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 第32章

齐筠洋处理完手头的账单，天色已经晚了。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里飘起了颗粒状的雪花，齐筠洋大脑里一片混乱。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还在不停的放映，苏沐的笑脸，余涣的神情，许浅浅的眼泪……一种莫名的烦躁感在心中升腾，他顺手抄起办公桌上的茶杯，狠狠的朝对面的名贵花瓶砸去。砰的一声，花瓶晃了几晃，便倒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 齐筠洋定定望着地面上的花瓶碎片，嘴角挑起一抹冷冷的笑容。 再名贵的花瓶，损坏以后，不过也就是一堆廉价的碎片罢了，还以为自己仍旧是原来那个花瓶么？即使能够粘合起来，裂缝依然存在吧？那么，余涣，你还想在苏沐面前强撑着现在这个不堪的自己么？ 一想到余涣抱起苏沐离开公园的场景，齐筠洋的脸上瞬间凝聚了一种很阴郁的神情。不是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么？为什么会在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男人怀里哭？不是只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么？为什么又可怜巴巴的在我面前，为一个相识不过几个月的男人求情？苏沐，你究竟在想什么？ 夜深了，齐筠洋却并没有开灯的打算。他走到高耸入云的办公室落地窗边，望着整个城市渐渐亮起的点点星火。黑暗将他孤寂的影子渐渐包围，他取出一支雪茄。 他从来都不会抽烟，更别说碰像这种只属于上流社会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暗红色的火光在齐筠洋的眼里升起一点点暖色，只是一口便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果然还是无法适应这种过于强烈的味道。 齐筠洋深深叹了口气，将只抽了一口的雪茄丢到脚下。低头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行人在寒风中裹紧大衣匆匆而行。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所有的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和归属，而看看现在的自己，除了名利陪着他，还有什么是真正能留在身边的？ 齐筠洋觉得讽刺。然而，在片刻的悲哀之后，他只觉得更加憎恨。 以前的他本以为有了金钱和名利以后，自己才会是这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人。然而，再渡过莫大的寂寞与悲痛，龌龊与虚荣之后，自己终于达到了目的，终于站在别人的头顶上，可这却换来更为深刻的寂寞。 余涣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却还能得到苏沐的心！这是让齐筠洋很不甘心的一件事。他有钱，有优越的家境，而自己什么都没有。终于以为自己让他败得彻彻底底的时候，却发现他带走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苏沐！ 原来命运真的很不公平。从一开始就是。他总是在失去！ 齐筠洋的眼里只有满满的愤恨。突然，齐筠洋露出令人可怖的目光： 余涣，我曾经说过要弄垮你，看来没有成功。但是这一次，我一定会毁掉你所有珍重的东西，我会让你彻彻底底的毁灭！ 孟灿带了养生粥和晚餐回来，一进门，看见颓废了一天的余涣竟然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 “不玩颓废了？”孟灿带着一脸戏谑的笑容。余涣没有理他，只是说：“小点声，她还在睡。”顿了顿，余涣又问：“许浅浅呢？” “回家了。自己回去的。没让我送她。”孟灿无奈的耸耸肩膀，把给苏沐带的养生粥放进厨房后，又将饭盒递到余涣面前：“吃吧。” “怎么也不送送她，天这么黑，万一出事怎么办。”余涣接下饭盒，坐在沙发上开始不顾形象的扒饭。太久没有吃饭了，余涣变得很有食欲。 孟灿坐在余涣对面坐下来，翘起一只腿放在桌子边缘，点燃一支烟。他望着对面猛扒饭的好友，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我最近在筹划出国发展的方案，去德国那里。要不要跟我一起来？” 余涣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扒饭的动作，并没有做出回答。但他的眉宇间渐渐凝现出了沉重的神色，仿佛在做一个不愿接受但又让人无法拒绝的决定。 孟灿并不着急等到余涣的回答，只说：“现在这种状况对你不利，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自己想想吧，我只是给你一个提议而已。” “好……”下了很大的决心，余涣将这个“好”字说的很沉，接着又说：“但是，我要在这里确保苏沐没事了，在离开。” 孟灿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那些白色的雾气形成一条丝带状的长雾，慢慢扩散在空气里，那样子像极了受到束缚的灵魂，拼命想要挣脱身上的枷锁，却被越缠越紧。良久。孟灿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随你……” 卧室里想起了几声咳嗽。余涣立刻放下手中的饭盒起身走过去，轻叩着卧室的门问苏沐：“醒来了么？”卧室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直到苏沐打开卧室的门余涣才放下心来：“去吃点东西吧。灿给你带了养生粥。” 烧好像退了下去，苏沐终于有些食欲了，往日的微笑又回到了她可爱的脸上。但她的脸色依然是病态的苍白，让人看了微微的心疼。 “谢谢你了。”苏沐看见养生粥，对孟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孟灿礼貌性的点点头回应，却突然被苏沐苍白的笑脸打动。他想起苏沐怯生生的出现在他和余涣的面前时，脸上还挂着孩子气的倔强和执着，仿佛又是一夜之间，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剩下的只有脸上空洞礼貌而又不失明朗的微笑。 也许，这就是苏沐感染余涣的力量。 许浅浅没有打出租车，即使路程很远，她也固执的走着回家去。冬夜的寒冷一丝一缕的钻进身体，带走手指上的一点点温度。身上还披着孟灿温暖的外套，心里却如同有月亮的夜空，清冽明亮，而寒冷深入骨髓。 走到离家不远的小路上，一排排路灯忽然亮起来，暖橙色的光线照的人眼睛生疼生疼。许浅浅习惯了一路上的黑暗，下意识的伸出双手遮住视线。那一刹那的朦胧中，她看见门口旁边那根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齐筠洋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背靠在路灯上，转头看见许浅浅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怀疑和隐隐的难过。齐筠洋站起身，朝许浅浅走来。 “为什么来这里？”不等齐筠洋开口，许浅浅先问到。 “浅浅，你知道……”齐筠洋带着悲哀的神色望向许浅浅，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浅浅冰冷的打断。 “住口。我的名字，你不配叫。”许浅浅提醒到，心脏却如刀划般疼痛。 “好……好。”齐筠洋无奈的笑了笑，既然他想要获得许浅浅的原谅，就必须要学会委曲求全：“你知道我根本不想伤害你的。现在的我也不配说这种话，在你面前厚着脸皮请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齐筠洋！”许浅浅的眼睛里烧起愤怒的火焰，想到苏沐的痛苦和自己的心碎，她就恨不得将面前的男人送入地狱：“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你听我解释。”齐筠洋没想到一贯温顺的许浅浅竟然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只好接着说：“那天那件事情发生了以后，我在家里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我想我还是不能失去你，浅浅。我只有你这一个女朋友，而且我也只爱你一个。” “只爱我一个？”许浅浅冷笑着盯住齐筠洋认真的表情：“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伤害苏沐？” 齐筠洋张了张嘴，脸上有片刻的尴尬：“苏沐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感情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一定她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她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齐筠洋还想再说下去，但看见目光渐渐冷峻的许浅浅，便不再说下去。 “啪”的一声，许浅浅狠狠甩向齐筠洋一个耳光。一种异样的微笑漫开在许浅浅的唇角，那是齐筠洋从没有见过的表情，即使在苏沐最绝望的时候，她的脸上也从没浮现出过这样诡异的笑容。“齐筠洋，苏沐在你的眼里到底算什么？这么久了，她为你的付出你难道还不清楚？就算不爱，至少也会觉得感动吧？你觉得这都是理所应当么？并且还接受的心安理得！” 齐筠洋震惊的表情映在许浅浅漂亮的瞳孔里，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突然觉得，自己计划中彻底整垮余涣的这颗关键棋子——许浅浅，不是那种很容易就摆控得了的。 可是下一秒，许浅浅的眼泪开始决堤。毕竟还是女孩子啊，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感情的困扰的。况且，自己深爱的人竟然如此虚伪卑鄙。 “够了，齐筠洋！已经够了！你以为，你只伤害了苏沐一个人么？你难道不觉得余涣都是很无辜的人么？还有齐筠洋，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么……你……” 齐筠洋走上前去拥住哭泣中颤抖的许浅浅，慢慢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许浅浅竟然没有将他推开。她终究还是爱他的。 回忆顷刻间涌上心间，恍惚中齐筠洋感到自己怀中的人是苏沐而不是许浅浅。在好久以前那个满天繁星的夜空底下，他也是这样抱住哭泣的苏沐的，而现在，怀中早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齐筠洋的愧疚感又升腾起来，想起苏沐难过的样子，心中有一阵阵尖锐的寒风吹过。但有些事情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注定是无法回头了，就算他齐筠洋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别无他法。 许浅浅渐渐止住了哭泣。她一把推开齐筠洋，捂住脸头也不回的朝家门口走去。齐筠洋并没有离开，而是固执的追过去拉住许浅浅的手：“浅浅，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证明我的心……” 让我证明，我的心。 后来的许浅浅，在血色的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脑海中不断在盘旋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