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辰劫 第20章　一命换一命

天气已经乍冷，外面都吹着涩寒的风，于小柔打开了窗子，低着头看着下面外面的人群的发呆。她都不知道这些天转多的人，在底下忙忙碌碌，吆喝着些什么。这分明还是她的国家，她的子民，可是看着下头的他们串来串去，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孤单和寂寥。 父皇和娘亲都不在了…… 也许，八九岁的那年，他们就不在她身边陪着她，记忆一直落在八岁以前，可是她对他们的感情，却是这么真挚，忘都忘不了。 于小柔怔怔出神，穆辰坐在她窗下的一间小茶棚里，手捧着茶壶，亦在发呆。半响，他轻叹了一口气，问来人道：“北国的皇后，皇上呢？” 来人身子颤抖，答：“死了。” “哦？”对于这个消息，穆辰又是意外，又觉得在掌控之中。想完，他转了个身子，跨上他骑的马儿，呵道：“回东国！”他身后的绵绵大兵，遂跟在他身后，洋洋而去。于小柔半蹙着娥眉，望着那一抹颀长的身影跨在马背上，她有种想窥探他的庐山真面目的想法。 可惜，很快，她的视线又被绵绵大兵所挡隔了去。再望不到那背影。她关了窗户，坐在椅子旁，不发一语。远远看去，是一个木偶人，没有悲喜，敛了哀乐。因为她身体微恙，她苍白的容颜让人看起来楚楚可怜，少了往常时刻放在脸上的那副冰冷神态。 于小柔是把所有的悲苦都在这一刻释放，可是她却没有了倾诉的人。漫天的孤独，包围着她，她躲进被子，握着被子的一角，觉得世界广大，竟没有一处她的容身之地。这是多么悲凉…… 彭子笃把于小柔带回军营时候，那些兵都赞他将来要娶了个好媳妇，各各敛了气息，打起笑脸，真心祝福。生为当事人的于小柔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这样下去已经很久了。彭子笃轻轻叹了一口气，抓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问：“怎么了？” 于小柔不发一言，她从彭子笃的手里抽出手指，目光凝着面前的火堆，一副没有听到他和她说话的模样。彭子笃只当她是丧父丧母心情欠佳，大病一场又欠调养。便亲自端了生姜汤水去喂她，笑道：“你既然就要是我的将军夫人，那么就不能这般怏怏不快。快点好起来，我也好娶你！” 他那半开玩笑的语气，让周围一些兄弟都哄然大笑。于小柔接过他的生姜汤水，虎虎地喝了几口，她擦了擦嘴角，道：“行了。”语罢，走近帐篷，望着帐篷顶，兀自发呆。 这是离开北国的第一个夜晚，她睡不着。 于小柔隐隐有一种预感，她不会再回到这片生她养她，又使她难过的故土了。她不想再面对这么难过的事情，就像她不想接受父母已去世的消息。 夜晚，帐篷附近的山外面传来狼嚎，似乎有人惊动了狼王。狼声在月亮前嘶叫，格外阴森。彭子笃丢掉了石碗，第一时间跑到了于小柔的身边，保护着她。 于小柔知道，有敌袭，四周的人全都戒备起来。接着，她看见明晃晃的火红色的火光，一束又一束的箭羽朝他们射来。 原来——早有人在这里埋伏。 于小柔的眼神片刻寂静，埋伏——多好啊，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么一个策子，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来包围的西国的大将军。真的，不怕死吗？ 那些火光围着帐篷，绕着，转了个圈。于小柔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去。 火光里，映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她笑了笑，“是你？” 对方愣了愣，亦笑，“是你？”当他的笑容瞬间定格，目光落在她身侧的男人身上时候，身上的火气就像此时身侧的下人执起来的明晃的火把一样热烈燃烧。 彭子笃怔了，望了望于小柔，又望了望对方的人，笑道：“有趣！小柔，你们认识？” 于小柔点头……她当然认识他了—— 穆辰。 于小柔就算是忘记了全世界，也绝对是不会忘记穆辰的。所以当她看见，他那张俊俏安然的脸庞，清晰地立在她面前时候，她除了诧异，眼底还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她无数次在梦里看见的人影，终于在此时清清楚楚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么近距离看着他，于小柔觉得漫天的星星都融在了穆辰那深邃的眸底。时间没有改变他太多，那双深邃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于小柔觉得他这几年一定过的比自己好，他身上穿的衣服的布料也好了不少。于是，她嘴角的笑又上扬了一些。 穆辰却看向她身边的男人，声音平淡，道：“他是谁？” 彭子笃嘴角也挂了笑意，他伸手扶上了于小柔的腰，字字珠玑，道：“她未来的丈夫。”他的一字一句，不是极重，刻在穆辰的心里，穆辰的心入石沉大海。 他眼角似乎微不可闻地动了动，随即，一掌轰出——彭子笃目光狭隘，眼中揽了他的全部动作，正要做出反击时候。 于小柔快两个人一步地挡在了彭子笃和穆辰之间，她苍白的脸庞挤了笑意，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能打他。”于小柔没有想到，穆辰这一击竟然用到了他的十分之七的内力。打的她五脏内服几乎都要移位，还好，打的是肚子…… 彭子笃抱着了她，目光毒辣地望着穆辰，咬牙切齿道：“我要你死！”于小柔咳了一声，咳出了血，她劝了劝，“不要打了。” 说完，目光又移向穆辰，“我不知道你今晚是来干嘛……但是，看在我们曾经认识过的情分上，我请你，不要杀他……今晚，能不能撤兵啊！” 穆辰不发一言，静默了半响，他抬起头审了于小柔一眼，眼皮微垂，道：“为什么放了他，我要杀他，你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也不行！” 于小柔叹，彭子笃武功也是不赖，她可不觉得穆辰真的能杀了他，因此又道：“你欠我一条命。”她希望，这样，可以打消穆辰的念头。 穆辰挂了冷笑，点头，“我欠你一条命。”恐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杀死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这么地困难？是因为她爱他吗？ 穆辰觉得自己活得很可笑。以太子的名义带着东国精兵来埋伏山林，就为了铲除这个害的她国破家亡的男人。可是，她现在却还在护他，反而冲在他前面用了自己的性命为他挡着伤害，并且把他欠她的事情都拿来当做补偿。 只为，他放过他。 穆辰当然会放过他……因为他和他本就没有仇恨，若是有仇恨，也是为了她。现在她都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没有表情地道：“打扰了。” 他一贯不喜欢把表情写在脸上，为了一个于小柔已经破了太多的规矩，对于一个时刻处在明争暗斗的环境里的人来说，谨慎是多么重要。若要更深一步探讨的话，这一刻他应该要把面前的两个人都杀了，一个破了他的梦，一个坏了他的梦。 穆辰沉重地撤了兵，心里暗嘲讽自己是个傻瓜。今夜所做不过是多此一举。于小柔亲眼看着他离开，看着他让一切如烟，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愧疚。 她一生很少对人愧疚。穆辰——和你再次相见，没有华丽的言语，没有多么雄壮的背景。我已成了亡国公主，我要报仇，所以，我要耍心机。我就必须，伪装起自己。 “小柔！疼吗？”彭子笃已经公主抱起于小柔，踢开了面前的火堆，往随行的御医帐篷里冲去。这群军人，吓得不行还是得出来面对，可是御医却心惊胆战地躲在帐篷里。 彭子笃带着于小柔冲进了帐篷，问御医要了一些伤药。作为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他笨手笨脚地给于小柔递上药，本想他亲自为她敷，正撞着她直视而来的目光，他移开了眼睛，道：“算了，你自己来，我先出去吧！” 说完，掀开帐篷去到外面。于小柔握着还有温度的伤药膏，心里还是冰冷的一片。她看着那重新落下来的帐篷，冷笑：“我会杀了你，所以，不用对我这么好。” 她的声音很细，很小，外面的人没有听到，就算是听到了，也不可能细心地酌字都听进耳朵里。 彭子笃问：“好了吗？” 于小柔回：“好了！” 他方进来，两个人共居一处的情形有些尴尬，半响，他还是先说了口，道：“谢谢你刚才为我挡了那招，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接受我的！”说罢，于小柔已觉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手搭在两边，不知晓还如何放，她脸上迟疑了几秒，手稳稳地伸出去回抱着他。 现在，她能做的，只能是欺骗。而欺骗的本事，于小柔觉得，她不一定做的很好，但是普普通通的伪装接受和关心的模样，她还是可以驾驭了的。 穆辰从这次出现，到消失，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之后，于小柔尝试过去观察周围，却再也没有看到穆辰的踪迹。她知道，他是走远了。一边心里叹着可惜，一边又道命运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