意自己的声调已经高了一个八度。 沈家家教一向很严，平日只要沈老爷子在家，绝对没人敢高声说话，因此周若星一声已出，就忙掩了口瞧了自己公公一眼，意外地发现老爷子难得地一脸郑重，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失仪，她才松了口气，放低声音问道：“止水，你别开玩笑，当真？” 听她问，尹止水立刻小女孩儿一样撇了嘴不喜：“姐，你这说的什么话？不是我的女儿我抱着她做什么？” 周若星也回味过来自己话里的意思，忙道：“是我错了。可这么大的事儿你事先一个字不说，这会儿忽然来这个，换了谁好接受？来，我看看我外甥女。” 尹止水也并不反对，将怀里的襁褓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才站起来揉揉腰，瞧瞧周围的沈家一家人和一群小孩儿，视线最后停在沈小戎身上，忍不住眼神一亮，快步上来捏了捏小丫头粉嫩白皙的标致小脸儿，惊喜笑道：“姐姐，小戎这丫头可了不得了啊，我看以后怕是连你都比不上她。”她说得很快，也不等周若星回答就自顾自问起了沈小戎：“戎丫头还记不记得尹姨？我走的时候你才五岁多，就这么大一点儿，怎么这一年半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小戎的出名并不是单单因为她的长相，她的聪明也是众所周知，又怎么会不记得五岁时候的事？正好她也很喜欢这位脾气随和甚至略带顽皮的阿姨，所以就满脸喜悦地点头：“小戎可想阿姨了，阿姨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那是我妹妹吗？” 听了这小丫头嗓音甜美的回答，尹止水心情更是大好，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是啊，小戎，阿姨给你添了个妹妹你喜不喜欢？” “嗯！”小戎用力点了点头，又有点儿怯怯地问：“阿姨，我能……能去看看妹妹吗？” “当然当然，去吧去吧。”尹止水很大方地挥挥手，好像天下最慷慨的人。看小戎跑了过去，她才转头对被自己晾在一旁很久的沈老爷子笑道：“老爷子莫怪，本来要赶着回来给您祝寿的，结果路上车误了。这事儿是我和萧忌不对，没事先给您说一声，还望老爷子恕罪啦。” 这院子里敢这么和老爷子这么说话的，好像也只有这位古灵精怪的萧家媳妇了，沈老爷子被无视了这么长时间，又因为喝酒上头，这会儿也不大愿意和她理论，只哼了一声道：“你萧家的事儿哪儿用得着同我汇报？别折杀我了。”说着，他推开沈长天的胳膊，自己挺直腰杆回房去了。 尹止水见状并不生气，只吐吐舌头，这才回头一一招呼众人：“大哥二哥二嫂好，啊……嫣儿也回来了？怎么就乐遥在这儿，你哥你姐呢？” 沈乐遥无疑也非常喜欢这位阿姨，抬眼瞧了瞧自己母亲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就跳过来抱了她胳膊一通摇：“宣哥上周去莫斯科了，嘉鱼姐姐病了在家没出来。” “宣儿去莫斯科了？”尹止水略微惊讶，继而皱眉：“嘉鱼怎么了？什么病？严重吗？” 后面的方敏忙答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感冒，止水不用担心。”——她也知道大嫂周若星一向瞧不上自己，自己又和乔夏蝉不大说得上话，更别提沈家那心气儿高到一定境界的姑娘了；还有冯家陈家一众人她也不是特别熟，因此倒是和这位萧家媳妇尹止水关系最好。 尹止水闻言也放了心，笑道：“那就好，这会儿恐怕她睡了，我明儿去看她。”说着，她眼尖瞅见外面一个瘦小影子一闪而过，忙叫了出来：“青儿过来！” 外面脚步声果然停住，然而念青虽是被沈嫣儿的儿子罗晟熙拉着，却拧着死活不肯朝屋里走。 他不进来，尹止水也不多叫，而是直接快步出去自己把儿子拎了进来，也不顾他不情不愿，蹲下来就搬着儿子的脸左瞧右瞧，一边还喜滋滋地道：“还是我儿子会长，瞧这模样，长大了一定比你爹还能哄女孩子。青儿，妈妈给你添了个妹妹，你喜不喜欢？” 念青咬着牙就是不去看自己母亲，且是一言不出，摆明了倔到底的架势。 尹止水见状也不由慢慢敛了笑容，知道自己不该在他才四岁的时候就将他一个人抛给别人，这会儿他怪罪自己也是应当，于是就跪在地上将儿子抱了，轻声叹道：“青儿要怪妈妈只管怪，妈妈答应你，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好不好？以后咱们四个人就一起过，永远不分开。” 周围人见了这情景也不由都互视一眼，方敏本来心里略有微妙，然而一见了沈嫣儿高深莫测表情后面那一丝极轻微的嫉妒，她却难得地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儿优胜的感觉，甚至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笑容。 “止水，这丫头多大了？有名字了没？”沙发上的周若星虽然看起来只顾着瞧怀里的孩子，眼角却已经将周围人动静瞧得清楚，见沈嫣儿眉毛一皱回头就走而方敏嘴角的笑意滞了一滞，她真是哭笑不得，只好问了这么一句。 果然尹止水闻言很快高兴起来，拉着儿子过来跟他说到：“青儿，这是妹妹，妹妹现在才一个月大，你以后记住，一定要好好待妹妹。”一边说，她又对周若星笑道：“姐，闺女跟我姓，叫尹妍，你看可好？” “我看可好？你真听我的意见，能连她出来都不给说一声？”周若星却哼了一声，将怀里的婴儿递给尹止水，站起来道：“你刚回来，家里都没收拾，今晚还是得住我这儿。我去铺床。对了，萧忌呢？” “他有事儿今晚回不来，明儿一早到，不用安排他的地方。今儿有我和我闺女的床就够喽。”尹止水又在女儿脸上亲了几口，笑得一脸灿烂。 周若星却是一脸的无奈，又见沈嫣儿和罗序走了，只剩罗晟熙跑到沙发边上和小戎一起对着小尹妍左瞧右瞧，这才招呼弟媳方敏一起去收拾房间。 是日，刚满一月的尹妍正式亮相北京军区某大院，成了小念青六岁的妹妹。 尹止水也真如自己和念青保证的一样，从此再也没有独自离开过北京，直到十一年后儿子招呼不打一声就离家出走。 晚上念青被萧忌叫到书房。两个人谁也没有坐下，萧忌让念青帮自己把张旭的那张字挂在墙上。萧忌在书法上颇有造诣，鉴赏能力也了得，知道这幅字的价值。念青把字挂好之后端详了端详，并没有看向父亲，而是笑道：“爸，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妍儿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