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信笺君不还 第98章　不会祈祷的人3

一刻钟后，在隔壁房间等候的闻仲，毫不意外地看见小王爷江别悠走进来时红着眼眶、但眼底万里无云的模样。 “换你了！”他一蹦一跳地跃过门槛。 “我和炎罗约了午膳讨论战事，去不去？”闻仲站起身，“你可以先到将军府跑两圈，时间刚好。” “你才跑两圈！”神采飞扬的小王爷几乎是反射性地回嘴，同时对他露出耀眼如葵花向日的笑容，“哼哼！本王爷心情好，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啊！那我先去找娃娃脸好了，刚好有件事要告诉他！” 说完，向来行动力旺盛的小王爷转个身，又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闻仲走到门边望着那永远充满活力的背影，看他风风火火地奔向外头，但蹦没几步就绊到地上石子、摔个五体投地！ 那矮小背影飞快爬起来以后，拍拍一身泥土，居然又不知死活地继续半跑半跳……跳了两步后，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五体投地那一摔的教训，立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子，才终于挺直背脊，乖乖选择最安全的一步一脚印，脚踏实地往前走。 将这逗趣的一幕收入眼底，御向太师不住摇头失笑。 突然那么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小小的孩子背影，竟与眼前的景象重迭。 跌倒了，自己拍拍灰尘站起来，还学不会教训继续跑──然后，在原地顿了一下、犹豫一阵，才晓得学乖。 那是一个小小的童子背影，扎着孩子发髻。 闻仲面上的笑意顷刻消失，笼上一层阴影。 有一件事，闻仲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 在夜深人静的梦境里，极为偶然的时候，他梦见自己身处师门所在的青山，身边有个小小的、傻呼呼的小童子，扎着孩子发髻，总爱拉着他的手撒娇、喊他“临哥哥。” 梦里的自己就这样任着小童子拉着东奔西跑，有时候到溪边抓鱼，有时候到树上摘果子，有时候去偷看鸟儿孵蛋。 梦里的一切如是清晰，彷佛曾经发生过一样。 只有小童子的脸庞，隔了一层雾似的看不真切，只见那稚嫩唇角边灿烂的笑弧，有如盛开的小小向日葵。 还有他的名字，梦里似乎唤过，但醒来后一点印象也没有。 ──事实是，闻仲并不记得自己在师门修练的时候曾认识过这样一个孩子。 在山林修炼的那段时间里，还是少年的他曾经丢失过一段记忆。他只记得那天恢复意识以后全身动弹不得，伤得很重，师父抱着他一直不停的哭──然而他的记忆就像被人剜去了一块，只记得自己为了一个原因踏进山深处，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伤重至此。 而且伤癒以后，总是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好像自己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东边缺了一点、西边少了一块。 他到厨房里亲手和糖拉糖葱，作好了，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初会想学做这种耗时费工的小零嘴。 某几种水果一入手，他会习惯分成两半，却想不明白另一半是留给谁的。 甚至有一天整理冬衣的时候，他在自己的柜子里发现了一条发带，小孩子用的款式，却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下。 有一天他忍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看见师父清澈的眸中染过一丝深沉的悲伤。 师父告诉他，他是因为走过头了、进了山深处，触犯山主的禁忌，被山主抓去教训一顿才会那么惨。 望着师父撑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出这个答案，他沉默地点点头，从此以后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也没忍心告诉师父，他早就知道这座山本是寸草不生的枯竭荒山，是师父用自身的力量当作活泉泉眼顶下了这座山，早已枯竭的山才渐渐能积蕴天地灵气，才有现在的绿意繁荣。 若真要有山主，那只有师父才衬得起这资格。 而师父，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他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没再提起。 日子久了，那种隐约缺失的感觉也日渐薄弱了。 终于有一天他不再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却开始作梦。 简直就像冥冥间，有个人不希望他忘记一样。 然而终究，他再也没有想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