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 第30章 雏鸟9

夜晚的南苑很安静，到处都是昆虫发出的叫声。那些声音是从后山传来的，仿佛可以穿透人的身体，把晚间集聚的露水注入血管，让冰冷流遍全身。 越来越想知道关于岳小晗更多的往事，可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知道得更清楚。那许许多多的细节与感觉，就连柏翌也是无法体会到的。 两人进屋后，陈埕把柏翌带到自己的卧室。 陈埕拉开门边的开关，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亮起来。他在窗户边的衣柜里取出棉被与枕头，铺在床下的板上。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陈埕说。 柏翌看着陈埕的卧室，注意到门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本相册，是打开着的。他走两步，站在写字台前，“这是你的相册？”他回头看看陈埕，“我可以看吧？” 坐在地铺上的陈埕点点头。柏翌抱着相册走过去，在陈埕对面坐下，把相册放在两人中间，开始从第一页翻阅。 所有的照片是按年龄排序的，最开始是陈埕很小很小的时候。其中一张照片是岳小翌站在屋檐下抱着襁褓中的陈埕，岳小翌的表情十分严肃。往后几页，再往后几页，慢慢就是他长大以后的照片了。每一张照片上的脸，都是一副甜甜的笑容，露出的都是很开心的表情。有的背景是在南苑里，在其中一条小巷上，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在某户人家的大门前，在某颗大树下；有的是在松江城里，在渡头，在江边，在船上，在大桥上，在岸边的人行道上；还有的是在后山上的静心寺，在寺庙门外的石碑前，在佛像前，在庙门前，在寺庙后的竹林里等等。 柏翌很快翻到最后一页，他突然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岳小晗的合影，是两人还在读小学时的一张照片。柏翌穿着绿色的短袖，黄色的小马裤，邀着岳小晗的肩膀，脸上的笑容像一朵菊花，眼睛眯成一条线，露出一排缺少门牙的牙齿。岳小晗手里拿着水枪，穿着白色小背心，黑色小短裤，脸上没有笑容，只是奇怪的盯着照相机的镜头。 柏翌的心里飘过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这股感觉比刚才看见自己抱着陈埕的那张来得更加强烈。他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嘴角向上扬起来。 “这照片是我外公帮你们照的，还记得他吧？”陈埕看着柏翌问道。 “怎么可能忘记？”柏翌说，“爷爷是我爸妈离婚的前一年去世的吧？我记得是这样。” “我，”陈埕吞吞吐吐的，“这张照片我不给别人，包括你在内，所以你不能问我要，”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就当是送给我的礼物，反正都保存在我这里这么多年了。” “你怎么猜到我有这个想法？”柏翌也笑起来，“我真的是这样想的，不过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不会问了。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把这当成我送给你的礼物，好好保存，我会抽时间来检查的。” “证据，我要留一个证据，我怕你后悔，说话不算数。” “我不会骗你的，既然说了送你，就一定会送你。” 陈埕伸手取来扔在床上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一支圆子笔，然后抽出照片递到柏翌面前，“在上面写一句话，就说是送给我的，然后签上你的大名，这样才不怕你抵赖。” 看到陈埕坚持的模样，柏翌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他点头应道：“好，我来签名，就当是送给你的。” 柏翌打开笔盖，开始在照片的背面写字。可是写到陈埕的名字时，却将陈埕的埕字写在了前面，最后他直接在埕字的后面又写了一个埕字。 柏翌把照片还到陈埕手中。 陈埕拿着照片看着柏翌写的字，是很整齐，很漂亮的字。 从窗户外看向陈埕的房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柏翌的手在上下比划，好像在说着什么，使陈埕的脸上持续露出笑容。 此时此刻，两人都在努力抑制胸口阵阵上涌的悲伤。 赠： 特将此照片赠予埕埕，作为多年替本人保存 的谢礼。埕埕必须好好保护，否则本人将以原主 人的身份将其没收。 柏翌 陈埕关灯，上床，一直没有闭上眼睛。回想着柏翌在院子里对自己说的话：能不能理解被遗弃的感觉？他告诉自己：如果是被身边的人歧视，被他们当成异类而唾泣，这样算不算被遗弃？ “柏翌，你睡了没？”陈埕开口对柏翌说。 “没有。” “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吧！” “是，一直有很多问题，”柏翌这样想着，“最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埕没有马上回答。“有好的，也有坏的。你想知道好的，还是想知道坏的？” “我想知道坏的，”柏翌马上就作出回答，“那些坏的，一定是很痛苦的，告诉我那些痛苦的吧，我知道那些痛苦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承担，我以前答应过你，如果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对象就来找我，我会听你说的。” “想听坏的呀？好多，好多都是坏的，多到，我都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 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一幅长长的画卷，图案没有颜色，整张画纸上只是黑白的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