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挺困难,怎么说呢,几个朋友都是看着有钱,其实全是宁可家里着把火,不能沟里跌一跤。为啥?房子是租的,烧了就烧了,但全部家当都在身上穿着呐,跌一跤完了,准得破产。 而且我做那几桩失败的买卖时,跟他俩借了两次钱了,眼看他们也落得一穷二白,媳妇天天闹,我也没脸再去开口。思来想去,决定试试找小美借点。 有时候这事啊,想着容易,真要去做,就抹不开脸了。我坐着公车到小美家后,在下面徘徊了半天,怎么也没勇气上去,结果一扭头,又坐车回去了。走到半路,经过老城那片老哥德建筑时,神使鬼差地下了车。 现在想想,当时可能是因为陈叔捡到金条的事,在潜意识里对我的暗示了。我瞎胡逛着,走进了一片小树林,这一片好几幢破洋楼,不知道为啥也不拆。我根本弄不清到底哪幢是陈叔去过的。 当时已经快中午了,骄阳似火,路上的行人大多都提着在市场买的菜回家做饭,有的人还拎着用塑料袋装的啤酒。 我心想,这大白天的,那幢老宅还能闹鬼不成?我不妨也进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弄根金条。有时候人走投无路时就是这么“浪漫”,本来100的智商忽地就成0了。 别看那些老宅破旧,院墙却挺高,而且异常光滑,连个扣的地方都没有。幸好我围着绕了一圈,发现个窟窿,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淘气给扒的窟窿,然后我就从窟窿里钻了进去。这几个宅子个个都有窟窿,想来熊孩子们把这当作干坏事的基地了。 连着进了仨宅子,瞅着都挺平和,咋看也不像老姜说的那个凶宅。而且院子几乎没什么草,想必是经常有人进来修整。 我失望地爬了出来,在巷子里瞎逛,漫无目的。小巷异常阴凉,门口三三两两坐着一些老人,有的在抽烟,有的在用破收音机听戏,有的带着个单腿老花镜在看杂志。我走到一个老头跟前,递了根烟给他,问他这片是不是有个地方老闹鬼? 老头抬眼看看我,说:“咦……小伙子你问这干啥?” 我说我是学美术的,想画点老旧的带点阴森气的哥特风作品,听说这边有个宅子挺邪乎,就过来看看,看能不能借鉴一下。 老头冲我摆摆手:“你还是别去了,那地方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我今年73,打小就住在这,从来都没上那去看过,呢,这不是好几个破洋楼么,随便哪个都能看。”说着,他又把头低下了。 我心知他不会告诉我,就道了个谢,扭头往一边走,但走的时候,偷偷用眼睛的余光斜瞟他。结果我刚走没几步,他的眼神就朝西南角瞄了一眼。 我心知那个宅子就在西南角,于是拐出小巷,从墙头翻到另一边,径直朝他瞄的那个方向走。穿过一片滕蔓灌木,又穿过几堆全是一块块风干了的大便的废墟,一座暗青色洋楼出现在眼前。洋楼的围墙上有一圈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大门是栅栏,栅栏上有一块牌子,上写着:闲人勿入 从外往里看,看不到洋楼的任何情形,因为院子里的荒草太茂盛了。密密麻麻的像中东人的胡子,有芦苇有曼陀罗,还有很多叫不出名的植物。长得比人都高,叶子都呛出了铁栅栏。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里面的情形,心底就莫名地涌起一股兴奋感,巴不得立刻爬进去。心知这八成就是那个有金条的凶宅。 但有个问题,墙那么高而且还有铁丝网,分明是为了阻止人往里进,我这赤手空拳的可怎么应付? 围着宅子转了几圈,连着抽了好几根烟,灵机一动,看到围墙有的地方裂开了,于是我就学着别人那样,用手将裂缝扒了个窟窿。别看围墙破旧,但砖石还是粘接得很牢固,扒着挺费尽。要不就说,德国鬼子干事踏实。 爬进去后,连迈步都困难,荒草总缠脚脖子,我光顾仰脸看那幢洋楼了,一不小心给绊了一跤,脸擦到一种带毛刺的腾蔓植物的叶子,火辣辣地疼。这时候,我想起应该给老姜他们发个信息,万一出点啥事,就当遗言吧。掏出手机,暗示性地讲了我在那幢宅子里,信息发送成功后,直接把手机关上了。 我进屋后,首先上到了二楼,想看看是不是真跟老姜说的那样,墙里有堆骨头。 传说中的凶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邪乎,我既不觉得阴森,也没出现什么不详的预感。只是屋里的味道有点独特,说不上来的一种陈腐味。 二楼的情况挺棒的,怎么个棒法呢,这房设计的真叫合理,只是看内部的结构,就看得身心舒畅,不跟我租的那间小屋似得,连音都不隔,卫生间小得像口棺材,横竖都不方便。当时我想,这要掏不起房费了,就把这偷偷打扫一下,住进来,倒也美事一桩。只是这电路的问题不好解决。 在里面转了一圈,从细长的窗口向外望了望中午的蓝滩的车水马龙,竟不觉涌起一股情怀,说来真是搞笑。 那面墙中已经没有枯骨了,但墙上的大窟窿仍在,说明老姜并不是在胡说。 我没忘记自己是进来干嘛的,抽了根烟,便下到一楼到处翻找起来。长久无人踏足,这宅子已经成了蛇虫鼠蚁的天下,随便掀起一块糟板子,下面就能瞅见奇奇怪怪的昆虫,有的能叫出名,有的叫不出。 找着,我开始凭着感觉往墙角挖,想试试能不能碰个狗屎大运。有下一不小心捣毁了一个什么窝,里面全是白花花的虫卵,我一时手痒,用棍子将那些虫卵悉数压碎了。手感噼里啪啦的,爆浆。但是味道呛死人,我差点吐了。 压完虫卵,我突然恢复了智商,心想自己这叫玩的哪一出啊?心态怎么像个拾荒的!当即自己笑了笑自己,扭头往外走。这时候,一抬眼,看到屋内的墙上有些凸起的……嗯,浮雕,姑且称它浮雕,因为我也不清楚那手艺术该叫啥。总之就是墙角装饰的雕塑。篇幅很小,有花瓣,有一个个小人,围着大厅顶部凿了一圈。 我心想,当年你们洋鬼子到我们这烧杀抢掠,今天山水轮流传,换我给你拆道拆道!我准备凿几个小人下来,带回去唬唬老姜他们。 说干就干,我当即爬上窗子,捡着够得着的地方,用小刀剜那些小人。头一个给剜烂了,第二个放轻了手,总算剜下个完整的。——就这小小一个举动,可把我后悔死了。 这个小人雕刻的挺精致,通体清透,光滑温润,应该是雕好后镶到墙上的。因为小人还有后背。我仔细端详,发现还是个挺俊俏的大女孩,裸着身,身材凹凸有致,面露微笑,长发披肩,头发还带点自然卷。 爬出宅子,刚走上街,迎面就瞅见黄灿,他一脸焦急神色,似乎在找人。看到我后,他上来就是一拳,说你小子呆了啊?怎么尽胡搞! 我掏出小人在他眼前晃一下,说这讲话不方便,咱们回去再聊。黄灿一看小人,不由双眼一亮,问这是在里面寻着的宝贝?我点点头,神秘兮兮地朝四周瞄了一圈,示意他别乱说,再让人听见。然后二人打了个出租。在车上黄灿又给老姜挂电话,让他过来吧,找着那小子了。 回到家,我给他俩一阵吹侃,说这是挖了多深多深,在一具多臭多臭的尸体上寻来的,这尸体随身带着,定是个稀奇宝贝,你俩有没有朋友收古董?咱拿去给他看看。 黄灿有个朋友,洛阳的,在他们那儿一条街上,专门做假古玩骗老外。黄灿说他八成真懂点行,要不联系他问问?我说行行,别管了,卖了钱咱哥几个一劈四半,一人一份。 那个洛阳的朋友想必也是个闲得蛋疼的主儿,黄灿刚跟他打电话问了那么一问,他第二天夜里就赶来了,见面连根烟都没顾上抽,连声问东西在哪?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小人给他看,他接过去先舔了舔,然后又凑鼻子跟前闻,真跟专家似得。端详完了,他皱起眉头,神色若有所思。 大年问:“咋样哥们?” 他摇摇头,说这东西我也认不出是啥来头,对了,恁仨吃饭了没?走咱找个小摊喝两杯去,听哥慢慢聊。 他这么一说,我跟老姜黄灿他们都面露难色,因为囊中羞涩。请他吃拉面吧,显得咱抠门,请好的吧,兜里没钱。他看我们站着撮牙花子,心里不明白咋回事,只是拉着我们往外走。 来到街上,找了家偏僻的摊子,鱿鱼扇贝花生毛豆的弄了几盘,酒过三巡后,他才想起问我的名字。黄灿也不知怎么了,平时挺世故一个人,那天居然连客套话都忘说了。 他说他姓牛,大伙儿都叫他老牛,这都不是外人,以后有这方面的东西联系我就行。我惦记着小人的事,问他那个小人是用什么做的?知道哪个朝代的么? 老牛说应该是清末的东西,你看她头发是卷曲的,而且看身材和造型,像是西方人弄的,但是这材料又像玉,按说那时候的老外没人会玉雕。不过也保不准,万一哪个洋鬼子跟玉雕师傅学过呢。 我心说敢情还真能卖俩钱啊!于是焦急地问他大约能值几万?他抬眼看看我,说这物件没发估价,只能看人要,说大了你卖一百万都能,说小了几百块钱。 我问:“上哪卖去?” 老牛说:“得带回去卖,在这我不认识买主,兄弟,你信不信得过我?” 我没有往下接。我当然信不过,以前又不认识你。 黄灿插话说:“没事儿,你跟他一块去不得了!” 我说我有事呢你忘了,不能坐火车。 黄灿想了想,说要不我和他一块去,你跟老姜在家等信儿? 老姜一拍大腿,说就这么着了,都是朋友,有啥信不信得过的!来来,喝喝。 第二天,黄灿跟老牛带着东西去了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