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妍 第三十三章

沈乐宣笑道：“刚下班，顺路，妈让我接妍儿回去。姨夫，你们在下棋？” 苏慕西风点头，看看尹妍。沈乐宣笑道：“一定是妍儿赢了，她小时候您就没赢过她。” 苏河图这时笑道：“宣哥，这回你可猜错了。” “是吗？”沈乐宣似乎很惊讶，摸摸尹妍的头笑道：“妍儿怎么退步了？没关系，还有机会，咱们下次赢叔叔。”说得众人都笑了，他回头对周听竹笑道：“小姨，那我就带她走吧。” 周听竹笑道：“其实不走也行，家里有地方。妍儿，你说呢？”尹妍还没反应，沈乐宣就笑道：“小姨，这丫头刚做了姨夫的手下败将，肯定在想着怎么报仇雪恨呢，安全起见，还是让她跟我回去吧。” 周听竹也被逗笑了，捏捏尹妍小脸笑道：“得了，今天不就输了一回吗，以后多来几次，叔叔肯定就不是你对手了。咱们把仇全报回来。” 说说笑笑的送走这两个人，苏慕西风回书房之前叫住儿子：“河图，什么时候把你那个姓方的女朋友带来我见见。” 苏河图顿时愣了：“爸，雨添和我不是那种关系。”苏慕西风却只丢下一句话：“那就培养成那种关系。”跟着就径直进了书房，看也没看他一眼。 周听竹见儿子脸色开始变化，也只好轻声劝道：“丁丁啊，雨添是个好女孩儿，她要是做咱家媳妇，妈没任何意见。” 苏河图盯着楼梯扶手一言不发。 周听竹无奈，顿了顿又道：“虽说妍儿不能说话，可妈从没嫌弃过她这一点，你也知道。只是那孩子只把你当哥哥看，你会很辛苦。” 苏河图还是不说话。 周听竹索性横了心，略略提高了声调：“你也知道那孩子跟念青的感情。你想想你跟念青从来都闹这么僵，那孩子就算为了念青也不会选你，这还不够清楚吗？” 苏河图终于勾了勾嘴角，转脸看着自己母亲，平静开口：“妈，别担心，我只是拿妍儿当妹妹看。” “真的？”周听竹似信不信。 “当然是真的。”苏河图笑得很单纯：“您也想想，那孩子走的时候才十一岁，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孩儿？十年没见，我难道还能对这丫头一见钟情了？没那回事，您多想了。” 周听竹还是迟疑，盯着他没说话。 苏河图笑得更加灿烂了：“妈，您儿子我就算不是人见人爱，至少也是玉树临风的抢手产品。放心，您愁什么都不用愁媳妇。您要乐意，我明儿给您带回来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周听竹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只得板着脸训一句，跟着嗔道：“早点儿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今天没课，不需要去学校，尹妍先去了趟公司，跟未来同事讨论了要做的活儿，简单分配了任务。因为是测试新产品，活儿不算多重要，同事里有计算机高手也有物理专业的新鲜毕业生，她算是个负责的，看起来这几位同仁还需要点儿时间来接受她是个哑巴的事实。到午饭时间，她把头发扎起来戴好棒球帽，还是习惯的长袖长裤，斜挎了宽肩带的大包，出去坐公车。 北京是她的故乡，她哪儿会不熟悉？只是十年没见，北京确实变得有些面目全非，她不大认识了。坐在公车上看街上冒出来那么多高楼，只能从地名里才知道自己没走错地方。从鼓楼后海，见那儿繁华了许多。宋庆龄故居外面还是冷冷清清，她也就小时候进去过一次。 沈乐遥给她打过一回电话，妈妈也打过。尹妍小小地愤愤不平：没打过的只有自家哥哥了。有点儿累，她坐在路边看水面上来来往往的游船，回忆小时候见过的后海是何种模样。 今天这里似乎有个什么活动，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点儿乱。尹妍站起来准备走开，背部被人撞到就趔趄了一下，不小心踩到旁边人的脚。她忙要道歉，抬头却看见一个人温暖的笑脸。 她始终不会对他摆出脸色来，还是惊喜地踮脚抱了他的脖子先激动一阵。外婆看见自己这样会说的，可是她忍不住。然后念青也抱了抱她，放手看她飞快地“问”自己几个问题。 “你在北京，我总要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念青略微弯腰捏捏她鼻子，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跟着回答第二个：“我说是偶遇，你相信吗？” 尹妍不跟他计较。她的手机是他给的，他要在里面做任何手脚自然都可以。总之她也并不反对。“哥，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念青笑笑牵了她的手慢慢走：“刚见到，就催我走了？” 和念青对话比较简单，她只需要动动嘴唇，他看看也就明白。 “哥，北京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尹妍换个话题。 念青穿了蓝衬衫黑裤子，很休闲的装扮。衣服上几乎没有一丁点儿的褶皱；配上他的身高，放在哪儿都不会被淹没。他脸上的轮廓比少年时深了些，但更加耐看，下巴上微微的青色，五官华美得叫人惊诧。他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做得比人好看百十倍，尹妍以自己跑遍世界的经历来判断，能够抵抗他眼神的人不是老家伙就是傻子。有这样一个哥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然而她从来只觉得能做他的妹妹才是自己的荣幸。 念青带她去九头鸟吃东西，因为人多，不得不和别人拼一张桌子。对方是四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两男两女，都有漂亮的相貌。似乎其中一对是情侣，而剩下的两个则比较沉闷，气质新鲜举止良好的男生在替旁边的女生剥虾壳，女孩子很瘦但很美，眼神极有灵气。不过对于身边男孩子的代劳，她只是客客气气接受，看起来总有一点淡淡的忧郁。单从穿戴来看，这女孩子的装束只能说普通，这和她的同伴们动辄大牌的风格截然不同。 念青坐下之前正是征询这女孩子的意见，因为空位在她和另一个男生旁边，而那个男生正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女友身上。念青弯腰开口的时候四个人都停止动作抬头看他，女生有轻微的讶异之色，但隐藏得很好，略微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跟着就还是低头慢慢喝茶。 念青让尹妍坐在她旁边，替她摘了帽子和墨镜，又把她头发梳梳整齐。等东西上来的时候尹妍问他有没有和爸妈打过电话，念青只笑，不说话。尹妍碰碰他胳膊，很郑重地坚持他一定要定期和家里联系。念青摸摸她头发，不表态。尹妍有些着急，连手也一起用：“哥，你一定要我认为这都是我的错吗？” 念青终于意识到她的想法，看她眼圈有些红，他终归是不忍，于是很认真地看着她眼睛保证：“好，妍儿，是哥哥错了，以后我每两周都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永远别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记住了吗？” 尹妍本来鼻头酸酸，听了这话才忍下去，很快地做了个手势。念青忍不住笑起来，捏捏她的下巴：“真是傻孩子。” 那四个学生比他们先吃完，意外的是外面散步的时候再次碰面，彼此都是一笑算做招呼。这会儿那个朴素女生似乎活泼了一些，但尹妍总觉得她笑起来照样很难过。前面酒吧里有人喝醉酒吵架扔瓶子，他们就不再走了，念青说要再去看看她的新房子。走了一会儿，尹妍的鞋带开了，正要弯腰去系，念青拉住了她手腕，忽然笑一笑，双手握了她的腰很轻易地把她举起来放在河边栏杆上，自己蹲下去给她系了带子。 小时候他带着她出去玩儿或者带她回家的路上，她的鞋带开了也是他这样帮她系上。可那会儿他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而她才多小啊，能有多少重量？如今她已经是个大人，在他手里竟好像还是个轻飘飘的小娃娃。 念青没急着站起来，手指抚过她脚踝上那一圈金色的链子。还是没有接口，也没有任何搭扣，这链子从小就在她脚踝上，好像是长在那里的。萧忌试过用钳子什么的把它弄下来，没用，那东西不知道什么做的，坚硬无比。后来大家就习以为常了，也没管过它。妈妈甚至还笑说，只要有这条链子，她就永远不会走丢。 尹妍低头看哥哥，念青站起来笑：“走吧。我看看你车开得好不好。” 凌子舆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捉到柳云的心事。从她大一进校到现在她大三他大四，两年的时间他还是不能真的了解她。她聪明超过任何自己见过的女子，浑身弥漫的灵气似乎能清洁四周的空气；他了解她家境普通，然而她举止间却清淡如菊很容易叫人挪不开视线，带了如今年轻人身上少见的沉静。她大学两年来每个假期都在北京度过，可她的家乡在扬州。 他认识她是因为她大一时的一场新生音乐会，原本定下要拉大提琴的同学临时生病不能上场，他作为音乐会的组织者急得无可奈何，结果她在高中时的同学把她推荐过来。她当时极其不愿意出席，事实上他对她也没多少信心，可最终她独奏的那一段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不过她从那之后也没再碰过提琴，好像早就忘了那件事。他几次要请她进校乐队，她每次都客客气气地拒绝。因为别的一些事情两人还是熟悉了起来，关系一直这么不咸不淡了两年，她始终拿他作学长而已。 今天出来吃饭是于钦的主意。于钦是柳云的高中学长，两个人早就认识。他也知道自己对柳云的心意，所以有时候会小小地帮忙制造一些机会。包括今天。于钦和女朋友吃得很尽兴，而他们两个还是一如既往。气氛眼看就这样平淡下去，直到念青来询问拼桌。 念青是个容颜和眼神都太过华丽的人，虽然他能很容易地收敛自己的美好，但不代表他就会从别人的视线里消失。因为家庭的关系，凌子舆自小经历颇多，却几乎没见过这样气场的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眼神却好像是……自己这四个人在学校里也算风云人物人见人羡的，然而在他面前，似乎都只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