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巴黎 第3章　印象

第一次见到保罗的时候，我对他并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那是我们抵达巴黎后的第二天晚上，他特地来我们的寄宿家庭看小雨。他给我的感觉就和那些金发蓝眼的外国人一样，深陷的眼眶、高挺的鼻子、细薄的嘴唇，再配上金黄色的头发，如此形容起来，就是标准的老外模样。 也许是因为他是小雨口中的男朋友，我和他见面的时候，只是礼貌性地打声招呼，并不想多接触或是多了解他一点，来到人人向往的巴黎，我只想多学一点法语，多认识一点巴黎，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直到来巴黎一个礼拜之后，保罗邀小雨和我到他位于市郊的庄园游玩时，我才慢慢地在他身上找到一些未曾有过的感觉。 那样模糊、难以言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那湛蓝色的眼睛里，我又看到了忧郁的蓝色似有若无地在他金黄色的长睫毛底下晕开。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和小雨事先征求雷诺斯夫妇的同意，让我们周末留宿在保罗的庄园里。 雷诺斯夫妇是我们寄宿家庭的主人，有时候我们干脆称呼他们home爸和home妈，他们就像我们在巴黎这段期间的父母，负责照顾我们的日常生活。保罗很有绅士风度地开车到雷诺斯家来接我们，他很有礼貌的向雷诺斯夫妇保证我和小雨的安全。 说真的，我并不想去当个一百烛光的电灯泡，可是在雷诺斯夫妇的怂恿下，以及保罗的极力邀请，我才显得有点拘束地上了车。 我想雷诺斯夫妇希望我和小雨一起去皮尔斯庄园，是基于安全上的考量吧，万一小雨发生了什么事，有个人在旁边总是好的。也许小雨的心里根本不希望我去当电灯泡，但是保罗一再地表示欢迎我，她也只好接受了！ 我一个人坐在后座，觉得有点不自在，保罗时不时地会从后视镜里看我，并问我一些问题。我和小雨都只学了几天的法语，还不足以用来和人沟通，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是用英语交谈，遇到用英语也表达不出来的时候，只好比手划脚了。 一路上，我尽量把目光投向车窗外，才不要看小雨和保罗卿卿我我的样子呢！瞧她看保罗的样子，简直就像个花痴，真是有够恶心的！我知道保罗并不是小雨的初恋，她在高中的时候，就谈过几次恋爱，但都无疾而终，每次她失恋的时候，就会愁眉苦脸地找我诉苦，但总是过不了多久，她就又开开心心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那些失恋的伤痛彷佛不曾有过。 我不知道小雨这次是不是对保罗投下了真感情，但从她陶醉在爱情里的神情，以及她对保罗的态度，我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想尽办法飞来巴黎，至少这一次和她前几次的恋爱是不一样的。 小雨说的没错，保罗是个彬彬有礼的大帅哥，我想很多女孩子见了他都会喜欢上他，但他是个外国人，而且是个浪漫的法国人，也许他的绅士风度只是出自于贵族身分的教养，而他迷人的外表，正好是他处处留情的本钱罢了。 我不禁暗自担心小雨和他的这一段异国之恋，又会是她生命中的另一段破碎的恋情！ 身为小雨的好朋友，我有责任提醒她不要太过于认真，毕竟六个礼拜之后，我们就要回台湾了，彼时，她和保罗之间会变得怎么样，谁也不知道，然而我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即使我说了，我想她也听不进去，看着小雨一副陶醉在爱情里的模样，我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冷眼旁观，告诉自己莫要杞人忧天。 我的思绪随着车辆的行进飞扬，目光被两旁的景物所吸引。对我这个从未出过国门的土包子而言，在巴黎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座雕像，或是一幢建筑物，都足以让我看它个老半天，小雨总是把我从发呆当中拉走，她总是笑我没见过世面。 当然那些景物对她来讲早已不稀奇了，但她不知道我怀着一种朝圣与珍惜的心情，来度过我在巴黎的六个礼拜。试想想，老爸花这么多钱让我来巴黎，是让我来开开眼界的，而不是来吃喝玩乐的，我又怎能白白地浪费老爸的血汗钱呢！ “露露，第一次来巴黎的感觉如何？和台北有什么不一样吗？”保罗又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我那飘散在车窗外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车内，虽然我还不太习惯他那法国腔的英语，听起来有点急促，有时候又像快没气似的，不过还是听得懂他的意思，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傻傻地说：“我才刚来没多久，还没有太多的体会” “那我以后应该常常带你们出来玩，让你们看看巴黎和别的都市不一样的地方” “噢！”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真想看看巴黎到底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小雨高兴地叫了起来。其实，她哪是真的想要了解巴黎呀，她的目的是为了和保罗在一起，她的那一点小心眼，一眼就被我看穿了！ “没问题，只要你们有空，我一定奉陪”保罗手握着方向盘，眼睛却瞟向后视镜，我当做没看到他瞟来的目光，将视线放在远方的景物上，假装沉浸在旅途中所见识到的事物里，因为我害怕，害怕看到躲藏在他深邃蓝眼睛里的忧郁！ 小雨真是见色忘友，竟然将我一个人抛在后座，好像我是个拖油瓶似的，偶尔想到我的时候，才回过头来对我笑一笑；没想到我的时候，我就像个隐形人，她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一点也不顾朋友道义。反而是保罗善尽地主之谊，让我没有被冷落的感觉，他不停地向我们介绍车行经过的地理情形，以及特殊的景点，这样也好，我好比是观光客，而他是个称职的导游，免去了许多没有营养又不知所云的交谈，也使我尴尬的感觉渐渐地减少了。 我们从巴黎一路往南，车辆逐渐减少，建筑物也稀疏了，天空变大了，蓝蓝的；土地变宽了，绿绿的，我们把嘈杂的市区远远地甩在后面，奔向只有蓝色和绿色的田野。 保罗缓缓地驶入一条僻静的乡村小道，小道两旁浓荫的绿树遮掩了蓝色的天空，眼前只剩下绿得化不开的青色。 不一会儿，车子从浓浓的青绿色中钻了出来，在一片黄绿色的草地上滑行，蓝色的天空重现眼前，有一点荒凉的感觉！ “到了，小姐们，欢迎光临皮尔斯庄园”当保罗把我和小雨请下车时，我才发现在荒草漫漫的包围下，有一座古堡式的建筑，灰黯厚重的墙壁，好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翁的脸，刻划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我觉得很惊讶，在距离光彩夺目、五花八门的巴黎不到两个钟头路程之外，竟有如此苍凉的地方！我抬头望望蓝色的天空，觉得它更蓝、更忧郁了！ “小姐们，这边请” 我和小雨跟在保罗的身后，没有看到保罗伸手开门，门却自动打开了。 “皮尔斯先生”这句法语把我和小雨都吓了一跳。原来在门后站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 “罗塞特先生，我们有客人”保罗先用法语称呼那位老先生，后用英语告诉他我和小雨来作客。 罗塞特先生回答一句：“是的，皮尔斯先生”之后，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保罗告诉我们罗塞特先生是他们家的老管家，一个人住在这座大庄园里。 小雨和我跟着保罗进入这座外观让人觉得很沉重的大房子里，也许是我们太过于惊讶，脸上的表情让保罗吓到了，他紧张地说：“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小雨到过许多国家，比我见多识广，她立刻恢复惯常有的笑脸，镇定的说：“我原本以为这是一座荒废的古堡，没想到里面布置得这么漂亮，我好像回到家里一样” 不必想也知道小雨会这样说是为了讨好保罗，没错，她家是很漂亮，可是她家布置得很现代化，而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像电影里面十九世纪法国宫廷的模样，豪华的水晶吊灯、缀着蕾丝边的白色窗帘，还有花色典雅的宫廷式家具；在正门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让人看了就觉得温暖的壁炉，高高的天花板上，雕刻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小雨说她像回到家里一样，真是玷污了这个地方，这里不象是一般人住的地方，它应该属于公侯王爵之类的，真不知道为什么小雨要撒谎，讨好保罗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呀，真是太恶了！ “露露，你觉得呢？你喜欢这里吗？” 我不明白保罗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小雨喜欢就好了。因此我并不掩饰内心的感觉，不知趣地说：“住在这样的地方太奢华了，还是平实一点好” “韩露，你真没情调”小雨用中文对我说，还瞪了我一眼。 保罗却哈哈大笑，不以为忤地说：“我也这么觉得。其实，我们在巴黎市区的家，也是很平实的，这里只是度假或宴会的时候才来，平常我和我的父母都住在巴黎，不常来这里” “如果我是你，我宁可天天住在这里”小雨又说谎了，她是个追求时髦的千金大小姐，不会喜欢这种古板又拘束的地方。 “只要你喜欢，这里随时都欢迎你”保罗的这句话，说得小雨心花怒放。 “那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不回台北了” 小雨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她坐着的那张花色典雅、两边有扶手、雕刻着花纹的椅子，和她时髦的装扮真不搭调。 我是怎么了？是羡慕？还是嫉妒呢？为什么总是在心里暗自挑小雨的毛病，以前我不会这样的。 我暗暗地告诫自己，我只是陪小雨来拜访朋友的客人！ “我先带两位小姐去楼上的房间，稍后我再带两位到处逛逛，如果你们不觉得累的话”保罗很有绅士风度地请我们上楼。 幽暗又深长的走道，完全不同于楼下客厅的富丽堂皇，走道两边尽是关着门的房间，也许是举行宴会时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吧！保罗领着我们到走道尽头，打开右手边的房间，说：“这是你们的房间，里面有盥洗室，有什么需要的话，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我就在对面这一间” 保罗把我们安顿好之后，径自进入左手边的房间，就当他要把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小雨叫了一声：“保罗” “什么事？” “我……谢谢你” 保罗挂着微笑的脸，隐没在房门的背后。 我对着脸上洋溢着甜蜜笑容的小雨做了一个羞羞脸的手势，还调侃她说：“看你那样子，真像个花痴！”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他是个又高又帅又有风度的男人，还有这座古堡，像不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 “你老是说我爱做梦，我看你才是个爱做梦的人呢！” “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小雨往后一仰，大剌剌地躺在铺着薄毯的床上。 我走向窗边，轻轻地推开两边对开的窗户，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我这才发觉屋内的空气混浊，弥漫着陈腐的气味，想必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放眼望去，稍显枯黄的草地和远处翠绿的树林，感觉像放错地方似的，又好像身处在秋天和夏天两种不同季节的边缘。大概是那片草地太久没浇水了，才会在夏天里披上秋天的衣服！ 如果走在房间外那条阴暗的走道上，绝对想不到这个房间会这么明亮，也许是因为它是边间的关系吧，成直角的两边都有一扇大窗户，罗塞特先生可能早就知道有客人要来，事先打扫了一下，并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但他忘了把窗户也打开让空气流通。 我转身环顾房间的四周，古旧的陈设引发我的想象力，想象着这个房间里封锁着一段历史久远的故事，也许是可歌可泣的悲壮史诗，也许是赚人热泪的爱情故事，总之，我有一股身在法国皇室历史悲歌氛围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想要更了解保罗这个人，到底他的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历史包袱？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他那双漾着蓝色忧郁的眼睛。 “韩露，你觉得保罗这个人怎么样？”小雨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看她大字形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搞不清楚她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干脆也学她一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不在焉地说：“不错啊，很友善。” “我不是说这个啦！” “那你说什么？” “我是说……哎呀，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反正你知道的嘛，我是真心的喜欢他，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真心的喜欢我，他好像对每一个人都一样的热情，对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样子，我搞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们互传伊媚儿传了半年多，都没有谈到这些吗？” “写信和面对面是不一样的，传伊媚儿的时候，可以无话不谈，可是真正见了面，有一些话就是说不出口” “小雨，你是真的在谈恋爱了。 哎！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可以改变一个人。” 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小雨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家境优渥的她，向来都是无忧无虑的，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连失恋的时候也是无病呻吟一下就过去了，没见过她像今天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 小雨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她对保罗的感情，在这几次和保罗见面的时候表现无遗，连白痴都可以感觉得出来，我不相信保罗看不出来。可是为什么他会让小雨有这样的感觉呢？是因为我在旁边，使他觉得不自在吗？他那贵族的血统告诉他不要怠慢客人，所以他对我和小雨一视同仁，好让我没有被冷落的感觉。 没错，一定是这样！如此说来，我该检讨自己，尽量让小雨和保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要老是当电灯泡。 “我应该留在home爸家，不应该来这里当电灯泡的。”我半开玩笑的说，其实心里也是真的这么想。 “为什么？” “我不在的话，你和保罗两个人就可以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地度周末呀！他就可以大胆地向你求爱……”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雨一脚踢下床，我哎哟一声地跌在地上。 也许是我叫得太大声了，保罗冲了进来，“发生什么事？” 我和小雨一个在床下，一个在床上，看到保罗惊慌的样子，不禁相视哈哈大笑。 保罗一脸的疑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确定我们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后，才轻轻地把门关上。我和小雨笑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