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妍 第八章

至于念青，妍儿发病的时候他在准备高考，一直住校，所以尹姨就自作主张没告诉他。等四天后他知道的时候，妍儿已经失踪了。为了这个，他一直对尹姨和萧叔叔有芥蒂，虽然高考分数够上清华，他却自作主张去XJ参军。而且这一去，就是六年。六年里头他每年回家一次，每次不多不少只待三天；四年前他从部队退伍，家里人就彻底失去了他的踪迹。除非他自己和家里联系，否则尹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到他。如今他已经两年没有露面，要说起来，的确是够没良心的。 如今妍儿不肯和自己说起这十年的经历，回来之后也决定先找到念青，他当然也能理解：从小到大，妍儿最亲近的人甚至不是尹姨，而是自己的哥哥，萧念青。念青也是把妍儿当作掌心里的宝贝，两个人感情好得很，连他自己都很嫉妒妍儿对念青的依赖。相比之下，沈乐遥和自己的亲姐姐沈嘉鱼的感情就一般了，甚至还比不上和堂姐沈小戎亲近。沈嘉鱼从小没有沈小戎那么出类拔萃，家里人的夸赞总是会落到沈小戎身上而与她基本无关，连沈乐遥有时候都看不过去，而沈嘉鱼却对母亲的愤愤不平多半只是听而不闻或者报之一笑，自家本本分分地长大，本本分分地念大学，本本分分地嫁了人，这会儿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日子过得平淡，然而真的挺幸福。沈乐遥每每在外面打拼得累了，总会偷懒溜到成都姐姐家去赖上一阵，然后养足精神杀回来继续作战。前两天听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小戎姐准备结婚了，对象是一个陕北山村里的庄稼汉。他当时吓了一跳，听说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之后沉默片刻才挂了电话，开始感慨究竟什么才是福气。小戎姐前半辈子一直比嘉鱼出色，为什么他却感觉在婚姻大事上，她选择了一条过于坎坷的道路？ 吴准那个人他也是这两年才听说，是西安新兴的无名权贵，现在据说已经掌握了西安半个地下世界，并且作为西安几家规模惊人的企业的秘密操纵者，的确有些本事——听说还是个会吹单簧管会拉小提琴的妙人儿……只不过，那人为人比苏河图还低调，至今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更加没有一张照片流落到外面，所以身份就愈加显得神秘。小戎姐怎么就会看上这么个学历只有高中的农民了呢？ 当然，话说回来，他也知道单凭学历不能判断一个人，毕竟有一个妍儿的例子在前：从小到大，妍儿的确只上过半天学，她是由外婆尹冰，那个民国大小姐一手调教长大的。尹冰为她请的老师皆为业内名家，而妍儿本身的自学能力强悍，要说真让她去上学了，倒真的是委屈她。 想了半天，沈乐遥才注意到妍儿也很久没什么举动，只是瞧着河里的灯发呆。他对着她墨镜下忧伤的小脸瞧了一会儿，才笑着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语调坚定：“妍儿，你放心，我会找到他的。” 尹妍朝他略微转了转头笑笑，跟着将上半身伏在河边栏杆上，接着发了半天的呆。 夜风凉了。 沈乐遥不由分说地把尹妍拉起来笑道：“回去吧，感冒了怎么办？” 尹妍没有反对。 等将那辆出租车打发走，两个人并肩朝小区里沈乐遥住的那幢楼走了过去，一路无话。因为小区比较旧，所以路灯也比较昏暗，只能看到一些物体的轮廓。刚走到楼下，两人同时被两盏忽然大亮的车灯刺得睁不开眼睛，沈乐遥顿时就要发作：“哪个混蛋……” 还没说完，就听嘭的一声，有人狠狠摔了车门走到近前。 “寒寒？”沈乐遥放下遮着眼睛的手，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 “你发个短信就把我打发了？”江水寒听他提这个更加生气，狠狠瞥了尹妍一眼问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沈乐遥北方男人做惯了，还真不大会伺候大小姐，所以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不过依旧隐忍着答道：“我陪了妍儿一会儿，她刚到南京。” “刚到南京？我跑到北京找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热情？！”江水寒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她认定了这个沈家二少之后，曾经傻里傻气地偷偷跑到BJ想给他一个惊喜。那会儿沈乐遥还没想好要不要留在南京，所以对她的态度也始终不冷不热，着实让一腔热情的大小姐吃了不少的瘪，现在想起来都是一肚子的气。 “寒寒，你不要胡搅蛮缠！”沈乐遥有些不耐烦：那会儿他根本就没想到和这位大小姐以后会有什么交集，两个人自然不算熟，所以他认为自己略尽地主之谊就够了；而尹妍不同啊，自己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当然要照顾一些了。在这一点上，他的迟钝和江水寒的敏感明显不成正比。 “我胡搅蛮缠？！”江水寒气得简直要打人，手掌都开始发抖，盯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 外面两道车灯忽然照过来，有辆车很快停在几个人附近。 “妍儿！”鲁啸南从副驾驶的座位上跳了出来，跟着，苏河图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二十四、狩猎 这俩人出现得也太及时了。沈乐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沉着脸把尹妍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江水寒就朝楼上拖。江水寒却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一把甩脱他的手后直接给了他一巴掌，继而就气愤愤地跑回车上绝尘而去，留下这里几个人各怀鬼胎。 鲁啸南这是第一次见到尹妍，所以一时有点儿不大能接受，难得地有些沉默，对着那个长袖九分裤的墨镜女孩子只管打量，拼命想找到她和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小人儿有什么共同点。 尹妍双手插兜低头想了一会儿，后悔自己没有事先查清楚沈乐遥的现状就直接跑了过来，没想到惹出这么大动静。照这个样子下去，别说三天，只怕第二天整个南京就都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了。再加上还有一个苏河图一个鲁啸南，就算明儿一睁眼就见到爸妈她都不会觉着奇怪。本来想先找到哥哥，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如今看来，这恐怕只是妄想。最可能的结果恐怕还是她先回去，但愿哥哥也能想起来回去看看自己吧…… 想到这儿，她有点儿烦，尤其怪苏河图和鲁啸南的多此一举，于是掏出便签随手写了行递给沈乐遥：“乐遥哥哥，我明天就回家吧。”沈乐遥看了忙问：“明天就走？”尹妍苦笑一声点点头，并没看他。沈乐遥见她这样，知道难以挽回，只好闷闷地道：“也好。” 他也高兴不到哪儿去：本来尹妍忽然回国，连家都没回就来找自己，可见对自己的信任。然而被江水寒这么一闹，估计尹妍这保密的计划就全数泡汤，她要提早回去也实属无奈。 “妍儿明天要回去？”鲁啸南终于决定相信苏河图的判断，接受这个人作为尹妍的身份。他本来想借江水寒和沈乐遥发脾气自己好把妍儿接走，谁知道如今事态发展有点儿过火，江水寒性子太强而妍儿也很不高兴，他要扮好人也开始心虚。 尹妍抬头扫他一眼，礼貌地笑了一笑，接着又给沈乐遥写了张便签：“乐遥哥哥，你的朋友一个人开车回去有点儿危险，你还是去看看吧。” 沈乐遥虽然生江水寒的气，不过想起那家伙离开时的状态，他还真是有点儿担心，于是想了想就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尹妍，叮嘱道：“自己先上去，我晚点儿回来。”尹妍接过钥匙点点头，又对鲁啸南和苏河图道了晚安，就转身上楼去了。 沈乐遥眼睛里根本就没这俩人，直接去开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留下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会儿，苏河图忽然笑了出来。鲁啸南也掏出一根烟来点上，郁闷地笑骂：”你小子高兴个什么劲？！”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苏河图一边笑一边照样抽了根烟，倚在车上盯着天空发呆。没过一会儿，头顶上路灯闪了几闪，接着啪的一声，这小区里最后一盏路灯也光荣挂掉了。两个人似乎没注意到，黑暗里只能看到两个红色烟头一闪一闪，除此之外没有声音。 静了一会儿，有两辆车静悄悄地开了过来，车灯打得不是很亮。鲁啸南回头瞅了一眼，见是两辆普通的雪铁龙，估计是下晚班的住户，就也不再注意，转头继续抽烟。苏河图根本就没回头，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这才冲鲁啸南打了个响指，径自回了驾驶座。鲁啸南再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也终于烦躁地将手里的烟扔了，转身上车。 等他们这辆帕萨特开出了小区，后面那两辆车的车门才悄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五个人来。 “是这个楼吗？”前面那辆车的司机打量了面前黑黢黢的建筑一眼，有些疑惑。“就是这个没错。”后面有人跟上来低声答道：“姓沈的这地方找得偏，没几个人知道。”“那好，你在底下守着，其他人跟我上去。家伙带好了吗？”“钱哥放心，我来试过了，他家这样的锁我开过，最多三分钟。”一人晃了晃手里的工具包。“行。走！”钱某人语气平淡，似乎是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事。 很快，四个人就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楼里的电梯，四张蒙了丝袜的脸在电梯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有点儿诡异。 “钱哥，姓沈的那小子揍一顿就成，那小妞您看……”拿着工具包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少爷说了，对付的是沈乐遥。至于别人，和我没关系。”钱某人还是声如枯井。“那钱哥的意思是不是小弟能……”先前开口那人大喜，兴奋地搓起了手，两眼放光。不等钱某人回答，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