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唐伯虎 第45章　 格杀勿论

雷豹的一句“我来讨债”无疑是向忠义堂下了战书，当然也仅仅是战书而已，就像西方所谓绅士之间的决斗，在扔下白手套之后，往往要约定时间对决，而不会当场撕破脸皮。 在忠义堂所有人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注视下，雷豹一群人扬长而去。若论嚣张狂妄，就连胡立姬爱国这等枭雄人物也都自叹弗如。 阳恒双拳紧紧握住，眼睛里渗出滴血般的光芒。试想，昨天还是一个大哥大般的存在，转眼之间却被别人肆无忌惮地踩在脚下，这样的感受实在不能仅仅用愤怒来形容。 唐胤不是忠义堂的人，充其量也只能算半个鄢家的子弟，自然不会有太过强烈的归属感，面对雷豹赤果果的挑衅，他还能勉强忍耐，纵然做不到唾面自干那般视天下人如无物的豁达，但仅仅在气度上的表现也足以令胡立姬爱国等人不敢小觑。 不轻不重，唐胤右手恰到好处地拍在阳恒的肩膀上，既让他这时候应该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表现，又防止他真地怒火攻心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 抬头扫了一眼还在灵堂里准备看好戏的人群，唐胤朗声说道：“家父（唐胤鄢家女婿的身份基本上已经在所有人脑海里留下印象了）身染重疾，百般求治不效，终于日前撒手人寰，亲朋好友俱都悲痛不已，诸位能在百忙之中前来吊唁，唐胤在此谨代表鄢家上下衷心感谢！ “家父在世之时兢兢业业、克勤克俭，居家主之位，为鄢家诸子弟当仁不让之楷模；又身为忠义堂主首，一心为帮中兄弟谋福祉，不敢说大公无私，少说也算得上先公而后私。 “终蒙蜀都各界朋友不弃，致令家父忝履盟主椅座，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家父一生致力于自身发展和保证各位盟友的切身利益，两相权衡，后者远甚于前者。今，家父溘然长逝，与我辈子弟终阴阳两隔，从此欲求一睹贤容而不可得，呜呼哀哉！悲矣？！痛矣？！ “然而，更有宵小之徒欺人太甚，值此是人皆哀之际大言不惭，竟欲毁我忠义堂百年基业于顷刻，是可忍，孰不可忍？！恰巧诸位在此亲眼所见，唐胤不求其他，只希望诸位能做个见证，今日是他雷豹不仁在前，就当许我忠义堂不义在后！ “先人新丧，堂里族里还有许多杂事未理，诸位悼过家父便可离去了，招呼不周之处敬请见谅！唐胤在此再次向各位亲朋好友表示衷心的感谢！” 唐胤的前几句话只是总结鄢啸并不算怎么出色的人生，紧接着的几句则是表示对雷豹亵du亡灵的愤慨，而最后这几句则是毫不掩饰地下逐客令了。在场的草包很多，但白痴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肯定没有，所以对于唐胤这段话即使听不懂绝大部分，也至少听得出他话里“端茶送客”的意思。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还赖在这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一时间道别声保重声此起彼伏，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灵堂里已经光洁溜溜地只剩下四个人了——阳恒，唐胤，还有鄢鸿和鄢稷。 “这下算是把该得罪跟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一遍，本来就很危险的形式现在也只能用风雨飘摇来形容了。老二把这个摊子交给你可不是让你就这样败坏的！”鄢鸿坐在灵堂一侧的圈椅上，眼睁睁见证了事件发生全过程的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推诿责任的话来，由此可见，久居上位之人，除了八风不动的气质之外，厚实的脸皮也是必不可少的能力。 “大哥说的在理，虽然你是我侄女婿，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么把鄢家百十年积攒下来的基业败坏干净。说吧，就算不把大权交出来，也至少得给我们一个说法。”鄢稷见鄢鸿先开口，也知道这时候自己绝不能置身事外，只是他这一句话说得极为巧妙，既明面上教训了唐胤这个小辈一下，又暗中阴了鄢鸿一把，一句赤果果的“把大权交出来”就把他的心思都摆在了台面上，这么一来谁还好意思直接夺权。 阳恒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唐胤笑了笑，从一边抽出三支香来，在灵桌角上手臂粗的白色蜡烛上点燃，恭恭敬敬地一边敬香，一边解释道：“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人生在世，上到泱泱大国，下到升斗小民，说白了也就纠缠在‘名利’两个字上。便是帮会与帮会之间的交际也不会因为‘恩惠’啊、‘情分’啊之类的连小学生都不齿的东西而该吃的不吃、该拿的不拿。 “我今天说了这一番话，也许会令这些人在我们跟雷豹血拼之际坐山观虎斗，如果输了，毫无疑问，迎接我们只能是瓜分蚕食的下场，而如果赢了的话，则还有一线生机。 “但假如我没有说那些话，也不用等我们跟雷豹拼死拼活了，恐怕过不了今天，那些表面上谦谦君子、道貌岸然的家伙就会不约而同地一哄而上，到时候就算鄢家还是以前的鄢家，也会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半点。”唐胤拜了三拜，双手将香恭恭敬敬地插好，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扫了鄢家兄弟一眼，“语重心长”地总结道，“这就是人心！” “这就是人心！” 鄢鸿两兄弟目瞪口呆地望着唐胤，饶是在蜀都道上打拼了多年可以说见惯风雨的他们，自问也做不到像唐胤这般看透人心的地步，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连高中都还没毕业的毛头小伙子。就在这一刻，鄢鸿鄢稷终于明白了一生谨小慎微的鄢啸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外人”来掌鄢家的大权了。 但是，明白归明白，他们夺权的初衷却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就像明知朱允文做皇帝会做得不错，作为他四叔朱棣的你，会甘心情愿地不去抢？ “哼，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就凭你这点年纪，也敢大言不惭地谈论人心，真不知老二哪只眼睛瞎了，竟然找了你这么个只会说空话大话的草包做女婿。”鄢鸿这句话一出口就是表明了要跟唐胤势不两立了，当着鄢啸的灵前说出这种对死者不敬的话来，足见鄢鸿已经决定要抽身而退了。 阳恒有点慌了，举步上前，纠结着眉头想要向鄢鸿理论，却又被唐胤伸手拦下了。 别有深意地看了鄢鸿一眼，没有说任何话，又将视线放在鄢稷的身上，意思不言自明：别人的立场已经确定了，该你表态了！ 看着唐胤咄咄逼人的样子，感受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鄢稷心里一瞬间竟然产生的胆怯畏缩的感觉，这种感觉即使在鄢啸身上也没有感受过，眼前这个少年！要是自己的女婿该多好！ 想到这里，鄢稷不禁哂然一笑，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 再看了看“毅然决然”地坐在一边的鄢鸿，鄢稷心里忽然定了下来，都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再和以前一样畏畏缩缩地骑在墙上，恐怕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下来了。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眼下鄢家需要的是救世主，不是夸夸其谈的赵括之流，大哥的话可能说得过了些，但理是这个理，我也认为你实在不适合替鄢家掌权。如果实在不肯交权，看在死去二哥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过分为难于你，为了鄢家百年基业着想，我会把我这一脉的势力全部撤出。”鄢稷这一下算是彻底的釜底抽薪了，如果风雨飘摇的鄢家这时候再来个三家分晋，那么鞠躬尽瘁的唐胤也只能死而后已了。 “很好，三叔，我替燕儿再喊你一声。”唐胤说完拍了拍手，灵堂外忽然闯进十几个人来，一个个黑西装披素麻，典型的古惑仔形象。 “大伯和三叔感念兄弟情深，要在这里为家主守灵七天，你们就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打扰，如有违犯，”唐胤说道这里，又回过头去看了看目瞪口呆、六神无主的鄢家两兄弟，表情和语气都坚定起来，“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