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清歌 第11章　 风雨欲来寒波起，波平池静景如新

清歌有时候会觉得，其实，也许自己的性格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争强好胜，非要得到些什么的人。不然，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解释的通现在自己的处境呢？ 距离赵府把自己嫁给胖子张，已经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面，听邻里街坊讲了许许多多不平常的事情，发生在许许多多的平常或者是不平常的家庭里面，有悲有喜，有好有坏，有人忧，有人乐，似乎是自己这半年的生活，都是听着故事过来的，就连一向口风最紧，有好事传千里，有坏事却绝对不会外泄的赵府，最近也传出了一件算是比较大的事情：赵夫人害了病，不知道是什么病，总之是瘫倒在了床上不能够动弹了，好得了好不了不知道，怎么说的都有，反正是别人家的事情，怎么说，也不会怕一语成谶。 倒是只有清歌自己的生活，平静的像是晴朗的天空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繁复。 这半年以来，清歌一直都和胖子张生活在一起，住在那间最初所有的人喝喜酒的房子里面。 胖子张不是清歌给张达起的名字，而是别的人起的，用来在背后的时候叫，取笑张达身材的走样的。在清歌进门之前，也有人这样叫过张达，他不爱听，还几乎要因为这件事情和那些人吵起来，但是后来清歌来了以后，也不管他是不是爱听，或者是说，最初来到这里的清歌，像是记恨赵府一样的，记恨着这门赵府为她选择的亲事，同样也记恨着张达，所以，即使是一件很小很小的，能够使张达感觉到不愉快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去用一个他最为不喜欢的外号去称呼他。但是，让她没有办法的是，不论她做什么事情，张达都会因为她能够开心而感觉到开心，就连这个外号也是一样，别人叫的时候他不喜欢听，但是自从知道清歌喜欢这样叫他之后，这个外号居然就成为了他最最喜欢的一个称呼，他甚至是要求那些个认识他的人以后不必再叫他的名字，只管叫他胖子张就可以。 不仅仅是这样的一件事情，几乎是所有的事情，只要是能够让清歌笑的，他就是拼了命，也会去做。有时候清歌也会笑他，像是周幽王，为了褒姒可以点烽火台戏诸侯，胖子张不知道周幽王是谁，那天清歌高兴，就给他简单地讲了讲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胖子张听完了，忽然就说，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不过还好，清歌你不是褒姒。 “怎么，你觉得你不是周幽王，无权无势，点不起烽火台？”清歌哂笑道。一直以来，胖子是个杀猪的屠夫的身份，都会时不时地让她感觉到遗憾，具体是遗憾什么，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比起褒姒对待周幽王，你对待我，明显是要更好一些，因为我想要逗你笑，要容易得多，你比她爱笑。”胖子张看着清歌，笑嘻嘻地说道。 原本只是半玩笑半认真的一句话，听到了清歌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是一声惊雷，在她的脑海里面炸开，那一瞬间，她的脑海，几乎是处于一片空白。 自从被夫人强制着指婚到了这里之后，每个白天，每个夜晚，她都觉得自己是在自怨自艾之中度过的，没有自由的婚姻，没有英俊有有才华的夫君，没有花不完用不尽的钱财，每天呆在这里，每天每时每刻都是在浪费着大好的光阴。她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对于张达，是只有恨意和厌恶，没有其他任何别的感情在里面的。现在，经过他这样一句丝毫没有意识的提醒，清歌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事情的发展，自己的感情，和自己一直所想的，也许并不完全一样。至少，之前在赵府里面的时候，她是那里出了名的冷美人，因为眼高于顶，才色出众，并不受一般的丫鬟待见，即使是府里面的小厮，开始的时候，因为她的美貌，一个个的都对她很好，希望能够得到她的芳心，进而也许能够有一段旁人艳羡不来的艳遇，进一步说，要是能够讨到这样的一个美人做老婆，就更是别的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福气。 只是，随着渐渐的接触，时间的推移，原本还有这样的打算的家丁渐渐死了心，因为他们后来越来越肯定地发现，清歌的目光从来都不肯放在他们的身上，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丫鬟，心里却并不甘心只是嫁给一个小厮过一辈子，再加上老爷一直以来对她的觊觎，使得这些人越来越多地死了心，也就不心心念念地想要哄清歌开心了。 即使是清歌在府里面唯一的好朋友清语，也曾经说过，她这样子谁都看不上，还不知道有任何的掩饰，是早晚都要吃大亏的，而且，她那样好看，清语却没有见到过她对几个人真心实意地笑过，从来也没有真真正正的开心过，好好地，对得起自己地活着过。 却没有想到，来到这里的这半年，原先所料想的是自己最为痛苦的，地狱一般的日子，现在看来，却是自从自己出生以来，最为快活的，无忧无虑的日子，这，难道就是当日清语对她所说的，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出了赵府，就有无限的可能性，无数的机会吗？ 只不过，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就真的是她想要得到的吗？就真的是她的福气吗？张达，这样一个人，难道就是她的归宿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从小到大，她没有见到过几个出色的男人，包括老爷，他有钱，但是他懦弱，没有担当，即使是单论他的钱，也是在当年和夫人成亲的时候，夫人的爹爹陪给女儿的嫁妆，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也不过是让这些钱能够保值，并且让已经有的商铺保持微薄的盈利罢了，这样的事情，只要不是一个胆大的，喜欢冒险的人，只要是一个守财奴，任何的一个守财奴，都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所以，若说是真正优秀的男人，赵老爷绝对不会应该被计入在内。 但是说起来张达，清歌依然是觉得，他也不应该算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因为在她的心目中，成功的男人应该有满腹的学问，并且用这学问去考取功名，去成就一番大的事业，却成为管理一方百姓的人，或者是其他受人敬仰，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临街避让，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的人。 但是张达不是。他没有渊博的学识，甚至是大字都不识得几个，他也没有显赫的家世，祖上多少辈子人，最显赫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被计入史册的马前卒，他更没有万贯的家财，唯一拥有的财产就是自己住着的这间不算是小，但是却很简陋，没有什么家具的院落，就连城东的那家肉铺子，都不是他自己的，他只不过是帮着在那里面卖肉，并不是里面的老板。 只不过是这样的一个人，把终身托付给他，自己就当真是万分甘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吗？ 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仅有的快乐一些的日子…… 现在，过了最初的半强迫着被夫人送到这里来的日子，现在和他一起生活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他那满身的肉看起来，其实也并不是那样的讨厌了，至少，它使得这个莽汉十分地有力气，而这力气，除了杀猪以外，几乎全部都是用来被她使唤，哄她开心的了。 比如说，夏天的天气里，有时候会很闷热，呆在屋子里头，即使是像她一样只是坐着呆着，也会觉得浑身冒汗，不能够在屋子里面带下去。这样的时候，一般胖子张都会二话不说，扛着家里面最重，但是坐起来最为凉快，最为舒服的大躺椅，一声不吭地一口气扛到房顶才放下，然后就招呼清歌出来，叫她坐在躺椅上面，他还会点燃早些时候从头野外采摘下来的艾叶儿，帮着清歌驱赶蚊虫，好让她舒舒服服的呆在屋顶上面乘凉。 这样小心呵护着的举动，并不只是这一样，而且也并不只是这一天，而是半年以来每天每天都这样度过，没有一天照顾不周到的时候。 这样子的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别说是清歌，就连作为一个局外人将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清语，也都觉得张达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难能可贵。 “你仍然坚持，一定要想办法改变现在自己的处境吗？”清语看着情歌的脸，有些无奈地问道。 “我不知道。”清歌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做，罗要怎么选，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正确，我只是不想让以后的自己后悔而已。” “那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样呢？不能够继续这样下去是吗？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或者是，你现在和张达，还是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吗？”清语问道。 “是，自从我见到他，和他成亲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强迫我做过任何的事情，我自己心里面也清楚得很，除了他，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样对我好，甚至是比对他自己个儿都要好上许多的人，只不过，我们这场姻缘，始终不是问我自己所愿意的，即便是现在我承认，我不讨厌他，或者说，我在心里是感动的，是喜欢他的，但是，我就是不想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就是想要有自己的选择，单单是凭这一点，我就不想要接受别人当初强迫我接受的东西，如果我接受了，就好像是赵夫人和那些个给我安排了这桩婚事的人胜利了，而我向命运屈服了一样，你觉得不是这样吗？”清歌想了想，将自己内心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这就是你一直介怀的事情是吗？”清语听完了她的话，几乎是要被她的想法给气的笑了，“所以说，你现在没有再像是刚刚嫁到这里来的时候那样，嫌弃张达样貌丑陋，家中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而是只是在耿耿于怀你们当初在一起的方式，是也不是？” 清歌听了她的话，有一时的怔忪，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也许真的是这样……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接受他的心意是吗？” “我的清歌，你一向是一个聪慧的人，什么事情也都比我想的要通透上许多，即使如此，这件事情，你怎么夜想不明白，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是因为你动了感情了吗？还记得你和我讲过一首诗词，说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么，一向聪慧的你，现在却是什么事情都拿不定主意，还要问我的意思，难道你就不觉得，也许是因为你对这个张达，你现在的名义丈夫的心意和感情，已经不受你的理性的控制了吗？”清语看着她，静静地问道。 “我……我怎么会喜欢他？一直以来，我的心愿都是嫁给一个有权有势得人，然后……” “然后受到所有的人的重视和尊敬，谁都不敢轻视你，谁都不敢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是不是？”清语接过清歌没有说完的话，笑道，“那时到现在，你不过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没有经历过感情，心里头又是极其倔强的，怎么会有现实的想法，现在，你却是已经有了真正的感情上的对象的了，刚才我说你已经不嫌弃张屠户的样貌，你也没有否认，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是对你的相公夸赞有加，这就已经是充分说明了你至少对他是有好感的了，所以对他表面上的缺点也就不是那么的在意了。不过，我虽然能够对你说出这样子的话，但是，你自己真正的心意，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判断，别人的话，谁都没有办法替你去肯定，替你去选择，尤其是你，一直想要得到你的自由，所以，我也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至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是你认认真真地考虑过了，觉得是适合自己的，那么我作为你唯一的好朋友，就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支持你，帮助你，成为你的后盾，你就放心就好了，知道了吗？” 清歌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怎么，平日里面对于这样的事情只是说命定，说是随遇而安，现在，怎么倒是能够说出来这么多有道理的话了，还说我没有经历，没有经验，难道说，在你的身边，是出现了什么对你来说特别的人不成吗？” 听到好友这样的打趣，清语的脸红了红，才开口道：“既然是你问，我也没有必要瞒着你。是的，我的确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原本，清歌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过清语当真有了心上人，现在听她这样说，马上就来了兴趣，问道：“还真的有哦？是谁啊？做什么的？今年多大了，怎么认识的，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他的家室怎么样？你要是过去了，是不是正室？” “哪里有你这样子的？我才和你说了一句话，你就要问这样多的问题……我们这才是刚刚认识呢，他的心意我都不知道，所以啊，就什么都不先告诉你呢，至少等到我们再发展了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自然是会和你说的，好不好？” “切，还要藏着掖着的，不说遍不说，好像是怕我会抢了你的男人一样，好好好，就随你，只是，如果以后想要成亲的话，可是不要忘了请我这个好姐妹喝你们的喜酒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