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埕也把脸稍稍埋下去,顿了顿,有气无力地说:“我妈妈回来了,不会出去了。以后,会一直留在松江。” 知道陈埕的话还没说完,所以柏翌没有插嘴,没有把出现在大脑里的那句骂他的话吼出来。 “她回来,迟早会发现我的怪异,想到之后会对我做的事,就不知不觉地害怕起来。如果被她知道我和老师在一起,她的态度会更加坚决。会是什么结果,我和老师都清楚。如果老师不要我了,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柏翌的心往下沉下来,变红之后的眼睛里闪出了一星亮光。“你傻啊!我一直都陪着你的不是吗?你不会只是一个人。你孤独的时候,或是被人欺负了,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我都会关心你。除了我,还有小晗,所以,怎么会是一个人?” “你们和老师,始终都不是一样的,不是吗?你们只是友谊之外再加上一份亲情。可老师不一样啊。我们再也不是一般的关系呢。”从侧面吹过来一股寒风,穿透到胸腔里,像是把那种叫做悲伤的东西唤醒了,所以眼泪一不小心就掉落了下来。“一直以来,无论我遭遇到什么,我都会憋着一口气挺过来,因为有老师疼爱我,珍惜我。我一直没有放弃,就是因为舍不得他。他一直鼓励我要为了自己活下去。可是我妈她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今后的她?” “满嘴都是秦子孝,少了他你就不能活了是不是?”柏翌压低声音吼过去,两条浓黑的眉毛迅速在眉心皱出几条阴影来,“全世界就一个秦子孝知道怎么关心你,你就知道领他一个人的情!其他的一些人脑子都他妈灌了水的,都他妈二百五一个!” 陈埕的视线抬起来,定定地看着柏翌的脸,看着那双像是含着一丝泪水的红通通的眼睛。 “既然这样,随便你,我懒得管,你爱怎样就怎样,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时间从两人的身边缓缓地经过,像无数片羽毛在这安静的氛围里轻轻飘过。从大厅外吹进来的风一缕接着一缕扫过两人的双颊。 是冰冷的感觉,冰冷到有些刺痛。 不知是不是错觉,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出现了那种被羽毛触碰的感觉。 或许只是因为脸部的神经已经冻得没有什么知觉了吧! 在校门对面的马路边等车时,因为经过的好几辆出租车上都有乘客,所以没了耐心,就走上了公车。觉得麻烦,也不过就是到了江南双十口那一站得转车,但总比老站在马路边发呆要好。 柏翌坐在窗户边,陈埕坐在自己身旁,一直把书包紧紧抱在胸前。没有什么话说,就和刚刚傻傻地站在马路边的情景一样,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罢了。偶尔侧脸看看陈埕,始终都是摆出那幅表情,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不过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有些牢骚的成分包含在里面吧! “呐,你还是别想这么多,不是还没怎么样么?”虽然是有些牵强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但从心底来讲,还是挺希望身边的人此刻能和自己好好地说说话。可听到的回复,就和自己想到的差不多,仅仅一个字,“嗯。” 柏翌皱皱眉,把脸侧到窗户那边去了。 陈埕明白,自己这会儿又让柏翌不开心。觉得没必要这样,所以赶快用手肘碰碰柏翌的手臂,看着他重新侧向自己的脸,“对不起啊!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想我自寻烦恼。可真的控制不住不去想它。害怕的原因,可能是自己还没有做好去面对它的准备。进入中学以来到现在,经历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所以那些都习惯了。可家人这一边,被他们知道后,该怎么沟通,怎么交流,甚至都不知道从哪一方面开始。我们平时相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只是现在我妈回来,突然觉得变乱了,已经打乱了原本的秩序,一下子觉得很盲目,很无助,我不是故意这样爱理不理的。” 出现在柏翌脸上的是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抬起手,摊开手掌,轻轻摁在陈埕的头顶上。而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是一句鼓励,一个宽慰,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两人都应该很清楚吧。 徐静淑挽着罗忠良的手刚走出南苑的入口,就看到陈埕和一个男孩子朝自己这边缓缓走过来。 “埕埕。”徐静淑看着埋头的陈埕叫唤道,和身边的罗忠良同时停下来。 柏翌的视线比陈埕先一步移动到徐静淑的脸上。不远处的那张脸和记忆里的某种脸十分相似。记忆里的那个人,抱过自己,牵过自己。紧接着就像条件反射般,从嘴里蹦出两个字,“静姨!” 已经走到徐静淑的面前,两人停下来。陈埕看一眼罗忠良,然后看着徐静淑,“你们上街去?” “你先别管我上不上街,不是在上课吗,怎么回来啦?” “哎呀,我们停课啦!”不耐烦地回答一句话,陈埕向柏翌使了个眼神,“走。”然后往徐静淑后面走去。柏翌站在原地,觉得就这样走实在是很没有礼貌。 徐静淑瞪大两颗眼珠子,转身一把抓住陈埕的书包,把他重新拧到自己的跟前。“你给老娘把话说清楚,学校为什么停课?” “你干什么?”陈埕紧紧皱着眉毛,把脸撇向一边,一股白气从他的鼻腔里重重地喷出来,很快就在冰冷的空气里不见了踪影。 “学校的暖气突然不能运作,所以临时决定停课。”柏翌很自然地说出原因,如果自己再不出声,估计徐静淑的火气会更大,“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 这时,徐静淑和罗忠良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埕身边的这个男孩子身上。徐静淑点点头,因为生气所引起的面部肌肉紧绷松缓许多。可对着柏翌那张脸看了又看,突然闪一下,立刻惊喜地似乎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你是小翌?” 柏翌咧开嘴笑起来,“静姨!” 徐静淑抬起一只手伸向柏翌,从他的头顶一直抚摸到他的脸上,“都长这么大啦!瞧这模样!”然后稍稍侧脸看着罗忠良,“你都不知道当年这奶娃子老爱撒尿在我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