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 第1章

在月亮最璀璨的光华之下，往往掩饰着鲜为人知美丽的诱惑，它对古今诗人来说都是永远值得被歌颂的对象，这个效果难道不是夜幕心甘情愿的为它做背景换来的么。 人们之所以不去歌颂仰望太阳，那是因为白日天空的真实和无私阳光的存在，而卑微的人类选择去欣赏月亮，就是被那一抹银色优雅的光辉所误导，如果太阳也每个月向世人展露不同的形状，那么十五的月亮还有什么价值？ “倘若群星一万年才闪烁一次，人们就不会盲目的将全部赞叹都慷慨的赠给月亮。”苏沐脚蹬齐膝的黑色皮靴，穿着厚厚的白色新款羽绒服，一改往日的笑颜伸出粉色五指手套里的手指向夜空，神情严肃。她的头上并没有戴帽子，小巧精致的耳朵被寒冬的风冻得通红。虽然南方冬天的低温远远不能和北方相比，却也是令人不容忽视。 齐筠洋就站在她的身边，脚下是一双过了几个冬天的军靴，那还是爸爸当年去北方当兵的时候发下来棉靴。他将两只手插进简单朴素的黑色羽绒服口袋中，仰望着A城冬天的夜空，眼神深邃。 他知道有些事情纵然自己难于启齿，难以对可爱善良的苏沐说出口，但却不得不向现实认输。素来学习成绩优异的他马上就要参加高考，可是他所在A城最好的私立高中假期补习班的学费都是他的家庭所难以接受的，即使是已经拥有考上一流大学的足够自信，委婉的拒绝老师的邀请，却是连想一想都足以令他感到耻辱。为什么我足够优秀却出生于一个如此贫苦的家庭？而那些同一所学校的大多数同学都是家境殷实，挥金如土！为什么我的父亲仅仅是一个退伍老兵，每个月凭借拼命工作去换取公司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老小？而那些不求上进纨绔子弟的父亲们个个都是身价百万，每个月轻轻松松的就可以让钞票成倍的增长！齐筠洋每次想到这些，都会愤愤不平，怨恨上天的不公。 从小到大的自卑感令他成为了一个极度自负的男生，凭借优雅的气质和天生的容貌，他俨然是一个出身良好家境的孩子。再加上他勤奋的学习和出众的天赋，两年前，他终于如愿以偿在初中毕业后从代表着贫穷的公立学校考入了A城最好的商业学院——天一学院。可是有些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隐瞒得了的，譬如说他贫穷的家庭，譬如说他家数字可怜的存折……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自卑，课堂上，他选择仰起头，不去看身边富家子弟的高档电子产品，认真的听课。自习中，他默默垂下头，将自己淹没在课本和练习册的海洋，拼命学习。放学时，他总是转移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从学院门口的高档汽车旁边擦身而过，独自走回家。 但所有的所有并不代表他不怨恨，他从来都未停止自己对家庭贫穷的怨恨，所以他发誓要改变现状。但如今，他依然不得不向命运低头。要知道一个出身低微的孩子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实现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他暗暗握紧拳头，脸上却依然挂着一抹笑容，漫不经心的对苏沐说道，“有的人追求一生的东西是某些人一生下来就拥有的，繁星和月亮亦是如此，我这个寒假恐怕不能参加学校的补习班了。”粲然一笑，他将笑意盈盈的目光投向苏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难道是……”苏沐转过脸，刚想问却又立即收口，作为邻居，她怎么可能不了解他的情况，那个家底微薄的家庭已经付出了全力才勉强维持齐筠洋上天一学院，而这笔额外的巨大花销无疑是非常沉重的经济负担，他的父母根本承受不起。想到这，她同情的看着那张阳光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心酸不已。如此优秀的一个男孩却被赤裸裸的经济现实而牵绊住了追求梦想的权利，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苏沐非常想帮他，却知道向父母借钱这条路是根本行不通的。 “你最好离他远点，沐沐。出身这样家庭的孩子性格往往自私自利，尽量不要和他再来往。”爸爸同样的说辞总是不时的在耳边提醒她，苏沐绝对不能伸手向家里要钱帮助他。可是她每次听到这样的训诫，都会为齐筠洋伤心。这又不是他的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不是么？ “我可以去找份兼职。”苏沐突然打破沉默，毅然决然的说道，“你去上你的课，先告诉老师学费暂时缓一缓，其余的我来想办法。”素来活泼开朗的苏沐此时表明态度，语气不容反驳，目光坚定。她不是不知道身边这个男生的性格，既然他如此好强，不肯放下高傲和自以为是，不肯吃苦为自己工作赚学费，那么就让我这个一直在公立高中上学的女生来解决这个难题！要说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其实答案只有一个——爱情！ “姐姐不哭，给你糖……”记忆中夏天阳光明媚的午后，柳树摇曳的绿荫下，笑脸洋溢的小男孩认真的将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递给对面哭泣不止的女孩，安慰道。或许那个男孩永远都不知道苏沐为什么会执迷不悟的爱上他，不是因为仰慕他英俊帅气的外表，也不是迷恋他王子般高贵优雅的气质，更不是尊敬他聪明勤奋的学习态度……他所有吸引其他女生的优点在苏沐的眼中都是平淡无奇的，只是因为那句“姐姐不哭……” 那一年，她八岁，他七岁。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王子，因为你没有尊贵的出身，没有富有的国王老爸，没有随声附和忠心耿耿的仆人……你的外表和气质永远都是用来掩饰事实的面具，你永远都只能是一个虚伪的王子，哪怕你日后拥有了这些。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提议，因为你爱慕虚荣，一直都生活在幻想里的华丽宫殿中，以为自己是一个万众瞩目，尊贵无比的王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今天对你说的第一句话的含义，也看不透真正的我。 我爱你，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帮你，这不是痴迷，不是愚蠢。你尽可以日后飞黄腾达再来嘲笑我，但我并不会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而后悔。我就像是一直飞翔在夜空中的荆棘鸟，一旦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目的地，便会不顾生命的扑倒在那骇人锋利的荆棘上引吭高歌，直到气绝身亡。它一生只会唱一首歌，正如我一生只会爱一个人！”苏沐的心中泪水在肆意的流淌，痛如刀绞，脸上却没心没肺的笑着，天真的看着那个王子般的男生。 “谢谢你。”齐筠洋一把将苏沐拥入怀中，嘴角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掩盖着内心的喜悦和对苏沐的鄙视。那句谢谢只是机械般的客套，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没有半点发自内心，因为他知道苏沐对自己的爱，无论这个女孩为她付出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应当，没有分毫的感动，完美外表下残留的只是虚伪的形式和丑陋不堪的虚荣心。 齐筠洋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王子，在日积月累贫穷的腐蚀下，创造出来的生物即便是再完美无瑕，也不过是一件高仿真的赝品。他的心是麻木冷漠的，他的情是虚伪客套的。苏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可奈何的笑了。 “我就知道的，他不会拒绝我的帮助，哪怕是拘于礼数，他也害怕我会收回自己的话。”她缓缓闭上双眼，享受着齐筠洋的温暖怀抱，不能自拔。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中，她从来就没赢过，从来…… 两个人呼出的白色气体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弱的发散，片刻就消融在寒风之中，寂寞无言的男孩女孩紧紧相拥，在他们的脚下，万家灯火通明，温暖着2009年冬季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