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天涯随谁去 第42章　

正当傍晚，整个西边的天空都像是被火烧红的碳一般，虽然已经入秋，但是这秋老虎的威力却也是不可小觑。莫颜一路上并不停歇，只专心赶路，连吃饭都是在马上啃些干粮，如今一整天都没停，却也累倒了，紧赶慢赶却到了兖州府，恰巧正路过一个市集，暗道：“今晚就在这里先住一宿，不然一直赶下去身体和马都吃不消，到时却是得不偿失了。” 如此便翻身下马，只慢慢走过，查访有无客栈。一路走来，发现虽然已经快入夜，街市上的人却是不少，路上也时有些华贵车辆驶过，一派繁荣景象。莫颜却也无心观赏这街景，心里只一心想找个客栈，好休息一宿。 走至一桥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今晚我们就住在这兖州府好了，明日再召集这附近的人过来。”莫颜见桥畔正有一老翁在卖脐橙，忙佯装买脐橙的样子，眼光偷偷扫过去，果然见莫忘忠带着两个人从桥的对面走过来，看他的神色和平日里在家里截然不同，根本不似自己所熟悉的父亲模样，心下又是一阵难过，但是此刻又不敢出去相见，只是害怕不知道两个人该如何面对。 脐橙摊上的老翁，见莫颜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笑呵呵道：“姑娘，这脐橙是老汉我家里种的，保管不酸，这有一个剥开的，不信你尝尝？” 莫颜正留心那边莫忘忠，那里注意到这脐橙摊，现在被这老人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摆弄着他的脐橙，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又见这老人一大把年纪在这里摆个摊子，心中有些不忍，便问道：“这多少钱一斤？” 那老汉笑道：“自己家里种的，挑出来卖，也没想要卖多少钱，就十文钱一斤。” 莫颜点了点头，随手翻了起来，突然又听那边莫忘忠道：“这兖州府倒是一派升平的模样，让人看了倒也好生欢喜，不知晚上的夜市可有什么瞧头没有？” 边上一人忙道：“爷你放心，这兖州府甚是富足，到晚上就更是好玩了，这条河上每天晚上都有些花舟，虽不如秦淮河那般，却也是热闹的紧呐！不如晚上我们两个就陪着爷好好逛逛尽尽兴如何？” 莫忘忠笑着道：“不错，这样倒是好，这些日子也颇赶了些路，倒是该好好放松放松。” 莫颜一听心下更加悲伤，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心下百转千绕，脸上只怔怔的。那卖脐橙的老翁见莫颜已经在挑了，突然间又似乎在犹豫，还道是怕自己的脐橙不甜，便忙笑道：“姑娘，你不用担心，我这脐橙可甜了，不信你尝一个就是了，不甜我老汉绝不卖人的。” 莫颜回过神，忙笑着接过那老翁递过来的脐橙，掰下一瓣方到嘴里，果然入口生津，鲜美异常，便道：“如此，我也不会挑，您就帮我挑个三五斤罢！” 那老翁一听，眉开眼笑，道：“好嘞，我一定捡好的给姑娘，姑娘放心。” 莫颜笑着点了点头，再回过头看那莫忘忠，却见他已不在了，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老翁见莫颜身上尚自背了个包袱，身后又牵了匹马，便随口问道：“姑娘，你这是路过的吧？” 莫颜点了点头，道：“是啊！正好路过这里，想要找间客栈，不想这么大的地方竟然一路走过来都没看到有什么客栈可以住上一晚。” 老翁笑道：“姑娘定然是打东边儿过来的，所以才没看到有客栈呢！” 莫颜道：“您是如何知道的，难道这里的客栈都在市集的一头不成？” 老翁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这兖州府市集不似别的地方，只因府尹老爷几年前将这里重新分配了一下，不同的店都在不同的地方，如此外来的人也不用到处的东奔西走，对于整个市集的管理自然也方便了许多。” 莫颜一听，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错，怪不得你们这里看上去就事事都仅仅有条。” 老翁道：“姑娘若是想住店，穿过这桥，桥头就有一家‘悦来客栈’，生意倒是不错，我老汉倒是一辈子没住过这客栈，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是见客人甚多，估计还是不错的吧！”说着将手里的脐橙用一个自制的网兜装好，笑道：“这里是四斤，四十文钱，这个网兜就算是老汉我送给姑娘的了，反正也是自己织的。” 莫颜忙笑道：“那就谢谢老人家了。”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笑道：“这钱给您，多出的就当我请您喝了碗茶好了，我也没有零钱了。”说完便转身走开，那老翁自是千恩万谢不尽。 走上桥头，一阵晚风吹来，甚是有些凉意，莫颜顿时便觉得劳累不堪，只想快些找间客栈住下，果然便见桥下有家客栈，正是那老翁说的悦来客栈。 莫颜一走进去，门边便立即有小厮走上来将莫颜的马牵到后院的马棚里去。又有跑堂的上来招呼着摸样往柜台去，莫颜暗道：“怪不得门庭若市，这样的态度倒是不错，有些宾至如归之感，走到柜台前，掌柜的却是个女子，约摸三十岁出头，算得上是个标志人物，眼角眉梢都带着微笑，让人看着好不亲切。一见莫颜走过来，忙笑着起身问道：“姑娘可是要住店？” 莫颜一见她的笑容，顿时觉得亲切，又看她一个妇道人家经营着这家客栈，而且生意还如此的不错，心下就更加佩服了，便也笑道：“是要住店，可还有客房？” 那掌柜笑道：“当然是有的，不知姑娘要住什么样的房间？住几日？” 莫颜此刻还管什么房间，便道：“普通的房间就行，就住一个晚上。” 那掌柜一听，却也不因为她住普通的房间而稍有怠慢，依然是满脸笑容，翻了翻住房登记，随即拿出钥匙交给莫颜，道：“好的，楼上左拐第三间。姑娘可到明日午时交房钥匙。” 莫颜点了点头，接过钥匙就要往楼上走去。那掌柜的又问道：“姑娘的饭菜可是送到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我怕做的饭菜不合姑娘的口味。” 昨夜也是劳累至极，只是随便睡了一宿，今日有连续赶路，莫颜此刻已是困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不想吃什么，你们莫要来吵我便是了。” 掌柜的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我看姑娘是劳累了，这样我待会吩咐厨房备好稀饭在里面，等姑娘醒了自己到厨房去吃如何？” 莫颜随意点了点头道：“很好，谢谢掌柜的了。” 这是突然跑进一个人来，却是给莫颜牵马的小厮，唤道：“客官，这是您落在马上的东西，我怕晚上给马挤坏了，给您拿了过来。” 莫颜一回头，正是在桥头老翁那里买的脐橙，刚刚顺手放在马背上给忘记拿下来了，此刻一见，却又不愿意带了，刚想说让这客栈拿去招呼客人，但又一想，那网兜是那老人自己亲手做的，送给了自己倒是一番好意。便从小厮手里接过，道了声谢便往楼上走去。 那掌柜看着莫颜上楼的身影，嘴边的微笑却隐了去，露出个奇怪的表情来。 一走到房间，莫颜随手掩上门，再也支撑不住，随便擦了把脸，就往床上倒去，头还未沾到枕头，就已经熟睡。这一路来的辛苦倒是尽化在这一觉当中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莫颜只觉有几道视线在自己的脸上不停的扫视，让她觉得非常的不舒服，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却见那掌柜的站在自己的床前，一脸关切的看着她。但是那掌柜的脸却忽远忽近，莫颜眨着眼睛看了半晌犹自看不清楚。 那掌柜见莫颜醒过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关切道：“姑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这声音在莫颜耳里听来也是忽远忽近，像是在梦里响起的一般。莫颜喃喃开口问道：“我怎么了？怎么好像很不舒服？” 掌柜道：“姑娘，你好像是生病了，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大夫过来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起身。” 莫颜隐隐的还是能够听得到哪掌柜说的话，便用手撑着床试图坐起来。双手却不像是自己的一般，丝毫用不上力，心下也是一片混沌，道：“我不知道，我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那掌柜笑道：“算了，姑娘，好歹你也是我们店里的客人，我带你去找大夫好了，我们这里有个大夫的医术倒是不错，只是从来都不会上门为人医治，我看姑娘病得不轻，我便带你去他那里，你看如何？” 莫颜只觉身上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迷迷糊糊点了点头道：“谢谢了。” 掌柜笑道：“这有什么，出门在外，谁没个三灾八难的，我们都是出来混日子，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你就不要客气了，都病成了这个样子，叫谁看着都得心疼死。”说完便向外唤道：“进来两个人，帮我一把，把姑娘送下去，另外去备辆马车。”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走了进来，那掌柜和另外一个人帮忙将莫颜搀到一个人的背上，便往楼下走去。一路上迷迷糊糊的听到几个人跟那掌柜的打招呼，掌柜的似乎吩咐人看着店里，又说莫颜生病了，得急着去看大夫，店里大概还有许多其他的客人，一听掌柜的解释，都纷纷附和，都道掌柜的为人不错。 大门口已经有辆马车等候在外，那掌柜几个人将莫颜放上马车，便一路往西行去。迷迷糊糊中，莫颜也不知道到底行了多久，只是浑浑噩噩的处在睡醒之间。 “姑娘，我们到了，要下去了，你先醒醒。”掌柜的声音依旧温柔，轻轻的在莫颜的耳边唤着。 莫颜一个激灵，不知不觉间自己睡着了却依旧浑然不觉，但是此刻心中去似乎明白了许多，只是身上尚没有什么力气。便挣扎着问道：“我这是在哪里？为何要来这里？” 掌柜疑惑地看着莫颜，半晌方笑道：“姑娘病糊涂了，我们这是再大夫家门口呢！我看姑娘你病得重，不敢拖着便把姑娘带到这里来看病，姑娘一点儿不记得了？” 莫颜极力去想，半晌方向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便问道：“我病了？怎么病的？我如何不知道？” 掌柜笑道：“哟，看这样岂不真是病糊涂了，我哪知道姑娘你是如何病了的，还得看大夫如何说，姑娘这病来得急，不过是一日的光景，就起不了床了，也须得尽早去看大夫，我看你该先让大夫瞧瞧，不然指不定就严重了呢！” 莫颜心中还是不解，但此刻身上确是一点儿力气没有，便点了点头，道：“好罢！那谢谢您了，掌柜的，给你添了这许多麻烦。” 掌柜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身体要紧，我们这就下去吧！”说完便转头向外道：“快些进来，背姑娘去见大夫。好生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 立时便有一个男子走上前，掌柜的将莫颜扶出马车。莫颜才发现此刻他们却并不在市集上，而是在郊外的一座大宅的后门处。莫颜心下奇怪，不由开口问道：“不是去看大夫么？如何来到人家的家里？而且这里是后门，不是应当走前门么？” 掌柜一边将莫颜扶上那男子的背上，一边道：“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知道这个大夫的脾气，他向来是有这样的怪癖，你也不要见怪了，不过医术却是好得很，你听我的就是。” 那男子背着莫颜一点儿也不吃力的样子，直接便往里走，那掌柜的也和他们一起往这院子里走来。进了院子却直接便是一个小花厅，花厅上却也没有人，那掌柜却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径自在前面带路，穿过花厅，便是一个小花园，花园的一角有个小小的院落。掌柜带着他们走到那院子前面，推开门进去，直到走到此处方嘻嘻笑道：“总算是带过来了，可算是吓死我了。” 那男子将莫颜放在院子里的一个凳子上，呼了一口气，莫颜心下忽然警觉起来，道：“你们带我来这里干甚。”话还未说完，就被那男子点了穴道。莫颜心下一惊，想要开口却已不能。 那男子道：“吓死你？怎么可能，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活计，有什么好吓的。” 那掌柜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抽出丝巾擦了擦并未出汗的额头，道：“这算是什么好活计？我哪一次不是担着心的，更何况，这一个也不知怎地，药效竟然退了，居然能够好好说话，我还道是存心想要来抓我们的呢！后来见她动不了倒也安心了不少。” 那男子笑道：“我说怎么一路上你尽在陪着笑脸呢！原来是为着这事儿。” 那掌柜的道：“废话，不然我哪会这样小心！”说着走到莫颜面前，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这样细皮嫩肉的，倒真是不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能生得这样标志水嫩。我看到都觉得可惜，送给那些个老怪物，真是可惜了去了。” 那男子道：“你也别说风凉话了，你看着姑娘这样的小小年纪，你再这样一下，待会儿眼泪都得给你整出来，你就不能怜惜些个？” 那掌柜还要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道：“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吧！”门从外面被打开来，进来的人却让莫颜吓了一跳，竟然就是那个卖脐橙的老翁。 看到莫颜吃惊的眼神，那老翁笑嘻嘻地走到莫颜的面前，道：“你不要这样莫名的看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你瞧我这样一大把年纪出来干这种勾当，我容易么？” 莫颜依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中却是一片荒凉。突然想起桃婆说的话来，心道：“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如此么？都是这般为了自己丝毫不顾及别人的么？”突然又自己告诉自己道：“不会的，并不是的，喻墨便不是，纤儿也不是，她们都那样善良，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是好人多的。”这样一想，心中又恢复了些生气。 那老人依旧道：“其实这也确实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长得太漂亮，这世界上漂亮的女人都是不好的，你只要记住这个就行了，若是今晚，你真的不幸，那你也一定要记住，下辈子投胎可千万别做女子，最好是做个男人，若是实在不得已，阎王依旧要让你做个女的，你也千万别做漂亮的女子，不然不但对你自己不好，对别人也是不好的。” 莫颜心中此刻却是恐惧的厉害，听这个老人讲起来，自己很有可能是活不过今晚的，此时莫颜又想起莫非来，莫非此刻也正在危险之中，不知道是不是会死；还有莫忘忠，虽然心中有些不敢去面对真正的他，但是终究却也是自己的父亲，自小辛苦将自己养大，为她的生活辛苦着；又想到还有喻墨纤儿，此刻定然也是在危险中的，自己第一次出家门就遇到她们，三人一路北上，何等的自由何等的快乐。越想这些，莫颜心中的恐惧便越盛一些，后面那老翁的话全没有听进去。 突然那掌柜看着那老翁笑道：“于叔，照你这样说，那于婶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咯？” 那老翁被问得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羞赧道：“她，她那算是什么漂亮女人，她不过一般而已。” 那掌柜又笑道：“是吗？可是所有人都说于婶子年轻的时候漂亮得紧呢！你不是也经常在别人一个人念念叨叨的数落她么？难道你说的都是假的不成？” 那于姓老人似乎被人抓到短处一般，紫涨了面皮，突然道：“冯三娘你也别得意了，你瞧瞧你那样儿，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也那什么了，到时候你可别说于叔我没告诉过你。” 冯三娘哈哈笑了两声，又嘻嘻笑道：“我既然都干这等活计了，我哪里还敢把自己当个正经人看待？更何况，在此之前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说你那话放在我身上，我却是在相信没有。”说完还得意地看着那于姓老人。 姓于的那个老人显然是说不过冯三娘，一张老脸上的表情是又急又气，便转过头，看着那男子道：“我说闵多水，你也不管管你这疯婆子，终日里就这样一副摸样，说不定哪天就。就。·”说着叹了一口气。 冯三娘立刻抢白道：“就怎样，就怎样了？就跟于婶子一样跟别的人跑了是不是？” 那姓于的老人更加气愤，指着冯三娘道：“你。你。” 闵多水见玩笑开多了，忙上前道：“算啦算啦，于叔，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娘这个脾气，这么多年还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你跟她生气何苦来，更何况她不也是为你不值么？于婶子都走了这么久了，你还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这时一个小丫头推门进来，道：“于当家的、闵大哥、冯姐姐，大当家的说让你们到前厅去，至于姑娘。·”说着那眼睛瞄了瞄莫颜，道：“就先安置在这里，待晚上那些人来了再说。” 三人点了点头，冯三娘道：“派两个人来，将她放到里头去，待会儿天黑了，省的吹夜风。她从昨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熬些小米粥给她喝，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顿了。就当是可怜些吧！” 那丫头点了点头，道：“我晓得，冯姐姐你就放心吧！大当家的还在前头等着，你们就快些过去吧！” 冯三娘点了点头，临走再看了莫颜一眼终究是摇了摇头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