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 第31章

临近中午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孟灿转头望一望倒在沙发上的余涣，默默的整理了他脚下一地的烟头。 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衣衫单薄的许浅浅。虽然是晴天，但零摄氏度以下的低温，已经让她单薄的身躯沾染着丝丝寒气。她没有戴围巾，苍白的脸颊冻得通红通红，那样子显得比平时更加楚楚动人。 见到孟灿时，许浅浅的脸上有瞬间的惊愕，惊愕过后又写着满满的尴尬。孟灿看了一眼许浅浅，淡淡的说：“进来吧。” “灿哥哥。”许浅浅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称呼孟灿，她说：“灿哥哥，苏沐在你这里吧？我去苏沐家里找她，发现她不在家……余涣也不在家。”许浅浅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第六感。 “他们的确在我这里。”孟灿带着许浅浅走到卧室门口，然后指一指卧室里：“她在里面。”许浅浅转头望了一眼躺在沙发上轻轻打盹的余涣，什么话也没说，鼓足了很大勇气似的，才转身进到了卧室里。 苏沐还没有醒来。过度的寒冷让她发烧烧了一整夜，整张脸上都挂着满满的疲惫。许浅浅在苏沐的床边坐下来，心疼的看着苍白的苏沐，突然红了眼眶。就在许浅浅把头瞥向一边压抑着自己即将冲破喉咙的哭声时，苏沐轻轻的叫了她一声：“浅浅……” 许浅浅赶紧抹去留下来的眼泪，然后转头看着苏沐。她想对苏沐笑一笑，却突然哭了起来。“笨蛋沐沐！”许浅浅边哭边扑过去紧紧地抱住苏沐：“沐沐，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喜欢齐筠洋啊！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你原谅我好么？你不愿意原谅我的话，你恨我也好，只要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好不好沐沐，好不好……” 许浅浅已经泣不成声。苏沐只觉得烧还没退，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她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回抱住许浅浅，轻轻的说：“笨蛋浅浅，我怎么会恨你啊！你怎么这么傻，说这些话。” 许浅浅使劲摇头：“我一直没有勇气来见你。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也喜欢齐筠洋，我是个傻瓜，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很难过吧，沐沐？我知道真相以后，一直觉得自己没脸再来见你了，我……” “笨蛋浅浅！”苏沐打断了许浅浅的话，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当听见“齐筠洋”这三个字的时候，苏沐的心脏突然钝痛起来，脸上却依旧微微的笑着：“别再说这种话了，浅浅，你知道我最不舍得看你难过了。” 许浅浅点了点头，慢慢的止住了哭声。 “来，浅浅。”苏沐慢慢的挪向床边：“扶我一下吧，我想下床走走。” 许浅浅赶紧走过去搀住苏沐的胳膊。 “怎么下床了！烧退了么？”余涣看见许浅浅扶着苏沐走出来，便起身走到苏沐前面，伸手摸摸苏沐的额头：“还是有点热。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沐摇头：“睡得够久了，我想出来走走。”抬头看见面前的男人，浮肿的眼眶略微有些泛红，瘦削的脸上泛起青青一片胡渣。这个年轻的男人，一夜之间历经了所有苦辣甜酸，仿佛苍老了十岁。 看着余涣的脸颊，苏沐突然心疼起来。 孟灿向许浅浅使了眼色，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只留下余涣和苏沐在客厅里。 “那个……”苏沐低下头，不知道要对余涣说些什么。她不敢再多看余涣一眼，她怕自己要是再多看一眼，眼泪就要不听使唤。这个男人是因为自己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毕竟，是自己有愧于他。 “苏沐……”余涣的眼睛里写满了温柔和爱怜，修长的指尖碰到了苏沐冰凉的脸：“告诉我，你是不是很爱齐筠洋？就算他把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也要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苏沐依旧垂下眼睛没有说话，紧紧咬住嘴唇。可余涣却捕捉到了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的颤抖。 力妍…… 余涣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将接下来的话生生吞了回去，温柔的对苏沐说：“外面冷，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意外的，苏沐点点头。乖乖的回到床上盖好被子。苏沐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余涣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出去。 “余涣……”苏沐依旧蒙着脸，叫了他一声：“余涣，你能不能……坐在这里陪我一会儿……” 余涣愣了一下，便折回来坐在床边：“睡吧。我在这里。” 顿了顿，他又说：“不要害怕。” 苏沐依旧把头埋在被子里，沉默了很久，她才轻轻的问：“余涣，你恨我吗？” “怎么会呢？”余涣爱怜的揉了揉苏沐软软的头发，继续说：“别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了，你会很累的。”在余涣看来，资产没有了可以再赚回来，可是一个重要的人若是没有了，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想，既然自己已经失去了力妍，就再也不想失去苏沐。 “可是，余涣。”苏沐终于把脸从被子里面露出来：“都是因为我，齐筠洋才会把你逼到这个地步。这件事情只能归咎到我一个人身上，如果当初我不去你的酒吧找那份工作，后来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事情。余涣，你不要恨齐筠洋，我太了解他了。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卑鄙也好虚荣也好，既然这错误的开端源于我，那么我就必须承担应有的惩罚。” “余涣，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苏沐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夜色。 听见苏沐说出这句话，余涣只觉得无可奈何。自始至终，苏沐给余涣的感觉都是孤单的。即使她在别人面前每次都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即使她在受伤之后很无畏的摆摆手，但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时，她脸上的笑容便会渐渐消失，留下疲惫和无助的色彩。 而余涣却只能在一旁默默的观望着，守护着。因为苏沐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所以她把自己变得足够坚强，不容许其他人靠近。 苏沐，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么…… 空旷的街道上，冷风在头顶回旋。 许浅浅身上依旧裹着那件单薄的外套，在寒冷中身体瑟瑟发抖。孟灿走在她前面一点，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她颤抖的样子像极一只瘦弱的小猫，让人微微的心疼，就像在他12岁那年，她跟在自己身后嘟着小嘴叫着“灿哥哥”的样子。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孟灿回头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到许浅浅的身上，并帮她扣上扣子。大大的风衣裹在许浅浅瘦小的身上，像个斗篷将她扣住，只剩下两条能走动的腿，那样子真滑稽。孟灿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这期间，他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她的脸。 片刻的震惊过后，有温暖散布到全身。许浅浅吸着鼻子看着面前的孟灿，冬日的阳光细细碎碎洒在孟灿的头发上，好闻的柠檬洗发水味道钻入鼻子里面。如果，自己没有和齐筠洋在一起过的话，应该会情不自禁的上去抱一抱灿哥哥吧。就像小时候她渴望有一天，灿哥哥能突然回头抱一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自己。许浅浅这样想着，却突然不知道该对孟灿说些什么才好。 “不用想着谢我。我只是看不下去了而已。”孟灿终于抬头望了她一眼。 “灿哥哥不冷么？”许浅浅笑着望向孟灿，眼神里有愧疚和一丝丝的期望。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啰啰嗦嗦的。”孟灿躲开许浅浅的目光，继续向前走着：“为什么啊，你怎么会突发奇想的和那样的小子在一起？”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 孟灿回头，发现许浅浅蹲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把头埋进膝盖里。 女孩子总是这么爱哭。孟灿只得折身回去走到许浅浅身边，弯下腰，用手掌托起她的脸。那样子就像一个大哥哥对待一个小朋友，有很温暖的感觉。 “灿哥哥，你可不可以不问这个问题……”许浅浅边说边抽抽搭搭的抹眼泪。谁都可以说她许浅浅的不是，但是灿哥哥不行。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要是灿哥哥说她一点不对，她就会觉得很委屈。 “你们女孩子，眼泪怎么总是这么多。”孟灿干脆蹲下来，望着泪人似的许浅浅。许浅浅望着孟灿的眼睛，那也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孟灿。 孟灿听见许浅浅的声音在耳边一字一顿：“灿哥哥，你有没有见过余涣的眼泪？”孟灿回忆了一下，余涣的眼泪？他见过的。在力妍离开的那些日子，喝的酩酊大醉的余涣经常流着眼泪喊力妍的名字。 “灿哥哥，如果你能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的话，你就会明白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了。”许浅浅站起身来向前走去，只留给孟灿一个清瘦单薄的背影：“灿哥哥，你这一次，可不可以跟在我身后？就像小时候，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一样。” 孟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上了许浅浅的步伐。看着走在前面的许浅浅，孟灿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心里在想些什么，从她小时候他就猜不到，而现在，他更猜不到。 但是孟灿看得出，许浅浅在伤心。她究竟为谁而伤心，孟灿无法知晓。只是现在的她总给自己一种要离开的感觉，仿佛是一把沙土，被风轻轻一带，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孟灿突然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他想上去拉住许浅浅问她到底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可他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仰吧？可是一旦有一天，一直被视为精神支柱的信仰轰然倒塌，人们会怎么办呢？他们还会活下去吗？还有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