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美 第11章　思念

“看得到，一定。”梁翰很认真很肯定地告诉我这个答案。 他总是那么善于观察别人，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观察别人的每一个表情。然后通过这些细微的改变来揣摩别人的心思。我知道他已经看穿了我的意图。 他看得出，听到他的那句话时候我是多么的惊愕和惶恐。 我不知道自己内心为何会泛出这么一大片波澜，梁翰要去美国，这对他来说或许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去美国读大学都不能够。就比如说我，从小我就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要去美国，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接受教育，结果，现在我还只是这小小城市中一所很不起眼的学校读着我自己都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的专业。 而梁翰，他可以很轻而易举地就要去美国读书了。为什么他对于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还会斟酌犹豫那么久呢？因为牵挂，这儿有很多的知心好友，这儿有从小到大的回忆。我不敢肯定他的不舍与留恋是不是也包括了我。但是此时我却清楚明白，我不想他走，因为我也不舍，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为他开心？不是，或许我对他还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但是此刻，我真的不确定。我不想他走，但是又渴望他能去美国获得更好的发展，我不知道他和母亲之间有着怎样的问题和隔阂，但是我只渴望他可以重新开始和他母亲只见的友好。我是矛盾的，矛盾到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更倾向于哪一种结果。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什么。 当然，我也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梁翰真的去了美国读书，若干年以后他再回国，或许我们就已经形同路人了，或许天各一方从此退出各自的生活舞台，又或许偶然在人群中邂逅，彼此还会给对方一记柔和的微笑这世间有太多的或许，但是你不能每一样都遇到。 于是，我只有嫣然一笑。 这是一个由海与陆的交会边界所构成的一片碧蓝，如一颗珍贵的原石在记忆的雕琢洗礼下益发明亮，倾泄在东海岸的蔚蓝，浮光暗动。 可是，我不想被遗忘。 那天下午的后来，我和梁翰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海风时不时地将我的头发吹起遮盖住了眼睛，但是透过那一丝缝隙，我看到了梁翰眼神中也有着和我一样的光芒，那代表什么？什么都代表不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梁翰站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告诉我，那是一个肯定的句话不是一个意见的问号。很奇怪，我竟然也就真的听了。 坐在梁翰的摩托车上，风吹在脸上真的感觉好凉、好疼、好猛。 “我暂时不想回去，你带我去兜风吧。”我实在是克服不了心中对梁翰的不舍，我想要在确切地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走，又能什么时候回来。我记得他说这个暑假只是先去看看，至于会不会留在美国还不一定。但是据我了解，所有去过美国的人都很少有想回来的。就好比农村人去到大城市一样，宁肯待在城市里那只有巴掌大的一间小房子，也不愿意回到农村那百来多平方的“私人别墅”。而这，就是所谓的现实。 “不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我还没去跟武和陈聪告别呢。”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我的请求，而且是那么地生硬果断，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告诉自己，他只是真的时间很紧。我心里有想说让我也一起去吧，但是我没有。因为没那个必要，他已经决定了，不会因为我而犹豫。 于是，我任凭这凉风吹打着我的脸。因为我没带头盔。 施叶甜的心意我不用花时间去揣摩，我知道她想多跟我待会儿，她想知道我的故事，想知道更多关于我母亲的故事。可是我的故事太复杂，连我自己现在都没有能完全弄清楚。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去迎接接下来的日子。或许在别人的眼中，美国就是天堂。可是我不想去天堂，不，应该是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去天堂。有时候，地狱也许更适合自己。我本没有打算这么早就跟施叶甜告别，但是偏偏就在这时候我遇见了她，也许她注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想冷静地面对母亲，一改以往那种什么都违背，什么都忤逆的做法，我想那样我可能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于是我决定了去美国，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迎接我的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不同的生活，而我明显还没有对这种生活做好准备。但是，我必须要那么走。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就像当初我选择跟着父亲一样。 离开这里，抛开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其实也并没什么困难的。只是这里有难得的知己。还有我刚萌生的爱情。没错，我知道自己是喜欢施叶甜的，因为我决定去美国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她。我也知道她会舍不得我，就像她说的要让我带她去兜风。但是我不能，有些事情，如果注定没有结果，何苦还要故意整出那么多。 也许，我的想法太不附和我的年龄了。 送施叶甜回到学校以后。我直接来到了修车厂，武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喷着饭。 “要死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武这个人很奇怪，看电视就像修车一样，一旦投入了就忘记了一切。吃饭都忘了吃菜，也完全不顾他师傅一旁的谩骂声。 “我要走了，去美国，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我很难想象一心投入电视里新闻的武会听到我的这一句话的时候，竟然被饭给噎到了。连连打着喷嚏。 “你去美国干啥子？要死哦，不要我们了。” “去读书，我妈妈在那。” “死进来说哒，站那么远，有病哦。” 我并不是因为没有受到武的盛情迎接而不肯走进去，也不是因为害怕打扰到他们吃饭。因为我平时都会在这毫不客气的，武的师傅是个怪老头，看起来脾气火爆，其实内心好的很。 “不了。我只是来告别的，或许我以后就留在美国了。” 注意到武正在擦拭嘴巴准备出来，我立马回头坐上自己的摩托车，“噗”一声，车子就消失在黑夜中。身后不断传来武的谩骂声，我听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 我明白离别的痛苦，越是依依惜别越是不舍，倒不如干脆一点，直接了当地交待清楚。那样反而会比较无牵无挂。其实我本可以一条短信，一个电话就可以说清楚，但是我没有，因为我当他们是真心的朋友。但是对于阿蒙，我却选择了一个电话。 他正在备考。 那么，就剩下陈聪了。 “我要去美国了，这两天就走。” “知道了” “你不说什么？” “说什么？你是来告诉我，不是跟我商量。” 陈聪比我想象中要冷静许多。我以为他会至少会问我为什么要去，但是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表现地如此淡定。 “你变了。” “不，我没变，是武的话提醒了我，我只是觉得自己成熟了。” 陈聪微微一笑，这是他住到医院一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我很纳闷武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我不喜欢音乐，虽然我很擅长它。我想跟着自己的心走，我不打算学音乐，我要为自己做一次主，这次，我不会任由父母安排。”陈聪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很激动，看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也许他是对的，人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但是我的心在哪，我该往哪儿走。 “为什么你对我去美国的事表现得这么淡定，也许我不会再回来了。” “不，你会的，因为你的心不在美国，在这里。早晚你会回来的，美国留不住你就像音乐留不住我一样。” 陈聪忽然很像一位大师一样说出了这些深奥的话语。 “难道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没有，只是你跟之前的我一样，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等你知道了，你就会了解自己了。” 等我知道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知道？或许我也应该和陈聪一样，好好地在医院待上一段日子。 那样，或许我也就长大了。 陈聪最终还是没有说任何挽留我的话，甚至感觉不到他对我的不舍。难道他真的那么肯定，比我还要肯定我一定会回来吗？ 美国真的留不住我吗？我问自己，却是没有答案。 母亲兴许害怕我会反悔，于是将去美国的日期提前了，提前到就在明天。我没有反对，因为该告别的我都告别了。看到母亲久违的幸福的笑容，我心中不知不觉也有一丝安慰，或许对于母亲来说，这是我第一次顺从她的安排，也就是说这是我们母亲和好的开始，所以母亲一个晚上都在笑。一旁的父亲表情不明显，但是能感觉到他的不舍。父亲一直没有告诉我和母亲离婚的真正原因，只留给我无尽的猜测。 很奇怪，一个晚上都很奇怪。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拿着手机看了又看。我以为武、陈聪或者施叶甜他们至少会有人给我打来电话，但是没有。知道第二天早上依旧没有，只有我跟着母亲快要上飞机的时候，收到施叶甜的一条短信“一路平安，保重”。这是一条根本不用回复的短信，于是我便没回。 该死的武和陈聪，不送我也就罢了，短信都没有一条。 于是，我就那样跟着母亲上了飞机，简单的几件行李。飞机先从清城飞到上海国际机场，然后再转乘另外一架飞机去到美国。 来到美国以后，我发现，虽然以前也来过美国，但是这次的感觉明显不同。下了飞机的第一件事，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施叶甜。我在想，她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想我是恋爱了。 母亲依旧是那么忙碌，即使到了美国也一样。不过这一次不同，他是为了我而忙碌。从到了美国的第二天，母亲就带着我去联系美国的大学。我以为美国的大学应该是那种很宏伟，很壮观的，但是事实告诉我，也不过如此。也许是因为我看不进心里去。 母亲对我的事情很上心，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我第一次感受到母亲是如此地愿意为了我而浪费她宝贵的挣钱的时间。以前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一个心中只有事业的女人，哪怕为了事业而放弃自己的爱情。 但是接着我就受不了了，母亲的专制渐渐表现了出来。比如她带着我去一所有名的高校，但是我说不喜欢，她竟然完全忽视我的感觉。那是一所我确实不喜欢的高校，主要是因为我得知那个学校竟然入学就要一场考试，虽然我的能力告诉我考试不可怕，但是我确实真的讨厌考试。考试其实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明你比别人多看了点书而已。 可是母亲最后依旧选择了那个学校。 “为什么你自作主张选择了那个学校？” “我是为你好，这是一所著名的大学，很多名人都是从这所大学毕业的。” “可是它不适合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既然自己决定了，还要拉着我去，这根本就不是征求我的同意。” “你根本就是不想听我的，不过我选择哪一所学校你都是不喜欢，我不就是跟你爸爸离婚了嘛，你一定要这样子么？” 我讨厌母亲每次拿出离婚这个理由来辩驳我，不管我怎么说，她心里始终认定了我在恨他和父亲离婚。虽然我的确有恨。 “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你到是说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我怎么才能知道你想要什么？或许只要你说了，我就会想办法做到让你满意。” “我想要一家人在一起。” 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声，虽然曾经我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说出这句话，但是我都没有。但是今天我却说了出来。我以为只要我来到了美国，只要我跟母亲在一起生活，我们的僵化关系就会慢慢地融化。可是我错了，到了美国也一样，我和母亲仍然没有共同语言。 其实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我已经很酒都没有感受到了。大部分时间家给我的感觉就是空荡荡地，没有任何温暖，除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和父亲离婚了很久了，他们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婚，我只是从街坊中议论中得知，母亲在美国有了别的男人。于是我将他们离婚的罪魁祸首定位在母亲的头上。但是和母亲在美国待了很久，我始终没有发现母亲的身边有任何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很多时候我开始问自己，是不是误信了谣言冤枉了母亲，但是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母亲哽咽无语，她始终不肯向我解释什么。 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所学校，她开始每天和学校的领导沟通，并成功获得了一次让我参加入学考试的资格。 接着，便是仍给了一大堆考试应该要准备的课本和资料。虽然我的英文在高中算是很厉害的，但是在这些全是英文的社会，我仍然发现自己的英文并不过关，就好比这些书都大都看不懂一样。 母亲了解到这一点，于是便拉着我到处和当地的美国人接触来提升我的英语。 这样，在美国，我没有一点自由。 有人说，思念的对象就是一只风筝。不管你放得多远，看不看得见，但是心里总是不会很绝望，因为你手里握着那根线，牵引着彼此。 但是我对施叶甜的思念却近乎绝望。来到美国的这些日子里，我几乎每晚都会想起她。想起她那一句“在飞机上能看到地上的人吗”。人世间的感情真的很奇怪，并不是说时间越久感情越深，想念的便越多。我和施叶甜认识只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但是我想念她却是最多。至于爸爸，武和陈聪，还有阿蒙，虽然偶尔也会想，但是不及想施叶甜的强烈。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爱情。 在一个完全没有自由的陌生地方，我没有朋友，没有我的摩托车，没有我之前的快乐。我想起海来，幸运的是美国这也有海。于是我便要求母亲带着我来到海边，但是很失望，这里的海和五角湖很不一样。这正好验证了不是天下所有的海都是一样的，也可以替乌鸦验证不是天下所有的乌鸦都一般黑。 每当到了夜深人静的晚上，我就会躺在床上想施叶甜在干嘛，放暑假了她有没有回家，那个喜欢他的男孩有没有把他追到手。当然，我也会想到武肯定和陈聪一起在海边吹着海风大骂我这个人没有义气，没有良心的家伙。我还会想到父亲也许会对着家中那唯一一张全家福发呆，他也会思念我，或许还有母亲吧。 待在美国的日子里，于是只有两件事，一是陪着母亲去熟悉我即将要去到的学校，去学习美国的风俗习惯，另外一件就是思念了。 思念，真的是一件很玄妙的东西。 于是，我真的不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