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信笺君不还 第96章　不会祈祷的人1

忘记到底等了多久，总之在我一杯刚奉来的热茶慢吞吞喝到都变成凉茶以后，在客苑门口卿卿我我难分难舍的两道人影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只见柳轻绿两颊红透，对着我老哥用力点了几下头。 看着柳轻绿几乎散发出光芒的红润脸庞，我不知怎么的想起以前听老哥说过的一个故事。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也随口把这个故事告诉闻仲。 故事里面有个手艺超群的工匠，他用尽一生的心血雕刻出一个精致绝伦的木人娃娃，不幸的是，工匠居然爱上了自己创造出的这尊死物，极尽珍爱呵护。 每日每日，工匠都在向上天祈祷，希望总有一天他的娃娃能够活过来，像人一样陪伴在自己身边。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份真挚的心意感动了上苍，有天工匠一觉醒来，发现他的木人娃娃竟然真的活过来了！工匠欣喜若狂，他一生的愿望终于成真了。 到这个幸福美满的段落打住，我忍不住又多看了柳轻绿一眼。 “后来呢？”不知从哪里察觉出这个故事还没结束，闻仲追问。 “后来啊……日子久了，工匠发现，比起身边这个‘人’动作僵硬、笑容不真实、言词不诚恳，他还是比较喜欢原本那个不会动、不会笑、不会说话的木人娃娃。因此后悔终生，直到死去。”说到这里，我忍不住苦笑，“到死他都还没想通，其实他打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娃娃根本没有心，就算活了，也不会是人。他的愿望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老实说，我原本想讲的只有到娃娃活过来、工匠美梦成真那段，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局实在不算美妙。 胆小懦弱的柳轻绿居然为了他变得勇敢坚强、甚至敢奋力扞卫这段感情──这层意义对老哥来说，我想就像是一直守着的娃娃终于变成活生生的真人一样，云开月明，苦尽甘来。 虽然我之前一直把柳轻绿“白瓷娃娃”、“白瓷娃娃”的乱叫，不过其实我心里很庆幸他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真人。 会哭、会怕，但也会感动，老哥对他的付出、他懂得用真心回报。 这样就好了。 再说闻仲，听完整个故事以后却陷入沉默。 等消化完这个故事，他突然抛给我一个提问：“假设真龙是那名工匠，你想，他会对上苍祈求什么愿望？” ……老哥吗？ 我想了想，最后摇摇头：“他不会许愿的。” “怎么说？” “如果是老哥的话，我猜他会把那个木人娃娃卖掉，卖个好价钱！用那笔钱来更精进自己的手艺……唔，也有可能开一间自己的店？ 过段时间以后，他会找到另一个让他真心喜欢女──呃，也有可能是男孩子──两个人一起努力，联手打造出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 等到日子稳定了……我哥可能会在某一天向另一半提起，他曾经喜爱过自己亲手精心打造出来的某一个艺术品，但也只有一点点的怀念，没有留恋，更不会想要再去把木人娃娃找回来。” 讲完以后，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帮自家老哥补完的故事未免也添加太多妄想成分了。连忙补充点有根据的：“而且，老哥以前有跟我讲过一句话，所以我想他不太像是那种会向神明祈祷许愿的人。” “哦？” “他说，除了平安以外，不要再去要求神明给你些什么。如果你觉得那是你应得的，那你就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如果那是超出你能力的奢求，那就算是神明也帮不了你──我还满喜欢老哥这种说法的，所以该努力的时候心里都很踏实！” 闻仲默然，又一次陷入沉思。 “而且有时候我会胡思乱想，然后觉得神明也很可怜，我不应该再给祂添麻烦。”讲得嘴巴有点乾，我捧起已经凉透的茶杯，然后才哀伤地想起我的茶已经喝完了。 “可怜？”闻仲不动声色地拿走我手里的空杯子，把他没动过的那杯茶放到我手上。 “对啊，很可怜。” 对他大大笑开，我仰头把一整杯茶喝掉，擦擦嘴角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 “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可以向神明祈祷──可是，如果是神明不知所措的时候，祂还可以向谁祈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