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的当天夜里,我躺床上辗转反侧,尽想美事。想着这东西一下卖个几百万,我再去那宅子里把其余的全扣下来,这下钱多得花都花不完了。我就啥也不干了,找GM买把破山剑,弄个记忆项链,天天杀人玩儿。但打游戏恐怕是花不完的,花不完就给黄灿和老姜分点儿,再领小美去美容院搞一下,我都这么有钱了不是。一个十八九的人,心思还那么幼稚,真是惭愧啊。 正胡想着,忽觉有人拍我肩膀。 “小子!找你找的好苦!把我夫人弄哪去了?” 我回头一看,是个身穿黑风衣的胖子。由于光线暗,起初还以为他带了个墨镜,谁知道仔细一瞅,原来他的眼珠子就是长那样,又大又圆,全是黑眼珠,而且从本该是泪腺的地方还伸出两根须子,分明就不是人。 我吃了一惊,撩起台灯就砸他,他闪身躲开,用风衣对我煽了一下,我就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头脑一阵发晕。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一个土窑中。 这口大土窑呈扁圆形,仿佛巨大的药片模子——姑且这么一说,事实上我压根就不清楚药片是不是用模子生产的——内里的空气潮湿燥热,腥臭扑鼻,熏人欲呕。我皱了皱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一种丝缠住了,捆得像个粽子。 “呔!你这鸟厮,招还是不招!”穿黑风衣的家伙喝问我。 由于迷糊了片刻,我登时把他要找夫人事给忘了,听他说招还是不招,以为是在问我们打架斗殴的事。于是连连摇头,说我真不知道,我跟他们就是玩游戏认识的,就在一块喝过酒,别的啥也不清楚。 “嗯?他们是谁?”黑风衣又问。 我说:“他们……他们谁也不是,就是几个网友。” 黑风衣不往下问了,用一双乌亮乌亮的眼珠盯着我,两条触须在我脸前扫来扫去。 “哼哼,不怕你狡猾,某家百种法子治你。”说着,他向后“吱吱”叫了两声。我心知坏了,他这八成是要用刑,于是赶紧说好话,说咱们没怨没仇的,碰上了就是缘分,您要有啥用得着小弟的不妨直说,那件事我是真不知道。其实我连他在问什么都不知道。 他似乎没听见我的话,又向后“吱吱”叫起来。我正猜测着他要干嘛,忽听幽暗土窑内响起了无数窸窸窣窣的动静,仿佛有很多东西正在逼近。还没顾上反应,就见一群巨大的爬虫涌了过来。 “瞅见没?”黑风衣指指身后,“我这票弟兄可早就没开过荤了,你要再不招……” 我连忙说:“招招,我什么都招,但是,你问的到底是啥事啊?” 黑风衣一愣,说就是我夫人的事啊,你把我夫人掳去哪了? 他这么一说,我方才恍然大悟,敢情他说的夫人,八成是指那个瓷娃娃。 这时候,我开始寻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家躺的好好的,他闯进去,一股风把我弄到了这……很明显,摊上大麻烦了。 我试着跟黑风衣解释,说当时弄的时候不知道,现在贵夫人不在蓝滩了,一个朋友带着她上洛阳旅游了。 风衣眼睛里两根须子来回拨拉,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赶紧趁势求饶。说大仙,您不用说我也知道您是大仙,就看您这仪表,就不能是凡人。 黑风衣拨拉一下脑袋。我继续给他拍马屁。 “您贵为仙家,定时积了大功德,断不至于因为一场误会开杀戒吧?其实贵夫人就是去游玩一圈,不出三天准回来,您想啊,家里有这么英俊一个郎君,她能不惦记么……” 这番话我说得自己都差点吐了,黑风衣听得受用无比,两根触须来回拨拉,嘴里呵呵笑着,说饶你伶牙俐齿,但这场祸也躲不过去的,唉,善哉善哉。 我听着他说话还带着山东腔,心想这妖物也有口音?又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正准备试着套一套,忽听一阵哀号自洞穴深处穿了过来。 “我地……那,那,那个娘子啊!你,你走得好,好惨啊……” 听声音,这人的确是悲痛欲绝,连气都差点上不来。我心里正猜这位是谁,他爬着来了。 我低头一看,就见一个浑身黑亮的臃肿大胖子,披麻戴孝的,哭着朝我爬了过来,他身旁跟着几个跟他体形差不多的人。搀扶着他,似乎一撒手他就能瘫软在地。 我心里打了个哆嗦,心想这又是哪路仙家?我怎么就把他们给得罪了? “那天杀的在哪?”大胖子问黑风衣。黑风衣指指我,然后闪到了一边。 胖子凑到我跟前用鼻子来回闻,我这才看清,敢情这货是个瞎子。 “这位爷”我说,“您先别生气,搞不好是认错人了,我以前从没见过你,怎么能结下这等冤仇呢。” 大胖子正闻着,一听我开口,顿时脸上的褶子来回蠕动,突然一口浓液吐到了我脸上。我只觉脸颊一阵奇痒,又没法伸手抓。 涂完后,大胖子的脸仍在蠕动:“你,你这天杀的狗贼!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心肠恁般狠毒!今日定要把你这狗贼化为肉汁,祭奠我家娘子!娘子啊,你在天有灵,睁眼看看吧,我给你报仇来了!” 我心说完了,这些家伙八成是将宅子里那些浮雕当成老婆了,这个大胖子娶的那位,没准正是被我弄碎的那个。这下可热闹了,偌大的洞穴中虫山虫海,都吵着要我偿命。 幸亏那个黑风衣有私心,因为还惦记着他媳妇。他出主意说咱要把这家伙吃了,只能过过嘴瘾,要我看不如将他弄到集市去,卖给绿胍大仙当人蛆,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他是怕我死了,找不回那个瓷娃娃。便故作很惊恐的样子,连连求饶,说你们还是把我吃了吧,我可不想受那活罪。 结果我越求饶,他们越要将我弄去卖了。黑风衣又对我忽扇了一下,只觉眼前一恍惚,已经身在一个幽暗的广场上。这广场看着热闹,但总有股阴森挥之不去,摆摊的商户用奇怪的腔调叫卖着,没一个能看清长相的。 反应过来后,我就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大胖子一拱一拱地朝一个摊子爬去,看样子是要谈价钱。我心里仔细回想着自己啥时候来过这,这时候,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哎呀,妈你别管了,那是人家的私事好么!” 我猛扭头,就见小美拉着一个人的衣襟,正从自己身边走过。 “小美,小美!”我朝她大喊。她闻声一扭头,疑惑地看了看我,忽面露怒容,冲到我跟前就是一耳光。我就觉脑袋“嗡”的一下,眼前成了黑色,于是使劲晃了晃,再睁眼,发现自己在家中的床上躺着。 我醒后,直觉不可思议。因为这个梦太真实了,而且有头有尾,还非常呱噪。谁都知道,梦境通常都很混乱,前后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明显的联系,就跟一百部电影剪碎后,胡乱拼接起来似得。一旦出现这种有因有果,逻辑清晰的怪梦,那八成意味着这人脑子出问题了,不是太疲劳,就是产生了幻觉。 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半包白云也抽光了。太阳出来后,我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遍,将五毛一块的零钱数了数,凑了十六块。这全是兜里宽裕的时候,到购物广场买东西找的,装着嫌麻烦,扔进抽屉里,结果山穷水尽时派上了用场。 不知不觉的,我又坐上了5路车。车经过小美住的那个小区时,我方才恍然大悟,心说这贱的,脸都不要了。贱归贱,仍是下车了,脚步不自觉地朝她家中走。她住在三楼,很小一个房间,好在有两扇大窗子,使房间并不显得压抑。 我在她的门口蹑手蹑脚地犹豫了一会儿,将耳朵贴在门上听房间内的动静,她似乎在洗漱。我眼前不禁浮现出她摘掉眼睛,眯起眼看我的样子。 其实这段时间我不来找小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最后一次见她的那天下午,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将来,大致就是如果结婚了,就开个小店勤劳致富过好日子之类的,我听得胆战心惊。结婚什么的太可怕了,尤其她又讲开小店这种劳什子,让我直想一个筋斗翻到十万八千里外。 一辈子窝在小店中? 再想想老姜和黄灿,天天被老婆管得像个三好学生,太惨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种小日子很没劲,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于是小美走的当天晚上,我便把手机号换了。 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勇气敲门。她似乎洗漱完了,正在吹头发。我仿佛闻见了发丝的香味。 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总是抽烟,但这会儿烟也没了。一低头,走廊的角落有截三指长的烟头,于是我弯腰去捡,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