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 第33章 雏鸟12

陈埕的视线转移到钟绣婆的脸上，那是一张让自己说不出感觉的脸。每次这样细细望着外婆的脸，心里都会产生这样的矛盾，既想让视线多在那张脸上停留几秒钟，又想以最快的速度闪去一边。陈埕应道：“嗯。” 钟绣婆像看透陈埕心思一般地笑起来，“骗人，你这个小骗子！” 本来无力的眼神迅速闪出冷冷的光线，“你又想说什么？” 钟绣婆没有发现他眼神的变化，“昨晚是谁在这里睡的？” 陈埕的眼睛使劲白了一下，侧过身，面向墙壁，没在说话，也不想再跟面前的人多说什么。 钟绣婆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很快转移话题，道：“快，起来吃面条，重新煮的，还加了鸡蛋在里面，可好吃了！” “我没胃口。”说出这句话的表情充满厌烦。 “快点，不要生气，我的小祖宗，”钟绣婆亲切的推动陈埕的手臂，“饿坏了可不好，刚才不是没吃东西吗？快点！男人大丈夫可不能饿着肚子，人饿坏了，该怎么给外婆找孙媳妇呀！” 心里能够承载的烦躁值瞬间达到极限，仿佛正在进行人工爆破，计时器在一秒一秒地倒计时。 为什么总是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话？和我生活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清楚这些么？我的暴躁一直是因为你所说的这些话，每当听到你谈起这些，我就变得不正常。我的身体里面锁着一只魔鬼，每当你说出这些话时，就变成一把钥匙，将它释放出来，侵略我的大脑，控制我的身体。我该怎么办？到底什么样的方式，我才可以摆脱它，才可以从痛苦的锁链中挣脱出来，得到真正的解脱？ “外婆，不要在说这些了！”陈埕用力捏紧拳头，是真的在祈求着，听到她所说的这些，会感到绝望，会压得他透不过气，以至窒息。 “怎么，害羞了，不好意思了？原来我的孙子会害羞呀！”钟绣婆依然笑得眉飞色舞的，“这么害怕外婆说到孙媳妇呀，我还等着抱曾孙了！” 耳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嘀嗒嘀嗒的声音。 “快起来吃面喽！我的孙子要吃得好，吃得好，身体长得壮壮的，才能给我找到一个漂亮的孙媳妇，生个健健康康的曾孙子哩！” 忽然响亮一声！心脏裂开了，胸腔内变得血肉模糊。 陈埕捏紧拳头，左手抬起来用力砸下去，砸到床沿边。 瞬间产生的疼痛撕咬着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无名指被厚厚刮破一层皮，鲜血顺着手指的方向滴到地板上，一滴一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小堆。 “我现在就去死，你想要的东西，下辈子再找别人要吧！” 陈埕强忍着疼痛，跳下床，奔出房门。 他跑下楼梯，因为太快，一脚踩空，滚下楼去，再次擦到手上的伤口。 难以忍受的撕咬般的疼痛。 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流出来。 视线变得模糊。 陈埕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大门前，套上一双毛线拖鞋。 “埕埕，你这是做什么呀！”钟绣婆从后面追上来，一边哭着，一边喊着。 陈埕哽咽着，没有回头。他冲出大门，跑出南苑，沿着街道往前走。 他很快，很大步的走着。 他穿过两条街，一直跑到松江南路，最后在江边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 手上是持续释放的疼痛，胸口是持续难受的哀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 隐藏多年的悲伤，随着嘶喊般的哭声，顺着止不住的泪水，流出身体以外的世界。 终于，终于哭出了声音。 好悲伤好悲伤的哭泣声，一瞬间就释放了出来。 内心深处，在只有一个人的阴暗角落里，那悲伤的声音始终只有寂寞在伴随。 柏翌坐在家门外的楼梯上，迟迟不愿敲响大门。他不知道当自己看到母亲的脸后该说些什么。虽然过去了一个晚上，但依然在心里怨着，大脑中不断出现母亲一个耳光砸在自己脸上的画面，火辣辣的疼痛感很难被消除。 好像产生心电感应一般，袁筠仪从卧室走出来，打开了门。 柏翌侧过脸，视线从下往上移动，看到母亲憔悴的表情，溢出一丝泪痕。他慢慢站起来，与她相互对视着。 “回来了。”袁筠仪的声音很小，气息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