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湖畔的人们 第43章　　吴玉兰痛失家园图生存甘当保姆

来陆老师家的女人是北川人，叫吴玉兰，她的小孩叫冬冬。原来，他们有一个很完美的家庭，但5月12日这一天，对他们来说这永远是一个无法抹去的噩梦。 这天上午她和丈夫在山里整地，准备播种一茬高产的杂交玉米。他们赶着把地里的活做完以便下种，所以回家时已经过了中午。 婆婆把香喷喷的饭菜端到饭桌上，看到他俩累的样子，就说：“快吃吧，吃完了再好好休息一阵子。” “现在我还不想吃。”玉兰解下系在腰间的围裙说。 婆婆知道她是干活累的，就向门外喊道：“朴树，朴树，你来一下。” “妈，有啥事？”儿子从门走进屋里来，他的脚踝上还带着地里泥巴。 “有啥事？你看看媳妇，她累成这样连饭都不想吃了。” 吴玉兰说：“妈，这怎能怪他呀，今天我本来就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怪他我能怪谁？不舒服本就不该下地的，下午你就别去了，来，现在你就少吃点。” 吴玉兰说：“妈，现在我不饿。” “那好，你就歇会儿再吃。” 吴玉兰坐在旁边歇息，一上午没看见自己儿子她心里痒痒的，就问婆婆说：“冬冬现在到哪去了？” 她婆婆说：“刚才他还在这儿呢，现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去找找看。”吴玉兰说着站起来。 他们家住在村后，村前有一条小溪。吴玉兰知道冬冬喜欢玩水，有几次她就是在村前小溪里找到了冬冬。 走到村口，她看到一位坐在门槛上吃饭的大娘，便说：“您看见我家的冬冬没有？” 大娘用筷子往前面的小溪一指说：“那小溪里有一群小孩子，你去看看有没有。” 她向着小溪快步走去，小腿的肌肉随着她的脚步悠悠地抖动。 小溪里果然有一群小孩在捉鱼捉螃蟹，他们追着小鱼儿跳着闹着，冬冬也在这里面。 “冬冬，回家去吃饭。”吴玉兰站在小溪边上喊着。 冬冬说：“不，我在这看他们捉鱼捉螃蟹。” “走，你回家去吃了饭再来。”吴玉兰伸手去拉小冬冬的手哄着说。但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两只脚就像踩在弹簧上似的开始摇晃起来，心想：“这是怎么啦？”还以为这是自己上午整地时累的。她略微定一定神，还是不行，觉得山摇地动天空在旋转，紧接着听到周围“轰隆”一声响，自己也随着跌进小溪里。等她睁眼再看时，四周是一片漆黑，不见星星不见月亮，耳朵里只听到有人在叫、在喊、在哭。 “妈妈！妈妈！”她感觉到这是冬冬的声音，便往四处摸索。 “别哭！冬冬，妈妈在这儿。”她安慰冬冬想站起来，却觉得有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伸手一摸，原来是长在溪边的乌桕树倒下来压在了自己身上，自己的两条小腿已经麻木，腰和背也感到钻心地疼，心想自己恐怕是残废了。 “妈妈！”冬冬在哭。 “冬冬，你别怕，妈妈在这儿。”她忍着自己的疼痛说。 “妈妈！”冬冬哭着向她走来。走到妈妈的身边，看见被压在一棵大树底下，便说：“妈妈，您这是怎么啦？” 吴玉兰仰躺在小溪的水里，粗大的树枝压在她的腰和腿上，小冬冬一边哭一面去搬树枝，可是这他哪里能搬得动？ “冬冬你别哭，让我自己来。”妈妈摸一摸冬冬的小脸说。 “那您赶快爬出来呀！”冬冬哭着说。 吴玉兰感到小溪里的水在变小，知道上游已被泥沙堵塞，就说：“你别慌，我这就想办法。”好在她的左右手都没有受伤，能够左右活动。她收紧自己的小腹，使腹部与树干之间让出一点空间，然后将自己的手伸到腰和臀部下使劲地抠下面的石块和泥巴。冬冬见了也在她旁边帮忙，他把妈妈抠出的石块和泥巴搬到别的地方，以便给妈妈腾出更多的空间。 工作虽然进展得很缓慢，她知道小溪马上就要涨水，如果不能在这之前爬出树下来，自己就将葬身在溪水里。 好在她的腰部和臀部只是受了皮外伤，虽然疼痛却没有伤到筋骨，于是她紧缩小腹抓紧工作，使劲让自己弯腰坐起来。冬冬见了也来帮忙，他说：“妈妈，我扶您站起来。” 吴玉兰说：“不行，你还小，扶不动妈妈。” 她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用手抚摸着自己受伤的腰和臀部，而后扶着树枝慢慢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准备回家。但走到小溪岸边，眼前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傻了眼，天啦！美丽的小村庄已经看不见，整齐的房屋已经夷为平地变成了废墟。废墟上有断肢残腿还有压碎了的头颅，其状惨不忍睹。想到自己丈夫和婆婆，她赶紧牵着冬冬的手往家里走。 冬冬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坏了，他说：“妈妈，我怕！”不敢往村子里走。 “冬冬，别害怕，我们是回家去！” 她牵着冬冬走到自己门前，那幢熟悉的房屋已经不见了，它变成了一片废墟，知道婆婆和丈夫已经难逃劫难，被埋在废墟。但她走上废墟，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她更不愿看到的景象，丈夫的脑袋露出在废墟上，他的嘴里还有没咽下的米饭，一只手却握着筷子指向空中，这无情灾难就是在他吃饭时候发生的，来得那么突然。她走上去抚摸着丈夫的脸，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朴树啊，你死得好惨！连一口米饭也没来得及咽下！” “爸爸！爸爸！”冬冬摇着父亲的手哭，但是他父亲毫无知觉，他早就咽了气。 此时吴玉兰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体疼痛，她找来工具开始挖掘丈夫的尸体，冬冬也哭着在她旁边帮忙。她把丈夫身上的泥土小心地刨开，渐渐露出了丈夫的身体，把丈夫的尸体移到屋前的空地上，盖上了一张草席，然后就去找婆婆的遗体。 婆婆的遗体是在厨房里找到，她的脸向下趴着，两只脚露出地面。 第二天，她把丈夫和婆婆的遗体在附近的山上埋了，又找来两块石头埋在坟前，算是墓碑，墓碑写着丈夫和婆婆的名字，眼下的情况，她也只有这么一点能力。 将要离开坟墓的时候，她又一次流下了自己的眼泪，她对冬冬说：“来，冬冬，给你爸爸和奶奶磕头。”小冬冬按照妈妈的要求跪在坟前，分别给爸爸和奶奶磕了三个头，而后，两人离开。 没了亲人没有家，现在他们不知自己该走向哪里。有人告诉他们说，前边有国家的救助站，那里有帐篷，有水，还有干粮，她听从别人的话往前走，结果在救助站里遇上了回家找到亲人的牟清来。牟清来告诉她说：“要想远离贫穷和苦难，就只有走出大山。”于是她就跟着牟清来来到这地方。 “妈妈，您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念奶奶和爸爸？”冬冬看见妈妈的眼睛里噙着泪花，扯了扯她的衣服说。 “没……我没有，妈妈的眼睛不舒服。”她怕冬冬伤心赶紧擦掉泪花说。接着她又说：“冬冬，妈妈明天就要去做事，你一个人在叔叔这儿玩，不要乱跑，知道不？” 小冬冬说：“妈妈，您到哪里去做事？是不是我们去过的老师家里？” “是的。”她说。 冬冬说：“那我也跟您一起去。” 她说：“冬冬听话，这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干活，妈妈不能带你去。” 冬冬说：“清来叔叔不在家，没人陪我玩，您干活要早点回来。” 她说：“这是当然，妈妈干完活就回来看冬冬。” 第二天，她尽量把自己的身上收拾干净些，离开牟清来的工棚来陆老师的家。 走到陆老师的房门前，她正想敲门，却见陆老师捧着书开门走出来。 她笑了笑说：“我来啦。” “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陆老师说。 “我叫吴玉兰，您以后就叫我‘玉兰’好啦。”她说。 陆老师说：“吴玉兰，这名字好记，好。”取下一把钥匙交给她说：“现在我要上课去了，这是房门的钥匙，你先把我屋里收拾一下。” “嗯，知道啦，您走吧。”她低头站在门边说。 陆老师匆匆走了。吴玉兰收拾完了客厅，又开始收拾陆老师的房间。他的房间里很乱，床头床尾都是书，有几本书已经掉到了床底下，她钻进床下把书捡出来，弄得自己满身灰尘。 她把书抚平放在陆老师的书桌上。陆老师上了课回来，看见桌上摆着的都是自己找不到的书，便说：“这书你是从哪找到的？” 她笑着回答说：“在您的床下。” 陆老师说：“哦，难怪我找不到它们。”原来陆老师有晚上躺在床上看书的习惯，有时看书睡着了，书就掉到了床下。 吴玉兰说：“这些书贵不？” 陆老师说：“不是很贵，但是现在它们很不容易找到。” 吴玉兰说：“难怪这书上的字我认识的不多。” 陆老师感到这女人做事踏实，感觉很不错。 中午娟子回来，她尝到了这位阿姨做的饭和菜，觉得也很好，还多吃了一瓢米饭。吴玉兰用的是山里人做饭的方法，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却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合了娟子的口味。 吴玉兰听娟子说这饭好吃，她就笑着说：“只要你喜欢，以后我就这样做给你吃。” 陆老师听了也笑了笑。 吴玉兰知道娟子和陆老师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心里也高兴。 她傍晚回到自己的住处，觉得有点儿累，想休息一会儿再去找冬冬，但这时冬冬却跑了进来，他说：“妈妈，我肚子饿了，要吃饭。” “冬冬，你到哪儿去玩啦？身上怎么这样脏？” “我到牟叔叔做工的地方去玩了，他们造的房子好高。” “你怎能去那种地方玩？是牟叔叔带你去的吗？” “不，是我自己去的。” 吴玉兰说：“那地方很危险，以后可不许去那地方。” 冬冬说：“不去那地方，那我到什么地方去玩呀？” “随你到什么地方玩都可以，造房子的地方不能去的，知道不？” “知道了，妈妈，我肚子饿了。” “好，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她给冬冬做了一碗鸡蛋面条，冬冬吃得很香。 “妈妈，您怎么不吃？” “妈妈已经在吃过了。” …… 牟清来收工回来，看见他们母子俩在屋里聊天，就问她说：“今天怎么样，还好吧？” 吴玉兰说：“嗯，还行，就是有点儿累。” 牟清来说：“从家里出来，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过事了，今天第一天做事自然会有点累，以后就慢慢习惯了。” 吴玉兰说：“以前在家都是我婆婆做家务的，自己没想到做家务也有这么累。” 牟清来说：“也许这是你的身体还没恢复的原因。” 吴玉兰说：“陆老师的卧室里你没有进去过，非常的乱，床头床尾到处都是书，一点也不懂爱惜。” 牟清来说：“也许那是没用的书吧。” “怎么会呢？我把书整理好放在桌子上，他还问我这书是从哪儿找到的。” “也许书多的人就不知道爱惜，就像我们种地的粮食多了就用来喂猪一样。” 吴玉兰说：“这可不一样，书是花钱买来的，而且书上写的都是有用的知识。” 牟清来说：“这你就不知道啦，有用的是知识，没用的就是废纸。去年冬天，我就看见有老师烤火拿书当柴烧。” “还有这种事？” “有啊，以后你就知道了。还是早点休息，明天你还要干活。” 吴玉兰说：“好吧。”两人各自休息。 晚自学放学，娟子走进自己的卧室，看见卧室里完全变了样，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被子上，顿时有一股久违的温暖流遍全身，就像回到了自己的母亲身边，心想这位吴阿姨真好！ 夜里，陆老师躺在自己的床上，整洁的屋内让他心情舒畅，心想这屋里有女人和没有女人到底就是不一样。他躺床上看了一会儿《元曲评注》，就把书丢在一旁睡觉了。夜里，他睡得很香，做了好几个梦。 第二天是双休日，学校里学生放假，他就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躺在床上看书。娟子起床，她也在自己的房里看书，嘴里还不停地哼着曲儿。双休日的早晨，他俩都是这样。 不多一会儿，陆老师听到门外有响声，吴玉兰开了房门进来，她在客厅里洒水扫了地，而后又走进厨房。他赶紧起了床。 “你来得这么早？”陆老师打开自己的房门说。 “您看看，这已经不早了。”吴玉兰说。 陆老师说：“我才起床呢。” 吴玉兰说：“不碍事的，星期天不上课，您可以多睡一会儿。我去给你俩烧点稀饭吧？” 陆老师说：“不用了，待会儿吃午饭吧。” “这怎么行？会饿出毛病的，一会儿就烧好的。”她说着就到厨房去淘米。 吴玉兰做事利索，不一会儿厨房里果然飘出了饭香。娟子没把书念完就从房里走出来说：“这饭好香呀！”香稠的稀饭让人看了都感到是一种享受。 吴玉兰给陆老师和娟子各盛了一碗稀饭放在小桌子上，但是菜却是昨晚剩下的，而后坐到一旁看他俩吃饭。 “舅舅，这样的稀饭您没有吃过吧？”娟子说。 “是的，是的。”陆老师嘴里应着却没有抬头，他知道她坐在旁边看着自己。 吴玉兰说：“吃了饭，你们把外衣换下来，我拿去洗。” “这……这……衣服还没脏。”陆老师说。 吴玉兰说：“看您说的，您的衣服都发亮了，还说没脏。” 陆老师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了早饭，陆老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交给吴玉兰，自己到街上去买菜，又问娟子要不要一起去，娟子说：“好吧，我也去。” 走在街上，陆老师和娟子边走边看。娟子对陆老师说：“我看这位吴阿姨挺能干的，饭也做得好，又能知道体贴人。” 陆老师不知道娟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了娟子一眼，说：“哦，是吗？” 娟子说：“您也不会傻成这样，这一点也看不出来。” 卖菜小商贩们都认识他俩是舅舅和外甥女，争着向他俩，推荐自己种的蔬菜。 陆老师趁机转移话题说：“中午你想吃什么？就买回去让她替你烧。” 娟子说：“好长时间没吃鱼了，买条鱼吧。” 陆老师说：“也行。” 于是两人就买了鱼以及其它的蔬菜回家来。 两人回到家里，吴玉兰已经洗好衣服站在阳台上晾晒。回头看见他俩买回了这么多蔬菜，就说：“你俩买这么多干什么？” 两人这才知道把菜买得多了，一时显得有点尴尬。 吴玉兰说：“买来也就算了，你俩去客厅里看电视，待会我把饭菜烧好了，就会叫你们的。”说完，她从陆老师和娟子手里接过鱼和蔬菜，走进厨房。 陆老师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娟子则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看书，任凭吴玉兰在厨房里忙碌。通过隔开的玻璃，陆老师在客厅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吴玉兰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吴玉兰在厨房里做饭烧菜。过了不多久，厨房的玻璃门打开了，吴玉兰从厨里走出来， 她解下自己腰上的围裙放在椅子上说：“饭菜都烧好了，吃饭吧。” 陆老师叫了一声娟子。娟子在房里早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打开房门走出来问吴阿姨说：“饭菜都烧好啦？”吴玉兰笑着点头说：“嗯，都烧好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娟子说：“闻到这香味，我就知道是挺好吃的。” 两人走进厨房，看见一桌饭菜整齐地摆在餐桌上，绿色的青豆泛着油光，鲜嫩的黄瓜青中带白，鸡蛋西红柿汤红白黄三色相间，上边还浮着葱花。更为耀眼的是那一盘鲜烧鱼，不知是吴玉兰变了什么法儿，它鲜红发亮还散发着阵阵鱼香，馋得娟子嘴里直流涎水。 “哇！这么多的好吃菜呀，今天我一定能吃三碗大米饭。”娟子地说。 吴玉兰笑着说：“你吃十碗也没有问题。” 陆老师说：“辛苦你啦，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吴玉兰盛了一碗饭，坐在娟子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