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来不来 第5章

今天的天气不算寒冷，前天下的雪早就化为一滩滩泥水沉积在路边，显得污七八糟的。沉甸甸的乌云在远方聚拢，彷佛承受不了陆续增加的重量似的逐渐往下蔓延，压得人们喘不过气。 一道耀眼的闪电从乌云窜出来，像亮晃晃的箭矢射向地平线。从大地钻出来的巴士更显得脏兮兮的，就像一只田鼠从被闪电击裂的泥土中吓得跑出来，全身沾满了沙土。嘎吱嘎吱的引擎声，像田鼠牙齿的打颤声，越来越响亮，不带任何浪漫的气氛。 但是，邓亚泉根本不在乎这些外在的表徵，只期待里面的内含。 因为，经常不小心想起的人儿就在那里，而且越来越近了。 近到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有她从灰蒙蒙的天际翩翩而来，带给单调的世界缤纷的色彩。 近到围绕他的气体都消失了，只能努力吸进她呼出的空气，才能维持脑里只有她的思绪。 赵雅荃今天的装扮跟上次截然不同，一条水洗的小喇叭牛仔裤，一件火红的羽绒衣，脖子围着邓亚泉的廉价围巾，就像个时下的年轻人。唯一不变的是那只墨镜。虽然她只是个过客，但不要经常在车站徘徊的人们记住她的容貌。 这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不让邓亚泉被其他的车夫闲言闲语？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如往常般，她掠过几辆吆喝的三轮车，默默登上邓亚泉的车子。那些车夫只是耸了耸肩，除了让不好意见大声招揽客人的邓亚泉有生意做，而且认为年轻女孩去搭乘帅哥的车也是正常的。 “我找到房了，就在镇外的新建社区。”邓亚泉头也不回地说。“房东是个老太太。” “老太太！那不是喜欢串门子﹑东家长西家短吗？”赵雅荃在后座担忧地说。 “放心，她是个哑巴，不是八婆一个！她的儿子在S市经商赚了些钱，就在那里建了栋新房，让老太太住。她说只住十天没关系，不会乱加价的，只希望有个人陪而已。她念过几年书，你可以用笔跟她交谈。” “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做事还挺细心的嘛。”她一边帮他搧风﹑一边说着。 “呵呵~~~不过，客人帮车夫搧风，这还是雅泉镇的头一遭。要是让别的车夫看到了，肯定羡慕的跳河自杀。” “为了不让他们被河水臭死，我就不帮你搧风了。瞧，我还有点良心吧！” “对~~~”他拉长语调说。“有天大的良心。” “哎唷，好酸呦。” “喂，别吐在车上呀！” “我就偏偏要吐在你的三轮车，让游客都不敢搭你的车。”她弯下腰来捧着肚子，佯装呕吐的样子。 “你唷，可要好好赔偿我，一定要找我当你的专属车夫。” 可是赵雅荃没有听到他的话语，更没有发觉里面的含意，只感觉胃部猛地抽痛，额头直冒冷汗，作呕的冲动涌上喉咙。双手不禁紧揪着外套，期盼能减轻一丝的痛楚。 邓亚泉等不到她的回应，不由地转身察看，只见她痛苦的弯着身子，微微地呻吟。他吓得把车子停在路边，爬到后座，轻轻抬起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脸色好苍白呀！”邓亚泉解开挂在手把上的毛巾拭去她的冷汗，脱下像黄马挂的车夫制服盖在她的腹部，然后褪下她的手套，使劲揉搓手掌，希望能煨暖她那冷颤的身子。 “谢谢！”她努力提起颓累的眼皮，孱弱地说。 “跟我说什么谢谢呢？”他从挂在车旁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的保温瓶。“这是我早上装的热水，应该还没有冷掉，先喝一口吧。”他坐在赵雅荃的旁边，让她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一手捧起她的下巴，一手拿着保温瓶冉冉将温水流入苍白的唇间。 “嗯，好了。” 邓亚泉的手掌往衣服擦了擦，才抹去从她唇间流出来的开水，不想让沾附在手上的灰尘，弄脏她的双唇。然后又继续搓揉她的手，左手煨热了，再换右手。心里直喊着，好幸福﹑好幸运！ 过了一会儿，她才解脱似的吐了口气，笑眼瞧着他那既紧张又担忧的模样想着。被真心在乎的感觉真好！“当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呵呵~~~”邓亚泉乾笑着。他的女朋友徐宝楠的身影，随着尴尬的笑声飞掠了心头。“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经常会胃痛，过一下子就好了。”她挺直了上半身，微笑地说。“瞧，我不是恢复了吗。”但是，真的可能吗？她幽凄地想着。她随即扭动着身子，若有似无地离开他的怀里，轻咳了一声，冷冷地说。“走吧！” “好的。”邓亚泉爬到座垫上面，关心地回头瞅了她一眼，才踏下脚踏板。 赵雅荃突如其来的冷漠他根本没有发觉，连突然飘下的细雨也没有发现，只担忧她的身体好些了没，不时转身察看她的脸色。 她，戴上了墨镜，面无表情地撇过头去，看着掠过的景物，不愿意邓亚泉看见感动的泪光，只让沉默与冷淡在两人之间逐渐发酵，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心里却矛盾地嚷着… 请你不要关心我！请你不要担忧我！你不是我要的男人。 别傻了，别浪费你的温柔，别随便轻易付出你的感情。 别~~~转过头去，请你~~~再看我一眼！ 雨，飘落在她伸出的手心。 她，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无助与矛盾。 邓亚泉所找的房子窗明几净，电器设备一应俱全。暖气虽然盈满了屋里，但是赵雅荃仍然打了个哆嗦，是缺乏人气与孤独的冷冽。她接待的恩客大都是中年男人，更不乏老男人，因此对面这位老太太倒是应对自如，并没有年轻人惯有不屑，只是必须用纸笔沟通感觉有点累而已。 她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只背包，邓亚泉还是自告奋勇当起挑夫，把轻盈的背包拿进她的房间，顺便问她是否还缺点什么，如果有的话，他就到镇上买来。 “没缺什么，快去招揽生意吧，八点来接我。”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出等于下达逐客令的话语。 “喔。”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在上面写下电话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需要用车就打电话给我。” “还有手机嘛！”她故意酸溜溜地说。 “你别笑我了，只是便宜的二手手机啦，我那有钱买新手机呢。”邓亚泉掏出已经停产的手机，扬了扬。“那八点见了。”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离开她的房间。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三轮车车夫，她能偶尔跟自己说笑，已经是难得的幸福了。 该帮他买个手机！赵雅荃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嘀咕着。 就在她从背包里拿出衣物挂在衣橱之际，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老太太，谢谢你，如果有什么不方便，请你多包含。” 傻子！也许老太太看懂得唇语吧！赵雅荃不知不觉地走到窗边，眺望在氤氲的细雨中逐渐远离的三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