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雷阵雨 第30章

好长一段时间，关谷文奇真就像个管家婆那样，上课下课一刻不间断的护送慕筱檬在校园的小道上。有时连他自己都感觉做得太过火，只是自己习惯对她好，慕筱檬也习惯接受罢了。 “小良子，明天不用送我了，我和小洁一起就好，你不是想参加篮球队吗？多留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关谷文奇听完这句话，沉默了好久，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时，慕筱檬的腿伤早已痊愈了，天气也变得寒冷，让人不得不穿上臃肿的羽绒服。而教室内也发生了小小变化，所有人都以为每天在慕容子诺课桌上放牛奶和早餐的程诗茉，早已名花有主。但直到圣诞节那天早上，大家才知道，单恋是永远不会开花结果的。 12月25日，阴沉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惨白的太阳，没有阳光的冬天整个校园都变得清冷无比。校道两旁，相隔几米就有一个卖平安果的小摊，摊主大多是课程不多的大二学生，他们一大早赶在上课的高峰期，冻得缩着肩膀叫卖着。 慕筱檬和许雅洁穿过小花园，一路踩着凸起而圆润的鹅卵石小路朝教学楼走去。 “好冷！”许雅洁搓着冻得红红的双手，哈着一缕白气跑进教学楼大厅，回身朝慕筱檬招手：“不冷吗？快进来！” 慕筱檬淡笑着走进来，从随身的背包里拿住一个苹果递给许雅洁：“你冷是因为没吃早饭好不好。拿去吃吧。” 许雅洁饿狼一样地抓着苹果，狠狠地啃了一口，甜甜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她边嚼着边拉着慕筱檬爬楼梯，闲聊着：“你也喜欢过圣诞节？快说，这平安果是谁送你的？” 慕筱檬耸耸肩，回答：“对圣诞节没什么感觉，再说这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点的苹果，实在想不通我们过外国节日的意义在哪？” 许雅洁点点头，看着慕筱檬：“你还是没说谁送你的呀？” “关谷文奇啊。”慕筱檬淡淡地说道。 这个回答倒让许雅洁惊讶不已，她一下跳到慕筱檬面前，不可置信地嚷：“什么？那家伙笨得跟毛驴一样，没想到还会做这么浪漫的事，啧啧啧。” 慕筱檬扶着倒退的许雅洁，解释道：“他是买东西顺便给我带回来的。不过，他人真的很好，也很会照顾人。” “哇，再多说说他的事情，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会照顾人。好慕筱檬快说了。”许雅洁听得兴趣大增，黏着慕筱檬非要讲讲关谷文奇以前的故事。 慕筱檬笑着点点头，说：“回来慢慢讲给你。先进教室了。” “你先进去，我去下洗手间！”许雅洁说完朝着走廊尽头跑去。 而慕筱檬刚走进教室，就听见男生不耐烦的指责和女生抽泣的声音。 慕筱檬顺声看去，牛奶从摔破的盒子里流出来，纯白色的液体依附在灰褐色的地面上，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个用花纸包裹的平安果滚落在地上。 第四排的课桌前，慕容子诺着急着又不耐烦地对着长发遮面的女孩子解释道：“我说过很多遍了，这些吃的喝的我不需要，你不用一天天的给我送。我们真的只能做朋友！” 女孩子仰起脸，哭腔让她的声音更加凄凉：“做到这样你都不接受我，为什么？” 慕容子诺重重吐口气，平静地说：“我有喜欢的人，就是这样！” 简单明了的回答，让女孩子恼羞成怒地抓起桌上的饭盒朝前方丢去。不锈钢材质的饭盒碰撞地面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两下翻滚后，饭盒停在了慕筱檬脚前，煎蛋、烤肠和米饭零星的洒落一地。 慕筱檬再次抬头，这才发现那女孩子竟是程诗茉。他们站在原地都盯着慕筱檬看，眼神却各不相同。 慕容子诺尴尬地低头，拿起课本就走出了教室。而程诗茉就像是被人羞辱般，瞪了一眼慕筱檬也跑出了教室。 “慕筱檬，你站这干嘛？哇，把吃的丢地上太浪费了吧！”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许雅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拉慕筱檬回座位的时候，代课老师却进来了。 擦了很厚粉底的女老师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禁大发雷霆地指着慕筱檬吼道：“你是怎么回事，教室内不准吃东西，你还在我课上撒了一地。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马上给我清理干净！”女老师又看向旁边的许雅洁：“看什么看，还不回位子上准备上课！” 许雅洁想要理论，却被慕筱檬拦住，她摇摇头，低语：“你上课去吧，我收拾！”说着，慕筱檬拿着笤帚清扫地面。 女老师拿着讲义在投影机前，口若悬河的讲着人力资源管理的课程：“影响人力资源数量的因素主要有，人口的总量和人口年龄的结构……” 慕筱檬把最后一粒米扫进垃圾箱的时候，抬头环顾了下教室，三扇窗帘全都紧闭，室内的光线极暗，只有讲台一角被投影机照到的地方才出现一片光晕，老师站在角落里拿着激光灯讲解着，只闻其声而不见人。 昏暗的视线，让慕筱檬更觉压抑。她朝老师的方向看了一眼，拎着垃圾箱大步走出教室。正是上课的时间，整个教学楼都安静异常，偶尔几声老师讲课的声音从教室内传出来。慕筱檬顺着走廊望向尽头的落地玻璃窗，方才阴沉的天空，此刻已被初升不久的太阳映照的光芒万里，而铺着白瓷地板的走廊墙壁，也在光线下变得透亮光洁。 慕筱檬决定逃课了！她顺着楼梯跑下六楼，穿过两栋实验楼间的小过道，一路朝着学校内的漾月湖跑去。 冬天湖边的一排柳树低垂着无叶光秃的枝条，几阵寒风吹过，柳条柔软的像是古时女子卸下的裙带。湖面悄然静谧，许是低冷的温度将湖水冻结，风过而无涟漪。一艘小木船像是从江南游来，倾斜的靠在湖边。 慕筱檬无暇欣赏美丽的风景，她手扶一块刻着“漾月湖”字样两米高的大石头，大口喘着粗气。 “那位老师昨天点过人名了，所以今天是安全的。别那么紧张！” 突然从石头后响起的声音，把慕筱檬吓了一跳。 “谁？”慕筱檬惊异地问道。 待慕筱檬回过神，她才小心翼翼的朝大石的另一边走去。是慕容子诺，他靠在石壁上，双眼望着远处的湖心，像是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遇见喜欢的人，总会心跳加速、面色绯红。这是一种人体自然的表现，假装不得、掩饰不了。慕筱檬看不到自己脸色如何，但急速的心跳却让她有种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让她活过来一般，没错，自从在医院停尸间里亲眼确认了父母的遗体后，她整颗心都好像被冻结在冰天雪地里，没有欢喜、没有激动、没有心跳，最后甚至麻木到连悲伤都感知不到。但是，慕容子诺唤醒了那颗郁郁寡欢的心。 慕筱檬不语，出神地凝视慕容子诺棱角柔和的侧脸。 “在看什么？” 慕筱檬的视线里突然闯进一张笑脸，眼角弯成了上弦月，嘴角扬起淡淡的弧线，像是夏季里好看的紫藤。 慕筱檬慌乱地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然后穿着帆布鞋的双脚退进黏答答黄泥里，再往后就是漾月湖的岸边，慕筱檬像是受惊吓的小孩，忘记了身处的环境。 慕筱檬的一只脚踩在岸边，另一只脚已经腾在半空中，眼看就要落水的那一刻，慕容子诺敏捷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右手，用力的将她拉了回来，然后慕筱檬整个人都撞在慕容子诺的怀里。 慕容子诺的个子真高，慕筱檬的面颊与他的胸膛只相距几厘米，甚至能从他白体恤上嗅到洗衣液的淡淡清香，和着阳光的味道，好闻极了。 而慕容子诺的眼睛仿佛定格于某处，慕筱檬整个右手腕都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那道伤疤在他手中越发凸起，仿佛要将他的思绪带回2000年的盛夏。慕容子诺手掌力度越来越多，不想却弄疼了慕筱檬。 回过神，慕筱檬慌忙抽身离开慕容子诺的怀中，她手抓衣角，半低着头，幽幽吐出两个字：“谢谢！” 慕容子诺有点不知所措，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于是指着几米外的石凳，问：“过去坐会好吗？” 与慕容子诺只有几面之缘，可那种对陌生人的防御底线，慕筱檬不知在何时撤销了。因为看见他，心里就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也因为这种感觉，慕筱檬欣然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 石凳上，两人并排而坐，沉默不语。许久，慕容子诺侧头看向慕筱檬，她正紧闭双眼，享受着迎面吹来的凛冽寒风，一双放在膝盖上手，虽然冻得红彤彤的可依然遮挡不住原本白皙如葱段的手指。 慕容子诺真想握住那双好看的手，去感知这些年她都经历了哪些快乐的事，又遭遇了怎样的不愉快。慕容子诺的左手在慕筱檬双手前犹豫许久，终是收了回来，他的眼睛依旧停留在慕筱檬的侧脸上，轻声问：“你心底有不开心的事吗？” 慕筱檬的双眼未睁开，淡淡地反问：“这也能看出来吗？” “不知道，就是感觉得到。呵呵。” 慕容子诺说完轻笑两声，再看向慕筱檬时，却对上她清澈的双眸。 慕筱檬深吸一口气，似苦笑地凝望远方，说道：“能够真正刺疼人心的，终会成为一道不可愈合的伤。” 看着暗自神伤的慕筱檬，慕容子诺受不住心疼地扭过头，看向遥远的天空，像是安慰她也像安慰自己：“听说，大海彼岸住着天使，只要怀着一颗善良和爱的心，命运就会朝着美好的方向走到彼岸。所以，我很向往大海。” 慕筱檬表情变得柔和，手拖着下巴，问：“真的吗，大海尽头真的住着天使吗？” “不是尽头，是彼岸哦。”慕容子诺提醒道。 慕筱檬斜着脑袋，不解：“大海尽头和大海彼岸……有区别吗？” 慕容子诺笑言：“当然有区别。彼岸是指另一边，是一种追求和向往的美好、无止境的境界。而尽头则是一个方向的末端、终点、结束的地方。” 慕筱檬皱眉，撅着小嘴思索他的话，许久补充道：“还是想象不出这两个词的具体不同，不过照你的意思，善良和爱才是天使的一切，所以只要怀着那样的心，生活应该也会变得美好吧。那是不是可以叫做……彼岸尽头是天使呢？” 听着这样的解释，慕容子诺笑得更开心了。而他的笑声也感染了慕筱檬，两人面朝湖水，仿佛冬冷花照开。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慕筱檬含笑打量着慕容子诺。 慕容子诺并不躲闪，反而向她稍探了下身子，佯装好奇地问：“噢？是个怎样的朋友？” 慕筱檬重新托回下巴，边回忆边回答：“凌乱的头发、瘦削的身材、穿着孤儿院不合身的衣服，我记得他说过，他是天使彼岸孤儿院的。那时我们好像只有十几岁的模样，他却有着一双叫人心疼的眼神。” “那么，那时候的你，心疼了吗？”慕容子诺话音的末尾带着颤抖，只有自己能发觉到的颤音。 慕筱檬习惯性地咬下唇角，点头道：“我想，应该是疼了。不然怎会一直无法忘记呢。” 谢天谢地！朋友、心疼、无法忘记，这些词多像窖藏百年的美酒，时隔的时间越久，开封时的浓香就越浓郁。此刻的慕容子诺只觉得整个天空都是湛蓝的，蓝的温柔，治愈他心。 他真相说出真相，告诉慕筱檬，那个小男孩长大了，头发剪得很整理、身体长得很结实、并且有很多合身的衣服，虽然离开了孤儿院，但小男孩一点都不开心。这些他都想要告诉慕筱檬，告诉她慕容子诺就是那个被你救的小男孩，谢谢你没有忘记我，谢谢那时让我们相遇。 看着慕容子诺独自发呆，慕筱檬叫着：“喂，喂，你怎么了？” 慕容子诺回过神，摆摆手：“没什么，我再想象那小男孩的样子。放心吧，带着善良和爱的心，你们一定会相遇的。”他笑看慕筱檬，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我叫慕容子诺，诺言的诺。记住了吗？” 慕筱檬郑重地点点头：“慕筱檬，我叫慕筱檬。”她说完，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着，露出那颗虎牙。 笑容下的虎牙很可爱，慕容子诺看着她仿佛时光回到了八年前，桐花巷依旧花落满地，小女孩子依旧扎着马尾辫、胆怯的小男孩依旧忘我的凝视虎牙女孩子。 这个冬天最后一片枯叶，落在慕筱檬束起的长发上，慕容子诺伸手取下树叶，偷偷放在掌中。两人相觑一笑，继续无言的观赏眼前风景。 一条小道相隔后的实验楼上，程诗茉站在三楼的窗口前，死死地盯着漾月湖边的慕筱檬和慕容子诺，涂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抓在铝合金制的窗棂上“吱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