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血凤离歌 第16节　伊面之殇

约莫是二十年前，风秀娘还是方秀依，善易风亦还是凤亭珉。只是，有些事情俱是由不得人半分。 若是，当年，她没有上京，是不是一切就会有所不同了？ 只可惜，时光不会倒退，而对于方秀依来说，哪怕是再来一次，她的选择也不会改变。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笃定的！ 那一年，方秀依刚刚及笄。 虽然，方秀依上有长姐，下有三妹，却依旧是父母手中的心头宝。因而她的及笄礼办得盛大而隆重，丝毫不比长姐方秀敏逊色分毫。而且，连上京华家的两个女儿都来参加了。 华玥宁、华玥音俱是方家大女儿方秀敏的闺中密友，自然也同方秀依相交甚深。 方老爷子早就有所耳闻，华家大小姐华玥音即将参加三年一选的选秀，据闻还是内定的未来国母的候选人之一。为此，方老爷子可是鼓足了劲想要乘上这股东风。 华家除了这两个女儿，中间还有一个儿子，名唤华丞，至今未曾订亲。方老爷子便琢磨着是不是该为大女儿方秀敏谋上这段锦绣良缘，毕竟，方秀敏已然及笄一年，却是迟迟不肯定下来，不是闲这家的公子太过迂腐、不会做人，就是闲那家的少爷不够上进、没有才华，诸如此类，不甚繁举。眼下，这城里头的媒婆都是绕着他方家走。 趁着这次二女儿的及笄礼，方老爷子便拍板做了决定，虽然大女儿如此挑剔，但看在是自己好友之兄弟的面上，必是不会断然拒绝。于是，等着方秀依的及笄礼一过，方老爷子便以护送华家两位小姐的名义将方秀敏一并带上去了上京。 只是，方老爷子至死也不曾想到，刚刚过完及笄礼的二女儿竟是那般大胆，亦是偷偷带人尾随着护送队伍赶往了上京。 方秀依早就听闻上京的繁华锦绣，此次，父亲上京却是不曾带上她，当即，心中便有些不服气，何故姐姐便可同去？这般想乐许久，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的方二小姐便决定，她就是不能跟着队伍走，亦要自己去那上京见识一番。 当下，便急急唤来自己的丫头可心，“可心啊，你赶紧收拾收拾，你家小姐我要出远门。” 方秀依的贴身丫头可心不觉有些奇怪，“小姐，近段时间，夫人没有说过要出远门啊？” “你个笨丫头，你家小姐我说的是我要出远门，关夫人他们什么事？”方秀依的秀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窃喜的笑容。 此刻，可心听到自家小姐的豪言，却是不觉腿脚微微发软，“小姐，你可别吓唬可心了，可心不禁吓的。” 方秀依瞬间正了正颜色，表情极为认真的道，“谁吓唬你了！你家小姐我就是要偷偷离家去上京。”随即，嘴里还不住嘀咕着，“谁让爹爹偏心，只肯带姐姐去，我就是偏要去！” “小姐——”可心不禁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小姐，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这离着上京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就能到的，万一这路上要出了点什么变故，那可心可就唯有一死了！” 方秀依顿时有些气恼，“说你笨你还真笨，明儿爹爹他们出发后，咱们稍作停顿就跟上去，只要咱们牢牢跟紧了，就算有什么事也能赶上去求救。” 可心闻言不禁点了点那有些凌乱的小脑瓜子，“可是，咱们跟的那么近，被府里的人看到了那不就……” “哎呀！我说可心，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咱们当然是要乔装打扮的，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你家小姐就这么一副小姑娘的打扮出门？”方秀依蓦然觉得自己平日里看的杂记还是有大用处的。 可心看了看自家小姐一脸欢颜的样子，喏了喏，终是不再反抗，默默地回去整理东西去了。 旦日，方老爷子便在一众家眷仆人的欢送下离开了这个小城。只方老爷子前脚刚走，方秀依便借口吹了风头疼斌匆匆回了后院迅速换装。好在前一晚便让可以买通了后门的小厮，倒也顺顺利利的出了府。 一到大街上，一身普通公子装扮的方秀依便让可心去街角租了一辆并不是十分起眼的普通马车。 一袭小厮打扮的可心初时还有些缩手缩脚的，但见他人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和她家小姐，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主仆两人上了马车，即不由分说让车主追赶上了方老爷子的队伍，离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跟着。 听闻是要赶往上京，车主不禁有些不乐意，这路途确实有些遥远了，但方秀依却是逃出了百两银票递给了车主，并谎口道自己是准备前往上京赶考的举子，因着家里有事耽搁了，故而才迟了好几日，不得已才顾了他家的马车。 车主见这少年公子出手大方，又不想就此误了人家，便也就不再刁难。 如此，倒也是欣欣然上了路。 只不得不说，方秀依的运气真的是尤为不错，路上，除了在一客栈帮了一个被窃了银两的年轻公子，倒也不曾遇到什么变故。历时半个月，居然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尾随着方老爷子他们进了上京的一亩三分地。 方秀依一来上京，便被这王都的别样风光给迷住了，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去华府与方老爷子回合，只在京里四处游赏，好在，出门在外，二人准备的银两充足，但也是玩的不亦乐乎，不知思蜀。 这日，方秀依依旧一身男子装扮，带着可心在街上闲逛着，却听闻路上行人说起了晚上的赏灯会。 方秀依一听便来了兴致，不顾可心的劝阻，毅然决定晚间要好好的玩个痛快。毕竟，这一年一度的赏灯会实属难得，竟是让她给撞上了，怎么说也不能就此错过。但也止不住可心丫头的一路唠叨，只好跟其说道过两日便去华府寻方老爷子。可心这才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而此刻的可心却不知道，那赏灯会才是她永不能再安心的源头。 历来游园赏灯，最不缺的便是才子佳人。而除却人手一灯，这上京的赏灯会却是有一个不同于他处的习俗。至于这别样的习俗，只稍瞧瞧那街道两旁的店铺摊贩便可知晓。 此刻，各家铺子摊贩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艳丽的有彩绘得花团锦簇的，清雅的有刻画着青竹的，各有精巧的雕琢着镂空图案的，花极其繁多。 方秀依在这令郎满目的各式面具中却是独独钟情于那一款纯白色带着朱雀图案的精巧面具。 那店铺老板看着方秀依爱不释手的拿着面具观赏，却是巧言笑道，“小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款面具可是我这小店里的镇店之宝啊，若是小公子真心喜爱，不若老叟就当是忍痛割爱了，给公子您打个折扣如何？” 方秀依倒是没有过多计较，只唤着有些不情愿的可心付清了银钱。 那老板见着却觉得这小公子虽然穿的不是顶好，却是个爽快利索，当即又笑道，“小公子可能不知道，据传在这赏灯会上碰到了与自己带着一般模样面具的才子佳人，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定当是一份良缘。小公子不仿也带上瞧瞧，说不准就天降良缘了。” 方秀依闻言，笑笑，“承老板贵言了。” 可心却是一脸怀疑的道，“老板你不是瞧着我主仆二人不是上京人士，便在这里糊弄人吧？” “哎呦，小哥你这可冤枉小老头了，若不信，让你家小公子大可试试。”老板说的是诚诚恳恳。 可心闻言这才做了罢，只有些担忧的瞧着方秀依。 不再多做停留，方秀依便将那面具给戴上了，旋即带着可心往大街上去了，一路欣赏着两边的花灯，一边与可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 蓦地，眼前一闪，方秀依愣愣侧了首，唯见一明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立于那一片的灯火阑珊之处，而那男子面上，覆着的便是那与她如出一辙的白底朱雀面具。 只是，转瞬之间，那男子似是有所感应般的，突地对上了方秀依露在外头的俏丽双眸。 霎时，两人俱是一怔。 最先回过神来的正是那年轻的锦袍男子，只见他穿过人群，缓缓走上前来，目光却是不曾离开过方秀依。 而此刻的方秀依却是不知出于何故，看着愈来愈近的男子，竟是觉得有些耀眼，心下有个声音在告诫她赶紧离开，只双脚却是生了根般的定在了那一角落。 男子掩在面具之下的嘴角莫名有些扬起，那笑意直达他的眼眸深处。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那眼中分明是晃人的璀璨，连四周的花灯都比之不过。 方秀依在那一瞬间却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纤纤素手，不受控制的抚上那一般模样的面具，旋即，轻轻将其揭了下来。 动作间完全不顾一旁可心的极力劝阻。 只是，当那面具落下的一刹那，不止方秀依，就连一脸焦急的可心亦是失了声音。 那张如玉的俊颜竟是那般的霍乱人心，特别是呆愣在一旁的方秀依。 其实，方秀依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然，却依旧让她震撼不已。 这人却是那日来上京路上所遇的年轻公子！ 他说，他叫作善易风，是来上京赶考的举子。 她说，她名唤风秀娘，是来上京寻亲的他乡人。 就在那烟花的映射下，方秀依确实相信了那店铺老板所说的天定良缘……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一番认知，造就了他二人一身的痛。 方秀依与凤亭珉这般相遇之后，却是再没有与华府或是方老爷子联系过。 就连方老爷子离开上京归家了，她亦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因，他还在上京。 此后整整三月，方秀依便就那般无名无份的跟在凤亭珉身侧。 可心时不时就望住她家小姐，兀自出着神。其实，要说她是否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劝住小姐？她却是可以肯定的道，是，她后悔了，无比的后悔！ 只是，那个是她从小便生活在一起的小姐，对她比她生身父母还要于她好的小姐啊！她只得这般安静的陪在她的左右。 而，对于那个小姐的心上人，她只求他能做到当初说到的那般，尽快回家着人前来提亲。 只因为，她家小姐已然等不起。 可是，他们主仆二人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脸恼怒的方老爷子以及一众方家与华府的家丁。 方秀依在见到方老爷子的那一刹那，便知道，她的那份心意可能就此将被摔的粉碎。 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得不乖乖与方老爷子离开王都。 然而，方秀依始终都没有料到，那个忠心耿耿的可心却是为此葬送了她那年轻而短暂的一生。 回到方府的方秀依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一个结果，她试着再次逃家，却是再没有成功过，不久，便传来了她与凤家二爷的亲事。 而她的长姐方秀敏却依旧是待字闺中。 只当喜讯传来的时候，不止方秀依，就连方秀敏亦是无比震惊。 方秀敏或许是同情方秀依的，那一晚，方秀依在方秀敏的帮助下顺利离开了方家。 原本，方秀依与方秀敏都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便算是了结了，却不想，这才是真真的开始。 …………………………… 再次见到善易风的时候，方秀依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所谓的善易风居然是凤家的三少爷，她现在名义上的小叔。 霎时之间，方秀依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就是她命中的良缘？她再也不信命了，也许就这般过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所有东西碎了都是无法弥补的，更遑论是感情。 所以，不管是方秀依、凤亭珉，亦或是凤亭玮，都只能掩着各自的真心面对着众人。 三日后回门，方秀依见到了她的长姐方秀敏。 然而，此刻的方秀敏却是犹如变了一个人般，颜上再见不到往日的人情嬉笑，犹如一个历尽世事，无欲无求的老妇人般沉寂默然。 也只在那一刻，她见到了她丈夫凤亭玮脸上隐隐浮现的哀痛之情。 这个即便在新婚之夜知道她早已失了清白之身都不曾有情绪波动的丈夫居然会有此般心绪浮动？ 那一刻，方秀依突然懂了，这场所谓的天定良缘，造就的不止是两个人的悲哀，而是四个人的情殇之痛，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