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商人 第6章　寂寞

眼见两人出去，雷克斯收起杀气腾腾的表情，转而温和地说道：“安全，来。” 小无偿从大立柜里钻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到雷克斯旁边，摇着他宽大的袖子，小脸扬起可爱的笑容：“雷，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好不好啊？” “好啊。” 雷克斯是神魔的混血，天地初开，万物滋生之时，最纯粹最强大的神与魔的结晶，只是，神魔还不允许通婚，他才出生便被遗弃。那是一个叫做精灵森林的，与世无争的地方。善良而淳朴的精灵们世代生存的地方。 破壳而出的那天，从来都是四季如夏的精灵森林飘起了雪，金色的雪花落在半透明的蛋壳上，慢慢融化成血红色。男孩有些发抖的露出小脑袋，呆呆地望着那场雪，胆小的精灵们都躲了起来，也有胆子大一点的探着脑袋打量着他。 雪下了三天，精灵森林又恢复了童话般的模样，年轻美丽的精灵们拉着竖琴，婉转的声音萦绕在整片森林里，令人感到喜悦和安心，幼小而顽皮的精灵们偶尔在静谧的小湖里戏水，扬起的水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年老的精灵们倚着树干养神或者三两个围在一起谈心，那淡然而恬静的氛围使每一棵焦虑的小草变得稳重。 但是小雷克斯一直不敢过去同他们讲话，总是离的远远的，孤独的分享着他们的快乐。因为他在月牙湖见到过自己的模样，那美丽的湖水倒映着一个怪物，全身皮肤都是可怕的青紫色，若隐若现着惨白的血管，黑色油腻的长发一股一股的披在肩上，原本明亮的眼睛被墨绿的蝴蝶斑衬得深陷下去，还算正常的鼻子，左翼却穿着金色的小圆环，最恐怖的是那张血红的大嘴，一咧嘴嘴角几乎牵到了耳根。再看看那些长着尖尖的耳朵，背上生着两双透明翅膀的可爱小精灵们，他就越发自卑起来。 慢慢地，他开始长大，样子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可怕。精灵在他的心中是最圣洁而美丽的生灵，他害怕吓到他们，终于，他伤心地离开了这座家园。临走前，他深深的望了精灵森林一眼，一眼，便会铭记一生。 他走遍了天涯海角，却没有融入任何一个地方，他可以不经意间学会任何一种强大的魔法，却无法用它来使自己在一个地方安身。他不能强迫别人喜欢自己，那样的感觉来得太过不真实。多少年来，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思考着，寂寞着。 他听说神族的人相貌奇特，于是他来到神界，看着那一个个头上顶着美丽光环，生者洁白的翅膀，面容优雅而迷人的天使们，他知道自己错了。又听说魔族的人相貌怪异，于是他来到了魔界，却发现，跟自己比，那些呲着可爱虎牙的吸血鬼，满头是蛇的美杜莎，浑身绷带一蹦一跳的木乃伊跟本不算怪异，他知道自己又错了。 他遇见过魔王和上帝，他们看中了他强大的法力，给了他融入别人的机会，混血的身份本应轻易胜任的工作，然而却由于自卑和寡言一次次的放弃，他想，也许应该找个地方，就这样孤独一世，寂寞一世。 他慵懒的擦拭着酒瓶，想象着女儿红和威士忌兑在一起会不会起到砒霜的效果之时。他看到了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容像天使的小男孩，正舒展着黑色翅膀抻了一个懒腰。他惊讶极了，在小男孩目光好奇的望向他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躲起来。 那小男孩却没有露出惊恐的目光，反而惊讶的打量着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好酷的老板啊！”小男孩凑了过去，伸手够了一下他的一股黑发，轻轻的咧嘴笑了。 “……”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是个白痴么？不对啊，连白痴见过自己都吓的够呛！雷克斯对自己的长相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只有你一个人啊，一定很寂寞吧！” “……”这孩子…… “老板，我刚从魔界过来的，走了这么远只有你这一家店啊！给我做点吃的好不好！”小男孩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好，好啊。”雷克斯破天荒的答应了，转身开始筹备吃的，没有食材可以去买，不会做饭也可以去学，反正他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弄来吃的，给这个特别的小男孩。 小无偿乖巧的坐在转椅上，为自己刚从魔界逃出来，身上没钱又吃到了免费的东西而高兴不已！ 几十年如一日，小无偿认识看上去有些可怕，性格却很温和的老板以来，经常到他的酒吧蹭点饭吃。起初是这样没错，后来渐渐发现，老板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他法力高强却性格温和，总是沉默却善于倾听，小无偿把一些有趣的事讲给他听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那样的笑容也许在别人看来很恐怖，但小无偿能感觉到那笑容深处所散发的真诚与信任，所以对他的好感也一天天加深。至于他认为老板很酷，其实不是撒谎，也许是他天生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眼光，在他眼中，雷的模样是一种极端，能带来最强烈的震撼，仿佛是心上一道惊心动魄的伤痕，给人无尽的最愉悦也最残酷的遐想。他喜欢这样的真实。和雷待在一起，很亲切很自然，有时像一家人一样，有时也有种和偶像待在一起的兴奋。 雷从来都是沉默寡言，但小无偿觉得自己了解他，他并不是一个冷漠或冷血的人，只是多年的寂寞已经把沉默当成了习惯而已。 今天的雷克斯做饭怎么这么慢，小无偿坐不住椅子，满地溜达，跑两步飞两下，弄的地板叭叭响。雷克斯端出一盘东西，香味扑鼻，小无偿立即凑了过去，把白银盖子一掀。 “这是什么啊？”看上去好像很怪啊…… “一种，沙拉。”雷克斯说道。 “这能吃吗？”怎么看怎么怪啊…… “恩。”雷克斯温柔地说，微笑着看着小无偿皱着眉头吃了一小口。 “好好吃啊！这好像不是普通的东西吧？至少人间没有啊！” “神界，御膳。”雷克斯笑笑。 “真的啊！”小无偿开心地三下两下挂净盘底，原来是这么高级的东西啊！难怪自己没有口服，看来以后吃别的东西就该挑食了。 “今天，特别。”雷克斯目光渐渐充满了向往，“家里，祭典。” “你家里？你家里在哪啊？” “来，一块。”雷克斯轻轻抱起小无偿，把他放到自己背上，然后施了一个瞬移魔法，顿时周身星光四射，小无偿哇的捂住眼睛，嗷嗷的叫声淹没在了忽忽的风声里，再睁开，眼前已经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隔着一条深蓝色的护城河，对面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周围耸立着塔楼与望室，飘扬着诡异的骷髅旗帜。天空完全的灰下去，几只蝙蝠有秩序地绕着城堡上方飞，还有几只倒挂在城墙上，警觉的眨着宝石一样的绿眼睛。还有两排的身披银甲卫兵，手持利剑在城外巡逻。最引人注目是城堡上面悬着一块由许多头骨拼凑而成的牌子，刷着鲜红的几个大字：兰蒂家。 小无偿从雷克斯背上跳下来，定定地望着前方，此时，他的好奇心早就胜过了恐惧，应该说在任何时候，他的好奇心都比恐惧重要，这也是他在许多危险中没有乱了阵脚的原因。 他发现雷克斯好像变了一个样子，眼中的期待更重，又浮现出了某种担忧。到底是什么呢？还不待小无偿问，雷克斯就说话了： “这是我家，我的父亲曾是早期的魔界魔王的候选人之一，那时的魔界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有不大的土地和较少的族人。为了扩大魔界的势力，历届魔王的继承者都是最为优秀的族人，并不是拥有皇族血统就可以。那时父亲同神族的女子，也就是我的母亲结合，所以失去了成为魔王的资格，后来撒旦家族的族长当选，兰蒂家族开始没落，父亲就隐居在这里。” “啊……”小无偿惊讶极了，但他惊讶不是因为这个故事，而是因为今天的雷克斯居然说了这么多话！“那你和魔王是什么关系啊？” “恩……”雷克斯低头想了想：“他是我父亲的堂兄的嫂子的弟弟的前妻的远方表姐的大舅子的外祖母的小儿子的重孙子！” “……” “准备好了么？我们要进去了。” “恩。” 雷克斯抓着小无偿一起飞到了对岸的城堡下面，城门的守卫只看了雷克斯一眼，便点头哈腰地让他进去了。 城堡里只有一条通往大厅的道，并没有太多机关，墙壁上挂着许多巨幅的画，画中是各种各样的行刑的场景，小无偿毫不怀疑那凄艳的红色是由鲜血绘制而成的。 到了大厅，雷克斯和小无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祭典并非严肃庄重的样子，反而更像是一次聚会。大厅里的人长相是千奇百怪，看着他们的样子，你就会相信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长不出来的！雷克斯得意的笑笑，看来就算是这些人里，也没有一个的相貌可以与他争个高下的。这次祭典就是魔界百年一度的最最有名的“魔界一百丑”评选大赛！获得前三甲的朋友将获得相应的祭祀称号。其中站在柱子后面被众人围住签名的一位，就是本次大赛最热门的夺冠选手，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第一丑！此人自从创立祭典以来已经连任两千届的冠军祭祀。此人全身褶皱，四肢如枯木，颧骨特别突出，一张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像在笑，但却是笑中最难看的笑。因此魔界获得外号：一笑。意思是说只要平时出门不带面纱，想随便吓死几个人那是没问题的。魔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你可以不被帅哥迷倒，但不可以不被一笑吓跑；你可以拥有丑陋的容貌，但想和一笑比丑简直是开玩笑；你可以不歌颂魔界的美好，却不可以不对着一笑尖叫；你可以宣告你已没有心跳，但却不可以骗人说见到一笑时没有享受到魂飞魄散的奥妙！ 坐在主人席上的是兰蒂家的管家，一只法力无边的九头蛇，正朝九个不同角度招呼客人。小无偿心想，主人还真是聪明，这样的打工仔顾一个等于顾九个啊！雷克斯有些落寞的想，明明得知消息今天的祭典是由父亲主持的呀，自己又弄错了。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祭典开始了。这祭典的过程很简单，把抓到的战俘一排排押到场中央，再由参赛选手上去挨个吓，不能接触战俘，也不能用法术，最后凭借吓死的个数定胜负。待战俘都押了上来管家站到大厅中央，九个嘴齐齐拉着长音说道：魔界盛典，以丑祭天，文明杀人，千古美谈。祭典开始！ 眼见祭典越来越热闹，比赛也进行的如火如荼，小无偿兴奋的把能看到的美食一扫而光，虽然永远成不了故事的主角，但是在享受美食的那一刻，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属于他的。 最后一个上场的，也是万众期待的选手，一笑。只见他扬起亘古不变的极具杀伤力的笑脸，一步步朝那些战俘走去，五十米，战俘倒下了一半，三十米，战俘倒下了剩下的一大半，绝大部分是精神错乱互相咬死的，十米，场上几个最有定力的战俘也倒下了。一米，最后一个瞎子也倒下了，死前高呼：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全场欢呼。一笑激动的走向席中央缓缓说道：首先我要感谢……目光扫过管家，一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魔，一笑鞠了个躬，目光扫过小无偿，一笑心想：谁家的小鸟人？目光扫过雷克斯……一笑哭了。 一片哗然。 吓死战俘不算什么，能把一笑吓哭，那已经不是魔的智商可以理解的丑了！ 雷克斯荣登冠军宝座，在众人簇拥之下，雷克斯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了冠军权杖，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