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动山河 第36章　已经晚了

到了现在哪怕是迟钝的南荣婉儿也知道了卢初晨在做什么，于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女子娇声的开门见山：“老爷爷这么厉害，肯定以前当过大官，能不能讲讲让我们听听。” 林轩宇也在考虑，究竟要不要表明身份。人多眼杂，他来江南之事若是传出去，定然是一场风波与麻烦。 但是，卢初晨乃是卢未生的儿子，饥荒若是爆发，不要说一个容州，灾民北上恐怕康州也躲不过去，所以此时的林轩宇与卢未生应该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休戚与共。 林轩宇的手指一轻一重的敲击在桌子上，眼神微眯。卢初晨他们几个都看得出，他在考虑，所以也不催促，三个人喝茶的喝茶，低语的低语，表面各做各事，可眼睛都集中在林轩宇的身上。 一直到林轩宇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三个人放下杯子，停了口，等待答案。 “我做过东南经略使！” 林轩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摸着胡须一直不开口了。对官场不怎么了解的南荣婉儿与苏玫，自然不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什么。 可是卢初晨不同，才智卓越，加上又是官府子弟，出生东南，所以他明锐的从这话里领会了什么： 经略使，南昭一品大臣，权柄不可谓不重。 更加重要的是，在到去年为止，东南自难找开国以来，只出过了一任经略使，那就是南陈刚被平定，皇室贼心不死，所以为了稳定民心，当时的燕国公以平南大元帅兼任了为期三个月的东南经略使。 就算是整个南昭，也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过经略使了。 一直到今年。 南昭出了一个二十岁的一品大员，封疆大吏，东南经略使，震惊天下。 卢初晨看着前面的‘老人’，心中猜测不断，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时，哪怕是他的性子，也出现了一点波动。 相比起如今东南乱事平定的消息，连大兴城的满朝文武，圣上天子都还不知道的情况，卢初晨早在十余天前就从父亲的来信中，知道了东南平乱前后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在东南这场风云中，二十岁的林轩宇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林轩宇缓缓的伸出手，在卢初晨果然如此的眼神中，在南荣婉儿与苏玫一脸震惊下，撕下了下巴的胡子，脸上的老皮面具。 既然决定了相信卢初晨，那么自然也应该相信他的女人。 露出真容的林轩宇与原先行将就木的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除了依旧白霜的头发，坐直身体的他哪还有先前的半点影子。 这…？ 南荣婉儿嘴角长大，几乎合不下来，而苏玫呢，自始自终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这也难怪，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看到了坐在前面被自己当做长辈的老人突然变魔术一般，变成了再年轻不过的少年郎，心理冲击之大，岂是言语可以说明白的。 林轩宇的脸并没有多少血色，显得分外的苍白，不过一双眼睛却又分外明亮，很是吸引人。看到南荣婉儿她们吃惊的样子，林轩宇重新介绍道：“我是林轩宇。” 苏玫与南荣婉儿豁然起立，林轩宇这三个名字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 只见南荣婉儿的脸色再次急变，由震惊转为愤怒，由愤怒再转为仇恨。 原本一直放在脚边的长剑，也随着南荣婉儿的站起而森然出鞘，剑锋直指林轩宇。 “狗贼，纳命来！” “婉儿，你这是干什么？”卢初晨骇然出声。 看到南荣婉儿听到林轩宇自报家门后，不言分说提剑刺出，一副大仇不共戴天的样子。无论是林轩宇本人还是苏玫与卢初晨，都十分吃惊。 林轩宇受伤手脚还不灵活，看到剑锋来袭，也顾不得什么姿势风度，当下身子朝后仰去，三尺青锋险之又险的擦着他的鼻梁而过。 虽说林轩宇躲过了南荣婉儿的第一招，不过失去重心的他，摔了个四脚朝天，引得身上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疼痛复发，疼痛下林轩宇的眉头紧紧的蹙着。 南荣婉儿还想再出手，卢初晨急忙拉着她的袖子：“婉儿，你这是为什么？” “狗贼，我今天就要为江南绿林十一寨的好汉们取你的项上人头。” 当年林轩宇率领天策军于江南平叛‘张楚之乱’，却因为周瑾在背后落井下石，数万大军身在江南却得不到一丝当地官府的补给。最后林轩宇群策群力，想到了以战养战的这么一个法子。 之后，江南各地的豪强山寨迎来了天策军的血腥打击，所谓的绿林好汉也许各个身手不凡，但是在数万大军的碾压下，结果可想而知。 江南绿林损失之严重，这点看自林轩宇离去后，现在江南各条道路上原本拦路匪横行的状况一去不复返，就可以看得出一点端倪。 “狗贼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个刽子手。” 听到林轩宇三年在江南的所为后，原本对立的苏玫也站到了南荣婉儿的这一侧，说到底她苏家堡也是吃绿林这一碗饭的。 因为卢初晨的一力阻挠，虽然两位美女长剑相向，但是却短暂的停留下，似乎在等到林轩宇的最后遗言或者狡辩。 “咳咳你是南荣堡的?”林轩宇的嘴角有了点血迹，可想而知刚才那一下摔倒让他并不轻松。 南荣堡在江南绿林也是有一点名声的，堡主南荣况，也就是南荣婉儿的父亲，有着金铁雄狮的名头，在江南大大小小的帮会山寨中，都会或多或少的给南荣堡一点面子。 看到南荣婉儿点头后，林轩宇擦了嘴角的血迹：“你们南荣堡可有被我天策军围剿过，你们南荣堡的生意可有被我天策军阻挠过？” 南荣堡并不以打劫、拦路以及收取保护费为生，他们干的是比这更大的事情，南荣堡插手江南的漕运以及走私业。有点类似宋、明、清时期的漕帮，只是规模上比起漕帮要小上不知多少倍。 南荣婉儿摇摇头，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放弃杀林轩宇的目的：“虽然我南荣堡与你林轩宇无冤无仇，但是我江南绿林同气连枝，今日我定然要帮助死在你手上的十一寨兄弟讨回公道。” “正是如此。”苏玫亦在一边附和：“我们江湖儿女，最为讲究的就是义气，今日若是对你林轩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苏玫还有什么脸面行走江湖。” 林轩宇的情绪抛开不谈，那卢初晨听到两女的话后，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起来：从两女的态度中可以看得出，所谓的江湖中人对朝廷，乃至律法根本没有丝毫的尊崇与敬畏，只知道以所谓的‘义气’为重。 南荣婉儿轻轻的挣开了卢初晨握着她衣袖的手：“卢郎，这林轩宇手上沾满了江南好汉的鲜血，今日我必然要用她的狗头以祭诸位好汉的在天之灵。” 说完，两姐妹就要冲上去，可是卢初晨这时却用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两女如同雷惊一般，心中翻江倒海却又不知所措。 “若是你两人今日拔剑，我卢初晨从今日起与你们恩断义绝，对面不相识。” 这么重的话，无论是南荣婉儿还是苏玫，自认识温文尔雅的卢初晨后，从来没有听到过。两人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卢初晨才会说出这么狠的话。 就为了这个刽子手？ 卢郎要和她们恩断义绝，不顾海誓山盟，不顾多年情分？ “为什么？”两女泫然欲泣，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卢初晨出生在官府世家内，自然明白林轩宇在江南做的事，无论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可这也并不是他制止两女动手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若是你们今日杀了他，你们两人的手上沾染的就并不只是他一人鲜血，而是东南数十万人会因为你两人所谓的义气，而穷途末路。到时候你们所造的罪孽，会比他在江南的作为重千百倍。” 南荣婉儿根本就不相信：“就因为他是东南经略使？杀了他不过就是少了一个狗官而已，朝廷自然会派人接替他的位置。” 卢初晨颓然的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是又不是。”这回答显得高深莫测。 林轩宇却从这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东南的事卢总督告知你了？”林轩宇问的自然不是卢未生有没有将东南平叛的经过告诉卢初晨，而是有关东南将会因为夷瑶两族作乱而发生遍及两州五郡，乃至十万大山的大饥荒的事。 卢初晨的点头不语，让两女是一头雾水。 别人或许并不知道现在的林轩宇对于东南意味着什么，可是他卢初晨却十分清楚。 东南自来就是朝廷的包袱，这个包袱虽然在平时可能沉重，可却不足以致命。但是现在却不同了，若是东南真的爆发大饥荒，灾民上百万，按照卢初晨的估计，朝廷中枢放任不管，任由东南民众自生自灭的可能性非常大. 就算林轩宇放弃东南，中枢放弃东南的这个可能性还是不会有丝毫减少。 之前林轩宇打得主意是自己若是筹集不到粮食救济东南，就将东南容州中空的权力全部交予给林单勋，以换来林系以庞大的影响力，说动朝廷中枢从各地调集粮食赈灾。 这个想法并没有错，若是寻常时候，不要说是将容州权力交给林单勋，林系会全力以赴。就算林轩宇将这权力交给有杀子之仇的周瑾，想来为了一个能够被彻彻底底控制的容州，周瑾作为成熟的政客，都会先放下大仇，全力经营东南。 可是…现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