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尝试到被排斥的感觉,是进入初一以后。你知道身边的同学都叫我什么吗?最开始是太监,然后演变到陈公公,最后就成了东厂一号。每次看见我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教室后的某个人就那样称呼我,当作跟我打招呼。好多好多同学,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在听到别人叫喊我以后嘻嘻哈哈的,觉得开心极了。不过,那时候的学生都还小,也不知道什么歧视我,看不起我,就是很的简单把我当成被取笑的人而已。渐渐的,我们长大了,从初二到初三,身边好多男同学都出现了男性第二特征,比如长出胡须,喉结增大,声音变粗,身材变得高大等等。可我却没有出现那样的特征,相对于他们来说,反而越来越像女生了,没有胡须,没有喉结,声音没有变粗,个子也比一般男生矮小。同时,他们对我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开心的时候叫我假女人、异类,不开心的时候叫我人妖、变态。他们常常用厌恶的眼光盯着我看,无论听到我说什么话总会发出嗤之以鼻的抵触声,哪怕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喷嚏!你知道我平时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我不敢在学校上厕所,想上厕所的时候就使劲忍着,深怕一不小心就流出来,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也只敢上课去,因为上课的时候厕所通常没有人。但运气不好的话,就会碰见几个躲在厕所里抽烟的高年级的坏学生,会被他们拦在厕所里捉弄一番,其实如果只是一般的捉弄也没什么,可有时候他们会逼着我为他们口交。他们牢牢抓着我的手,摁住我的头。我一边流泪,一边挣扎。可我越是那样的表情,他们越是开心,越是兴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把那些腥臭的脏东西射在我的嘴里,强迫我吞进肚子里。他们满足之后就走了。而我会难受的站在便盆前,用手指头伸进喉咙,然后不断有东西从胃里呕吐出来,我就是想抠出那些脏东西。无论上学还是放学,我走在校园里都不敢抬头,我害怕那些坏学生看见我,又强迫我做那样的事,可这却常常是难以避免的。我初中学校的食堂后面是一座小山坡,山坡上面长满了很高很深的草,当被那些坏学生缠住以后,他们就威胁着我,把我带到那里。我不敢反抗,因为害怕他们。有时候真想用力咬下去,让他们流血,让他们遭到报应,可我没有那样的胆量。终于在初三那一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下午,我报仇了,虽然只是那一个人受到报应。我的嘴里都是他的血,我看着他在地上翻滚,看着他痛苦却找不到医生来帮助他,那张狰狞的脸让我好开心。他却忍着疼,站起来捡起身边的一块砖头砸向我,砸断了我的左肩骨。接着我昏过去了。醒来后我躺在医院里,我的身体紧紧缠着绷带,那种剧烈的疼痛使我不断流出眼泪。秦老师坐在一旁,心痛的看着我。外婆坐在另一边,不知所措。我是从初二开始在秦老师的画室里学习画画的,他一直以来都是真正关心我的,哪怕只是一些小小的问题都会让他非常着急。我也渐渐地对他产生了依靠,越来越想他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他并没有问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他告诉我说,我只是把那个人生殖器的外皮咬破了,没有造成他多大的伤害。可那个人却砸断了我的左肩骨,属于重度伤害,依照刑法,是要坐牢的。那个人的家属来到医院,求我们不要把事情弄大,不要把这件丑事传开。这祈求是当着秦老师的面说的,因为我拜托秦老师不要让外婆知道我真实的遭遇。我们答应了他们,他们支付了所有的手术费用,并且赔偿了很多钱给我们。外婆也只是简单以为那些坏学生是不小心伤害我的,所以收到钱以后,这场风波就结束了,然后我休学,养了一年的伤。反正整个初中,我就是这样渡过的,每天除了忍受同学们的厌恶与讽刺,还要担心某些坏学生的欺辱。我总是忍着,忍着那些人把我当成他们的玩偶,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忍着身边无处不在的排斥,连条透气的缝隙都不愿施舍给我。我一直以来是那么想要摆脱这些,后来发现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必须遵守异类的生活规则,所以我学会忍受,学会平静地看待歧视的目光。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奢求每一个人都接收你,只要其中一部分接受你就够了,那一部分人可以听你的故事,心里想到什么可以和他们说,不用担心他们会欺骗你,就像你和秦老师一样。但唯有一种人,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伤害你,为了践踏蹂躏你,会想出各式各样的方法。对于他们的恨,永远也不会磨灭。” 柏翌的心里飘过一阵沉重的后悔。讨厌许多人盯着自己看,一直都在逃避那些眼神,是因为看到那些眼神之后害怕吗?原来是因为害怕。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为什么之后还要向我道歉?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至于我和外婆的关系,简直差到极点。我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总是对她大吼大叫,有时候因为她说的话让我觉得很难受,我就开始发疯。如果你看到那样的我,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你一定会骂我,会教训我!” “明明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啊?” “我家人都不知道我的心理情况,仍然以对待儿子的方式对待我,所以我对家人的抵触情绪很强烈,特别是外婆。因为我妈一直在南方工作,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是外婆带大的,外婆对我的期望很大,而那些期望常常通过平时和我的对话表现出来。可是听到那些与自己的心理完全相背的期待与希望,我忍不住会愤怒会烦躁,因为那些期望让我感到很大的压力,让我很难受。其实我厌烦外婆就是这个原因,可我没有办法把它抹掉,这种厌烦感已经在心里扎根了。我害怕她们总有一天会注意到我,发现我已经不像个男孩子了,发现我心理的变异,这就是我最大的恐惧,我也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所以我在家里总是感到惶恐不安,不敢和她们的眼睛对视,和她们说话也总是埋着头,故意把声音压低,尽量让自己像个男孩子。可这样做却违背了真正的自己,所以很痛苦也很挣扎,一直觉得这样做是为了她们,多可笑啊!在家里竟然是为她们活着,不能为自己活一次。有时候真想在她们面前为自己做一次,希望她们能接受那个真正的自己,可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她们知道后一定会逼着我改变,做一些没有用的努力,甚至会不惜一切毁灭真正的我。所以我一直把这些烦恼与苦闷藏在心里,不敢让她们知道,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 “陈埕…”柏翌坐起来。 陈埕轻松地笑笑,“你也很想知道我和秦老师的故事吧!我就是知道他在三中,所以才来这边读书的。有的时候,我也问自己,到底我们算什么?其实说到底,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明我们的关系。虽然有时候理直气壮地说我爱他,他也爱我,可到底爱是什么呀?我根本都搞不清楚这些,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我很明白这一点。你知道他女朋友吧,医务室那个年轻的女医师,同学常常都在称赞她很有气质,但我从来都不想称赞她,而且很排斥她,就希望哪一天秦老师把他抛弃了,然后她就流着泪离开了,你都不知道这样的镜头在我的大脑里重复出现了多少回。本来起初只是几幅她流泪的图片,然后图片慢慢就多了起来,变成了一连窜的镜头。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秦老师不会抛弃她,他们常常在一起睡觉的,这足以证明他们的关系好的不得了。那天晚上我去找他,被我撞见两个人一件衣服也没穿在床上抱着,我想那应该是做爱之后吧!我就悄悄走了。” 柏翌打断陈埕的话。“看到那样的画面,很难过吧。” 陈埕想了想,“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感觉胸口很奇怪,然后就哭了。反正我也不想故意憋着,因为憋着很费劲。刚刚我去找他了,我们说了一些话,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离不开他,还是需要他,虽然我很讨厌他把一些同样的东西给了那个女的,可我还是舍不得他。” “你很在乎他。听你这么说,他好像真的是你唯一喜欢的人。如果有其他的人喜欢你,你会不会考虑接收呢?” “不知道。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又没认识多少人。”陈埕突然想到柏翌,于是问,“那你了?如果你已经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会不会因为另外一个人喜欢自己,而考虑接收那个人?” 柏翌也笑笑,“我也不知道。” “柏翌。”陈埕爬下床,在柏翌对面慢慢坐下,很认真地问道:“从以前到现在,你有没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