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信笺君不还 第97章　不会祈祷的人2

和闻仲闲聊到一半，老哥终于舍得和柳轻绿道别，撩动衣袍走进客苑。 ──空前地，面对老哥，我居然感到有点紧张。 一看老哥进来，闻仲非常识相地站起身说先到隔壁等，把空间留给我们两个。 闻仲离开后，老哥依然没有坐下，站在我面前直直地望着我，脸上的表情像在等我先开口。 为表慎重，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先直直对他九十度鞠躬，然后抬起头、挺直腰回应他的注视：“我要出远门了，哥！谢谢你这次包容我的任性、答应让我参军远行。”接着，我模仿之前闻仲教我的方式，对老哥行了一个在御向代表最高敬意的君臣礼，“我以督查御史的身分起誓，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面对我慷慨激昂的发言，他却回以沉默。 沉默了很久很久。 “……从发下那道圣旨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后悔。” 望着我的脸，他慢慢开口。 “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发了什么疯？明明在你一出生我就答应过爸，会好好保护你、一辈子把你照顾得好好的，然而现在，我却亲手写下圣旨，把你推往最危险的战线？” 抬手制止我的张口欲言，老哥低沉的嗓音继续说下去：“我不断地问自己，要是你遇上危险怎么办？要是你受了委屈怎么办？要是你碰到挫折怎么办？答案是我居然没有守在你的身边，根本连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是这样的！我……” 没等我说下去，老哥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回座位上。 “──是啊，不是这样的。” 他低下头看我，让我想起还很小的时候、只能抬头仰望哥哥的感觉。 “后来我想了很久，我想起以前只有这么高的、小小的悠悠，抱着布偶兔子哭着跑来说房间很暗很可怕，但是开灯睡不着，所以要来和哥哥一起睡；还有一次，放学回来很认真地说班上别的女生夏天都把头发剪短，虽然想要留长了绑辫子，可是又担心如果没有跟着剪会被其他人嘲笑和排挤，因此烦恼了很久…… 我还记得有一年，我在资源回收箱里面发现班亲会通知单，因为你知道哥哥平常要上班、怕哥哥会难过，宁可对老师谎称单子不小心弄丢了，也不想在单子上勾‘无法参加’给哥哥签名……我想起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 “然后渐渐地，我想起了另一些事。” “例如说，布偶兔子从好几年前就摆在客厅沙发上变成靠枕了，因为就算不躲在兔子后面，你也不会再感到不安或害怕；例如说，有一次你偶然看到同班同学被霸凌勒索，立刻拿着便当盒冲上去把对方六个大男生打到骨折，后来还差点被他们拉进帮派去当大姊头；例如说，你会一脸期待地拿着园游会的广告单问我，能不能趁中午午休时间偷溜出公司买你们摊位的烤花枝，要不然买满三十只也可以外送……”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就算哥哥不在身边跟着，你会跌倒，但你也已经学会拍拍泥土、自己站起来──只是我这个作哥哥的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一直不愿意承认，我小小的妹妹已经长大了，即使没有我一直在身边守着，也会顽强而快乐地生存下去。” 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换成他抬头望着我。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被哥哥养在笼子里时时刻刻看顾照料的悠悠了。” 那双有些感伤的眼睛里，同时带着骄傲而明亮的温柔笑意。 “所以，我也该是时候打开笼子了。” 伸出手，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认真地望着我的眼睛。 “去飞吧，我的妹妹……只是别忘了，你的家一直在这里，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来，知道吗？” “……” ──我的回答是扑上去用力抱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然后，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哥哥必须告诉你。” 像是嫌我哭得不够大声，老哥拍抚着我的背，低低笑着，笑声里带有一丝压抑的喑哑。 “──你完全不需要以任何名义起誓，因为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