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江山曾不悔年少 第10章 一海红尘

月夜，薄云如纱，月色如银。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屋顶，抚摸过一块块冰凉的瓦片后又淌落在地上，仿若一条条银亮的小溪在屋顶欢快地流淌。而放眼望去，四面那一条条小溪纵横交错地汇聚起来，凝成了一片无声的海洋。 月影浮动，那海洋也随着泛起波光，偶尔浪花裂开一角，便露出了其中的人间百态，一泓月海，一世红尘！ “可惜了这样美景。多少年落寞，并无人赏看！”四方客栈屋顶，观闲无声地看着身周的景象，心中却暗暗感叹。他想要抚摸盈在瓦片上的月光，只是抬起了手，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若此为海，自己不就是海上浮动的一叶小舟吗？心中一阵烦闷涌上来，如同翻腾的岩浆，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感觉好了些。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明天就是自己答应除妖的日子了，那可是危险重重啊！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一向自诩逍遥的自己怎么会被逼着以命搏妖？自己从前可是从来都站在安全的地方啊！观闲苦笑着摇摇头，那个答案早已浮出心头，若是当初失手山贼时没有救……咦？！就在观闲心中暗暗后悔时，懒云的身影竟然应和着他心中的后悔出现，几乎令观闲以为自己眼花。 “观闲……”懒云眨动着眼睛，小心地爬上了客栈又缓慢地向观闲靠近，神色间居然有些忸怩。 “什么事？”观闲疑惑地看着懒云，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从遇见他到现在的经历来看，这傻和尚几乎是个害人害己的灾星，难怪他被师父丢出山来修行！他来找自己绝不会是好事。 “明天就是除妖的日子了，观闲，我也想帮忙！”懒云抿着嘴，眼睛又眨动了几次，似乎想暗示什么。 “你已经帮了很多忙，这附近百姓门上贴的符咒，每张都是用经你的血混合的朱砂画成的，这是功德一件啊。”当然，明天还需要你帮更大的忙……观闲心中暗道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问道，“莫非，你害怕了？” “怎么可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听了观闲的话，懒云当即跳起来，几乎踩落房顶上的瓦。 “嗯，说得好！”观闲少见地夸奖着懒云，用一只手撑着脸颊点点头，而后便一直盯着他，眼角带着些微嘲笑，似乎在等懒云的下一句话。 “嗯，所以……我……”被观闲死死盯着的懒云更加忸怩，跳起来的他慢慢蹲下身，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见了。 “所以呢？”观闲看着月亮悠悠问道，却半晌未见懒云回答。他转头看去，只见一对懒云正看着他，眼睛转来转去，不禁一愣。 “当今皇上敬僧灭道，你的日子很艰难吧！”在观闲发问之前，懒云突然说了句，而后便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自然不如和尚！”观闲看了懒云一眼，眸中居然闪过一丝杀气。凡事必有原因，只是那个原因……观闲心中冷笑。 “那我收你做徒弟吧，这样你就不必再为生计发愁！”犹豫许久的懒云转脸一笑，灿烂夺目，像极了盛开的向日葵。 “什么？！”观闲一惊，连眸中的杀气也散乱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懒云。 “收你做徒弟！”懒云不再摆弄手指，来到观闲面前与他对视，略显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月光。 “哦……我若要成为你的徒弟，须得有些拜师礼吧？”黑暗中，观闲的眼睛转了转，便发出熠熠光芒。他微笑着看向懒云，“明天就是除妖的日子，怎么不见你拿出任何法器，难道你要赤手相搏吗？” “这、这个……我当日去救你时将那些东西都放在李婆婆家的包袱中，可是我们到李婆婆家后你也看见了，那包袱中只有听轩，后来听轩又……央求我们，所以一时未曾想起。” “现在要用便猛然忆起这件事，赤手空拳无法迎敌，所以便想从我这里借。 可是我是个江湖骗子，你是佛法高深的高僧，怎么能向我开口？所以你就想出这个办法。我若入你门下，我的东西你自然可以随意取用，而这也不算有求于我了，对不对？”观闲带着笑容说道，嘴角却在不停抽搐。想不到自己就只值一堆破烂的法器，想不到惯于骗人的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傻和尚算计，想不到一个刚刚下山，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和尚也是如此，这世间竟是这样！他不由暗暗嘲笑自己，居然几乎相信了这世上有所谓善心，就在遇见这和尚的时候！看来对于那件事，自己不必愧疚了。 懒云听了观闲的话，先是默不作声地垂下眼连连点头，而后便惊讶地抬起眼连连摇头，最后，他更是惊恐地站起身来。观闲的眼神由复杂到清澈又到沉重，最后竟泛起血戾的光芒如同魔王，怎么会这样？ “够了！”懒云突然握紧双手一声大吼，震得观闲微微一愣，“你聪明得连修习佛法的我都有些嫉妒，但你想了这么多却从来没有想过那借什么法器才是借口，而那……”懒云突然说不下去，脸色也开始泛红，他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那才是借口！”观闲微微后退了一步，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孩子，这世上每件事都有许多面，可人们看到的往往只是自己想看到的那面而已…… “我知道这次很危险，但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退缩。 可是你，你是被我连累卷进来的。师父早已不再收徒了，我想如果你肯，至少你若活下来，以后都不必浪迹江湖。” 懒云不时地偷看观闲的表情，似乎怕他嘲笑自己，“我知道让你做徒弟是自不量力，但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观闲默然地看向懒云，看去似乎是在盯着他又似乎什么都没看。他的话是真的吗？可以相信吗？仿佛是被强风吹拂的野草，他的心中摇摆不定。 “难道你从未将我当做家人吗？”懒云默然地看着观闲神色的变化。 在观闲失神的瞬间，懒云眼中突然多了一团沉沉的雾，但那雾很快散去了，待他开口时，眼神又一次变得清亮。 “家人？！”仿佛一只重锤在心头重重一敲，观闲从失神中转醒。看了看懒云，他漠然道：“不，你我萍水相逢，怎么能算家人？” “家人，是一个名称而已。 它并不代表形同陌路的血缘之亲，而代表了那些真正守护你如同守护自己双眼的人。你救我许多次，也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走，丢下我不管，但你从未逃走。所以在我心中，你就是家人。”懒云直视着观闲说道，双眼中发出慑人光芒。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什么，偏过头去。 “守护你如同守护自己双眼……”懒云的话如同一块石头落入观闲心中，令观闲方才压下的胸中巨浪再次翻涌上来。一幅幅画面次第掠过眼前。家人，什么是家人？ 此刻，懒云也并不催观闲回答，而是侧过身去，仿佛同样在欣赏这着眼前的一海红尘。 凤悄然在二人间流动，带走诡异的、血色的气息。 “师门如山，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想，我还是不能背叛师门！”片刻后，观闲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些许分量。 懒云目光一黯，但也同时点点头，观闲的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嘛~”观闲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从袖中变戏法般抽出一件东西丢给懒云，“这个拿去防身，如果在你心中我是家人，就相信我！无论成败，我们都不会有危险！” “好~”懒云也轻松起来，可接过观闲给他的东西后，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那是一把拂尘，就算只是防身，恐怕从未用过的懒云也很难做到。 懒云转过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观闲。 “只有这个！”观闲扫了眼懒云，扬扬眉，“不要就还给我！” “不！那我、那我试试吧！”见观闲伸出手，懒云一跃便来到了屋顶边缘，身手灵巧地跳了下去。落地毫无声息，竟比爬上去时快了许多。 “那要好好练！”看到懒云如此，观闲忍不住一笑，心中畅快许多。明天……他笑了笑，额间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映着月光的眸。只是，观闲似乎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静，异样的安静，尤其是在刚刚懒云大吼了一声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