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立秋道 第12章　悲催母子

守墓人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子，习惯了周晨这十年来的夜出白没，看见他站在铁门外，就回屋拿出钥匙，打开门让他进去。 老头子说道：“今天来的晚了。” 周晨知道来晚了，每年生日的晚上，他一般十点就到了的，今年晚了两个多小时。 “怎么还是你一个人？” 周晨微微一笑。 老头子叹了口气，带动脸上的皱纹微微一动：“你妈走了这么多年啦，找个人照顾你吧。” 周晨仍然只是微笑，谢过他为自己开门，抬脚往里面走去。他妈妈的墓在第十排第三座。 周晨弯下腰去，用手把墓碑上的落叶扫掉：“今天是第二十三个母难日，我仍然只能来找你，妈妈。” 除了妈妈温柔的笑脸，康玉蔷面带调侃的笑意，萧正和乔月一脸的戏谑，以及唐金丹的刀子嘴豆腐心。随时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有别人的嘲笑和歧视。 对周晨来说，幼儿园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在别的小朋友眼里，最多他爸爸没有露过一面儿而已。到了小学，家长会要求父母至少一方到场。他妈妈拖着羸弱的身躯在打工，家长会上，只有他的位置是空着的。 家长会结束之后，周晨的妈妈被班主任一个电话叫到了学校，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班里渐渐有了流言，很多人都说周晨根本没有爸爸。 课间去厕所，周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下去，崴到了脚无法起身，只好尴尬地坐在原地。那些从他旁边经过的同班同学，目光中要么是鄙弃，要么是同情。 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手来帮他，没有一个人肯张张嘴，哪怕只是好心地问一句。 最后是他自己一个人扶着墙壁挪回去的。放学的时候，班主任打了电话，他妈妈放下工作跑来，把他给抱了回去。 两天后去了学校，周晨猛然发现他的存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的消失他的出现，在别人的意识里未掀起一丝涟漪。 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过了一段时间，流言突然改变了，说他的爸爸“死而复生”，他的妈妈是别人家庭的小三儿，而他周晨是个私生子。 印象中周晨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所谓的爸爸从未出现过，在他眼里爸爸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当家里需要一个男人的时候，周晨偶尔也会想，如果他有个爸爸就好了。但他更会想，没关系，自己会长大的，有一天他也会变成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汉，可以保护妈妈。 所以，那个爸爸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要妈妈好好的，只要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就好了。 不能有人亵渎他的妈妈。周晨当时就这么一个想法，于是冲动地跟嘴碎的男生打了架。 在那个七八岁的年龄，个子不高力气不大，那一架还是蛮激烈的，推翻了好几个人的课桌，书籍作业本散落的到处都是，引来了老师。 妈妈跑进办公室里，看见周晨鼻青脸肿，一边脸蛋肿的跟塞了一颗鹌鹑蛋似的，顿时怔住了。不管老师和那个男生的家长，如何在耳边数落周晨的不是，她都没有开口，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她牵着周晨的手回到家中，突然蹲下身子与儿子平视，一个劲儿地跟他说对不起，说那些流言没错，她真的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周晨一脸的惊愕，单亲的家庭让他比别人稍微成熟一些。当妈妈承认流言是事实的时候，心中的震惊不亚于突然发生了一场地震，一场足以毁灭所有人的天灾。 他不懂，如果那些都是事实，那他拼力地跟别人打架，又是为了什么？ 他想自己当时的表情太明显了，一定是满脸的失望，否则妈妈不会在一瞬间变得悲伤。 那件事情一直都没有解开，第二天周晨照常上课，经过那一架之后，没人敢轻易招惹他，他的日子过的很平静。第二天妈妈照常上班，不再提起以前的事情。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母子两人依然说说笑笑，互相扶持安慰。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 妈妈让周晨喊那个人魏叔叔，说他是为爸爸服务了十几年的司机。 魏叔叔去学校里接他的孩子，碰到了周晨的妈妈，十年未见的两个人，最开始都有点儿不敢认对方，直到周晨从教室里跑出来，魏叔叔一下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 妈妈笑得极其勉强：“我儿子。” 魏叔叔的视线就在周晨和妈妈之间飘来飘去：“叫什么名字。” 妈妈的脸上显出几分难色，以还没有做饭为借口，带着周晨匆匆走了。 几天之后，那个魏叔叔又出现了。 有记忆起，周晨和妈妈就住在金城。金城只是本市最破落的一处地方，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一排排的矮房，看起来更像是巷子。 房东被人称作柳爷爷，听说他老伴年轻的时候，出了意外事故身亡，打那以后，柳爷爷便一个人生活。周晨听他说，自己妈妈来这里的时候是孤身一人，柳爷爷看她挺不容易的，就把剩下的空房租给了她。 没多久，妈妈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肯告诉任何人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是以慈悲之心想要把孩子生下来。 柳爷爷是个大善人，好心地帮了很多忙，在周晨出生之后，把他当亲孙子疼，妈妈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周晨。 而在周晨眼里，柳爷爷就是他的亲爷爷。 那是周日，周晨趴在窗前的桌上做作业，视线突然间就暗了。他疑惑地抬起头，魏叔叔微微弯着腰，在外面敲了敲玻璃。 周晨看他笑容挺和蔼的，妈妈对他也没有防备之意，于是打开了门。他从周晨嘴里套出来他的名字和生日之后，又问了一些关于周晨妈妈的事情，便匆匆离去。 一天后，金城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因为巷道太窄进不来，只能停在外面。 周晨妈妈的表情很复杂，有一些身不由己的无奈，有对未来的憧憬，有对儿子的期待。 周晨很好奇，但更有种极其不妙的感觉，可是妈妈的表情，让他闭上了嘴，乖乖地跟她上了车。 开车的人就是魏叔叔，车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倒是没有多拘谨。路上他们告诉了周晨，他的爸爸是谁。 周晨的妈妈叫韩敏，只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姑娘，在遇到他爸爸之前，是个非常有灵气的农村姑娘，为了能让弟弟上学，而不得不放弃优异的学习成绩去辍学。 韩敏与同村的一个姑娘一起进城，找了一份很普通、不需要学历的工作。只是有些辛苦，那个同村的姑娘没坚持到一个月，就提着行李回家乡去了。 韩敏虽然也想回家，但为了弟弟的学费和家人的生活费，仍然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迎着夏日骄阳的暴晒，冒着冬天风雪的侵袭，骑着一辆单车走遍很多地方。 周晨的爸爸叫周鹏元。他们两个会遇上，完全是因为韩敏的单车与周鹏元的奥迪擦过。周鹏元急于去参加一个酒会，本意是不用韩敏负责。 但韩敏是个实诚人，怎么都要付修理费，可身上的钱明显不够。周鹏元于是让司机魏林魏叔叔留下一张名片。 他的不追责在韩敏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更别提后来韩敏被上司骗去应酬，被人灌醉差点占了便宜，恰逢魏叔叔看到，周鹏元便让他把韩敏带了回去。 醒来后韩敏感激不已，周鹏元说她心思太过单纯，进城一年多了，竟然还不懂得世故圆滑，劝她辞职，来自己的公司上班。 韩敏进了鸿飞之后也就是打杂的，闲暇时跟着别人学会了用电脑打字。不知是不是她的单纯快乐吸引了周鹏元，周鹏元有意无意地总会找她。 两人的交往并不明显，也没人相信堂堂鸿飞集团的董事长，会看上一个没学历的村姑。就连魏叔叔作为一个跟进跟出的司机，也没察觉出异常。 韩敏对周鹏元渐生爱心，更何况在这个人情冷漠的城市里，只有他经常关心自己，生日的时候送自己礼物。 她彻底沦陷了，两人喝醉酒发生了关系。本以为甜蜜的生活就要来临，魏叔叔突然提到周鹏元的夫人快要过生日了，打算在一家酒店举办，公司里的高层中层也要到场。 那一刻，韩敏的内心是震惊的，魏琳说的很自然，也没人会拿这个编瞎话，她终于不得不相信，自己变成了别人家庭的小三。 尽管她是无心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可事实如此，错了就是错了。 在周鹏元夫人生日的时候，韩敏从公司辞职了，她只是一个打杂的，人事部只需要签个字就行。 到了金城之后，她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没多久就愕然地发现她怀孕了。她猜测如果周鹏元知道了，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随即坚决地摇摇头。知道了又怎么样，把孩子生下来吗，那置他的太太于何地？到时候每个人都不会开心吧？把孩子打掉吗，她不舍得。 她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把孩子给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