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妍 第二十九章

“是吗？”萧忌自己就很高，念青和他差不多：“念青，你的行李呢？” 念青看看父亲，唇角勾了勾：“我没行李。” 萧忌看了他一会儿，问一句“什么时候走？” “后天。”念青没有迟疑，回答得很平和但也很迅速：“爸，妍儿过完生日，我就走。” 屋里安静一会儿，萧忌才点点头，手指着门口：“好，我知道了。” 念青有些诧异。但顿了顿他还是向外走去。手指刚刚触到门把手，听到身后的一句话：“走了之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尹妍的生日么……说实话，真的很……很……很盛大…… 尹冰似乎早有打算，所以这件事办得这么大规模都没和尹妍说一声，导致她头一次见到那么多人吓得简直只剩下僵笑了。所幸从小被尹冰教育后来也算见过世面，应付这种场合对她来说也没多难，只是难免无奈。 见到苏河图，那人端着酒杯过来笑道：“生日快乐。”尹妍知道这活动是他帮忙做的，还是要感谢。苏河图看她一会儿，目光有些复杂。如今见惯了她摘掉墨镜的样子，他找不出语言来形容。她头发盘起来，甚至化了淡淡的妆，纤细的身子裹在剪裁优雅的裙子里，从侧面看起来，真的好像很容易折断。等他想起来说什么，尹妍身边已经多了个人。 “苏河图，我们还有帐没有算清。”念青声音不大，就三个人能听见，他的语气也很平缓。 苏河图一瞬间有苦笑的表情，但很快就笑道：“我记得。” 念青也不多说，低头对尹妍笑道：“外婆找你，过去吧。” 等她走了，念青才打量苏河图一眼，顺便笑了笑：“我没想到你能做得这么好。” 苏河图并没有被他的气场压下去，但毕竟是在哪里觉出一丝不妥：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念青都在做什么，然而没道理念青不知道自己的所有举动。这样一明一暗的角色配置让他很不舒服。 “哥，多谢夸奖。” 这个称呼让念青极快地笑了一下，跟着抬眼看到沈小戎走近，他索性真的笑了起来，只不过是对沈小戎：“小戎，苏河图刚才叫我哥。” 沈小戎看看两人，笑道：“本来就是。丁丁是比你小半岁。” 念青笑笑，眼睛里满是玩味：“小戎，你真的很擅长记些无聊的东西。” 沈小戎不恼，甚至嗔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自己在嫉妒我的好记性？” 念青笑出了声，和她轻轻碰杯后转身离开，并不再多看苏河图一眼。 沈小戎等他走了，看看周围无人，方笑道：“丁丁，这几天辛苦你了，我听说这儿都是你布置的。” 苏河图不笑不言。 沈小戎笑道：“丁丁，君子无隔夜仇，可见你和念青都算小人。算了，不管你们了，我去找小寿星。” 看着她背影，苏河图有点儿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沈小戎在，鲁啸南根本就没出现。 舞曲响起来，尹妍和念青为大家领舞。 半支曲子过后，她张张嘴，就说了一句话。 这世上懂得她唇语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麦加的陌生人，一个就是念青。念青懂得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懂得她嘴唇一张一合的微妙含义，这方面连尹止水都自叹弗如。 麦加的陌生人只见过一面，而念青，却几乎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念青听懂了她的唇语，却只是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微笑不言。 尹妍有点儿泄气，也有点儿生气，故意踩了他一脚。念青把她抱紧一点儿，无可奈何地抱怨：“丫头，真舍得啊~” 尹妍踩完就后悔了，念青明明看出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忍，于是立刻要挟这孩子答应了自己一件事。 萧家那个叫做念青的混小子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事情，天皇老子也没办法阻止他。这是沈老爷子有一次恼怒到极致后抛下的一句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好容易等所有人都退散，尹妍换下郑而庄之的礼服，穿上母亲做的睡衣裤，把所有收到的礼物一一拆过后，坐在小板凳上给尹止水洗脚。 萧忌和念青在书房里，听不到声音。尹止水很担心，但什么也不肯说。 “妈妈，我想去北京上班……”尹妍把母亲的双脚搁在自己膝上慢慢按摩，过了一会儿才打了几个手势，同时笑着看向尹止水，眼睛很亮。 尹止水顿时紧张起来，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很认真地问：“妍儿，上班？” 尹妍笑得很放松，连带尹止水也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放松。“妈妈，我的导师介绍我去X大学做助教，那里有很好的条件，我想多学点儿东西。” 尹止水听了学校的名字倒是不反对，可问题是她不想和女儿分开。“妍儿，先休息一段时间不好吗？” 尹妍笑笑：“妈妈，您瞧，我是想去做老师呢，这不好吗？况且九月份才开学，现在还不到七月，我还可以休息两个月呢。” 尹止水不说话了，只是揽着女儿叹口气。 她的确不舍得女儿，可女儿说得也没错。她总不能天天圈在家里陪自己吧？而且自己也还是有工作的。若要女儿留在沈阳，这里的条件哪里比得上北京？ 沉默半晌，尹止水才轻声笑道：“好，妍儿，你就去吧，记得要常回来看妈妈。” 尹妍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全天下绝无仅有的开明家长，因此就乖乖地吻了吻母亲的面颊，用力点头。不过跟着，她又有点儿得寸进尺了：“妈妈，您就同意哥哥明天离开吧好吗？他已经答应我会至少每两个月回来一次了。” 尹止水愣了愣，才皱皱眉点了点她鼻子：“妍儿，是念青叫你替他求情的？” 尹妍笑笑，但眼睛里没有否认的意思：“妈妈，哥哥是个大人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如果不解气，我会替您教训他。” 她的表情逗乐了尹止水。 念青终于在祥和的氛围里离开家，萧忌却没有送他，因为一大早就被叫去处理什么事情。念青上车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尹妍在偷偷对自己“讲话”，那在心里压抑了许多天的疼于是立刻铺天盖地弥漫开来，难受得几乎不能呼吸。 最后一次见她，她才到自己的肘部那么高，白衬衣绿裙子可怜兮兮地站在大院儿门口送自己上学去，一脸的忧伤。 她说不出话，却还是张了口似乎在冲他喊什么。那时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懂得她的唇语，她和他的交流从来不屑于有声音。 他回忆了她十年，每日在自责中度过。她明明说了哥你记得星期天一定回来看我，可为什么他要为了和那个可憎的数学偏执狂赌气而决定留在学校推迟回家的日期？就是因为他不在，他食了言，所以他没照顾好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医院的重症病房等待死神降临。 这一次，她再次站在那里说：“哥，你要记得回来看我。” 这一次，他怎么会忘记？他怎么敢食言？怕一食言，就是再一个十年。 在沈阳北京上海之间飞了这么些天，何九韶总算去见了皇甫慧。皇甫慧知道情由，倒是不会怪他迟误了对自己的拜访，况且何九韶还没生下来就知道该怎么跟人打交道，就算对象是皇甫慧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晚上他约了沈乐遥出来喝一杯。 境的包厢里，各自干掉了一瓶杜麦之后，何九韶才感慨一声：“小飞说妍儿在四年里头上够了十个人的课，你想想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能不累吗？现在好容易回了家，她也是该歇歇了。” 沈乐遥又想起来那天晚上在这门外尹妍单挑丁勇的事儿，忍不住跟何九韶详细描述了一遍。那人皱眉听了，半天才长叹一口气：“萧家出人才，已经有至少七代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沈乐遥忽然想起一个人：“对了，你什么时候跟苏河图好上的？” “我跟他好上？你小子别血口喷人，我还没那个嗜好！”何九韶笑骂一声。 “长三角谁不知道你何少最挺姓苏的？还京城第一大少，你怎么不说他是全中国第一大少？马屁都拍到天上去了，唯恐谁不知道你跟他的亲密关系。”沈乐遥没买他的账，哼了一声点支烟。 何九韶没立刻理会他，包厢里静了一会儿，才听他笑了一声：“呆子，你两年前来南京的吧？那时候南京谁知道苏河图这个人？”沈乐遥愣了愣，回忆道：“那小子没事儿就会装深沉，别说南京，恐怕北京都没多少人知道。我就奇了怪了……”他没说完，何九韶就打断了他，继续笑问：“那现在呢？”听他这么问，沈乐遥立刻激动起来：“你还好意思问我？还不是拜你大少爷所赐，胡说八道什么就认准他姓苏的一个人，我看你不如直接以身相许得了！” 何九韶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忍不住一巴掌拍过来：“丫你才以身相许！你个呆子也不想想，以你自己的判断，北京谁最适合做这个第一大少？”沈乐遥被他欺负了很是不忿，但听他这么问还真是仔细地想了想，跟着认真回答：“照我看，不管是闻彬还是老罗，哪个不比他强？你小子……” “那不就结了？”何九韶再次打断他，又抽了口烟，笑道：“苏河图在北京开所妓院，在南京办个鸭馆，就真以为天下无敌了？闻彬一只手比他两只手都强，要真说京城第一，闻彬也许还算凑合，他苏河图算老几？” 这话说得沈乐遥彻底糊涂了，忍不住盯了对方一眼：“那你臭小子那回是脑袋被门夹了？说的话都是放屁？！”何九韶无奈地瞪他一眼，骂道：“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胡话？说你是呆子，你还真不冤。我问你，苏河图既然这么名不副实，你说我这么说谁舒服谁别扭？” 沈乐遥有点儿懵，不过他的本事不是只需要别人手把手教来的，因此就靠在沙发上闭眼思考了五分钟，忽然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何九韶腿上：“叫你九哥还真不冤，丫你小子脑子确实比我好使，这么阴的招儿都亏你想得出来。苏河图费尽心思想低调，被你这么一搅和，他就差在脑门上刻上老子天下第一这几个字儿了，想不惹人厌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