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江山曾不悔年少 第34章 狼王之契

闪耀的白光抚过观闲的脸，他不由自主地向前看去。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改变，熊熊的火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漆黑雪夜和点点火把，二名少年带着一队人就在这雪夜中奔跑，跟在他们后面的赫然是一群狼…… 雪越来越大，在雪中疾驰的特木尔和苍易坤几乎迷失了方向，而狼群却依然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 特木尔向后看了看，不禁面露焦急之色，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 苍易坤也同样回头，依然是神色如冰，可是双眸中却透出利芒。片刻犹豫后，二人互看一眼，突然同时改变方向，向另一侧跑去。如他们所料，一见他们转向，狼群便立即凶猛地扑上前，特木尔仔细看了看身侧方向，暗暗咬牙，拔刀狠狠冲上前去。 那里是附近有名的雪窝，只要雪下得大，那里便是天然的贮藏室。这群狼并非因为疏忽没有围住他们，而是故意留出缺口，这些狼，腾的小儿子们，想将他们赶入其中，像黄羊一般当做过冬的食物！ 然而如此一来，特木尔和苍易坤等人却又被狼群围在当中，十数人体力已衰，狼群却悍不畏死。特木尔看看苍易坤，见他神情间毫无惧意，便也沉下口气，此时此地竟起了争胜之心。 就在此时，他却发现又有许多绿油油的眼睛出现在暗夜中，特木尔心中苦笑，却也别生豪气。虽然葬身狼口，可也终于结下了苍易坤这样同生共死的安达，也不负了腾赐予的生命。 突然，一声狼嚎响起。 沉重如山的嚎声犹如巨斧，劈开了狼和人的厮杀，劈碎了风的怒吼，拥有着震撼一切的力量。人与狼在不觉间停手，一同注视着一个方向。风雪中，一条巨大的白狼缓缓现身，气宇轩昂，犹如君主。 它目不斜视地穿过人与狼让出的一条路，径直来到苍易坤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苍易坤。 “一别多日，朋友近来可好？”不理瞪大双眼的特木尔，深潭般的眸子一颤，苍易坤翻身下马，对白狼行礼。可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淡淡战意，上次同它那激烈的一战浮现在眼前，剑似游龙，狼影浮幽，它，当真是个好对手！ 白狼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后转向狼群发出低沉的狼嚎。 群狼一滞，而后悄悄退去。 “苍易坤，你叫它朋友？！”特木尔惊讶地叫道。这分明就是狼王，它可不会随意让人称作朋友，除非…… “它是第二个让我出剑的。”苍易坤不回头，只是举起手中的剑印证了特木尔的猜测。 “果然是在上次找羊的时候，那次你的满身伤痕都是它给你的！”即便看到了面前威武的狼王，但特木尔还是忍不住惊讶，居然能让苍易坤出剑而且遍体伤痕？！他跳下马，默然注视狼王片刻后对它行礼，这是勇猛的腾之子民应得的礼遇，即便，是天敌。 白狼看了他一眼，同样姿态优雅地点头，而后，它幽深的目光便转向身后。 飘飞的白雪中一匹满身浴血的马被几条狼驱赶着向特木尔和苍易坤二人跑来，圆睁的马眼中盛满了惊惶。看着越来越近的马，特木尔心中突然涌起了不安。 而随着马越来越近，他心中的不安渐渐凝固，终于变成了一块无边的大石，笼罩了他头顶的天空。 “乌力罕！是乌力罕的马！”特木尔突然大吼一声，他神色激动地上前一步捉住马缰。马惊叫着立起，特木尔奋力地拉住马，动作坚定却心乱如麻，而在这一瞬间，他也看清了马上血红色的人，正是乌力罕。 乌力罕是巴特尔汗的宿卫长，而他现在居然满身鲜血地出现在这里，那么父汗…… “乌力罕，乌力罕！”特木尔大叫。他想摇晃眼前的人，可是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乌力罕身上仿佛永不凝固的血，只好焦急地望着乌力罕。 “额真，终于找到您了！兀良哈部趁夜偷袭，将我们团团围住……”马背上虚弱的宿卫长垂下了头，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 “团团围住……”宿卫长的话犹如大锤敲碎了最后的希望，特木尔呆呆地重复着他的话，只觉得面前飞舞的雪尽数化为白色凌厉的光芒淹没了他的世界，只剩下零落的毡房，惊惶的妇女，四散而逃却无处可逃的部众。可是很快，这些景象也被一片红色燃尽，那是怒火，特木尔心中无法抑制的怒火。 “还有人……活着吗？”特木尔终于将怒火压回心中，火更加旺盛，可他也回到了真实的世界，再度看清了眼前的飞雪。 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没有了，除了被俘获变成奴隶的人，余下的可能都不在了。跟着我突围的原也有十几人，可最后从尸堆中走出的却只有我一人。 巴特尔汗命我突围后找到你，告诉你父辈的灵魂在腾那里看着你，部族的火种不能熄灭，姓氏的荣光不能消失！” “可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报仇！我……”特木尔眼中的火仿佛遇到冰般被冻结。可冰不灭，火不熄，他的脸色不停变幻着。这时，一柄剑忽然横在他面前，冰冷的剑身映出特木尔的双眼，特木尔转头，正碰见苍易坤的深若寒潭的双眸，深邃的双眸无论冰火都只能陷入其中。 望着那样的眼睛，特木尔突然颓然叹气。 “我们……走，去投奔巴雅尔汗。他是父汗亲如兄弟的好友，于我如父，会张开羽翼护佑我们。”特木尔边说边将目光从苍易坤眼中收回，转身想要离开。 但此时的苍易坤眼中却发出奇怪的光芒，他又一次拦下特木尔。 “自然要走，可也要再饱饮野兽鲜血之后！我给你这个机会，虽不能斩落兽头，却可断其鳞爪，暂慰部众在天之灵！”苍易坤看着特木尔冷冷出声，“但是，这需要你的决心，而且，你不能鲁莽！”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一边，微微点头。特木尔诧异地沿着他的目光看去，正与狼王锐利的双眼撞上，狼王的眼中也带了凛冽之气。 “宇轩……”特木尔看着苍易坤一身杀气，今日声音中第一次带了一丝颤抖。他明白，即便有这样的助力，苍易坤也一定是有了赴死的准备。 “叫安达。” 苍易坤还剑，淡淡一笑，“现在才应该叫安达……而且，我很惜命！” “嗯”特木尔重重点头，而后来到白狼面前重新行礼，“我知道你与安达因战而结友，可你与我素无瓜葛。今日我欠下你的恩情，若有朝一日我羽翼丰满，成为大汗，定以白狼做为我的徽记，我部也再不斩杀你的子孙，每年的祭祀都会有你的一份！”白狼闻言，金眸一闪，回首向暗夜中一声长嚎，夜色中立即传出许多回响，条条灰影在夜色中浮现。 “狼王之契，这就是狼王之契！我们真的同白狼王定下契约，先祖没有欺骗我们！”方才面对兀良哈汗惨死都平淡如水的苏德此时激动异常，连声音中的颤抖抖无法压抑，若不是众人感觉不到身体，也许他现在会同刚刚的兀良哈汗一样手舞足蹈。 “这条白狼，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观闲仔细地看着白狼，喃喃自语。 白狼的眼睛是极为少见的金黄。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但又无比沉凝，仿佛一潭能吸入灵魂的湖水，令人情不自禁地陷入其中……观闲身体猛然一颤，不对，他不是见过这条白狼，而是感受过同样的气质，从进入幻境后那道吩咐他们静心观看的声音里。观闲满眼惊骇地看向白狼，难道对他说话的竟然是它？！然而惊骇中的观闲却忽略了一件事，刚才他想到这一切的同时虚空中也传来一阵及其细微的响动，仿佛是另一个人过于震惊所发出的，只是这另一个人却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异样罢了，而其他人此时却都默然无声，似乎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不要惊疑，你没有猜错，是我！”幻象中的白狼王竟然发觉了观闲的目光，它转过身与观闲对视，一双金眸审视着他。低沉的声音传入他心中，然而狼王的嘴却半分未动。 “你……会说话？”看见狼王紧紧合着的嘴，观闲紧张地深吸口气，试探地在心中说道。 “万物有灵，我为什么不能说？”狼王此时似乎已经确定了什么，它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歪着头答道，只是那语气却仿佛在教育小孩子，“何况，我已经没有了肉身。” “你已经死了？”观闲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问，似乎这件事比狼王能够说话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我虽是狼中精灵，但毕竟不能同神一般长生不老。呵呵，做为天地之间的生灵，我不能更不想超越这种界限，恐怕有这种痴心妄想的，只有人而已！”狼王略带嘲讽地笑笑，那双金眸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有些人耗尽心血冲破了那个界限，可最后却发现自己连‘人’的身份也失去了。”观闲一怔，狼王似乎话中有话，尤其是它盯着自己的目光，其中竟带了悲悯。 “那么狼王，你既然已经不在世上，又为何要让我们看到当年的往事？”观闲沉思了片刻，但始终无法悟出狼王话中的含义，只得暂且将其放下，问出了现在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为了解除契约。虽然这契约因为人的背弃早已名存实亡，但身为狼王，我拥有我的骄傲和尊严……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又等到了血统的汇聚。虽然不是当年的人，也夹杂了几近无关的人，但也正好可以流于后人评说。 如今我终于可以放下心头大石，安心地回归腾之神身边！”狼王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它忽然抬起头仰天长啸。 “人的背弃？！怎么可能，海那赫人明明对你那么崇敬！你口中的血统汇聚又是怎么回事？”见狼王似乎想要离开，观闲连忙大声喊道，却惹来四面一阵讶异。 “怎么可能？难道看了这么多甚至看到了结下契约的情景你还是不能明白吗？人，果真是我无法完全理解的。 我只能再给你最后的提示，若再不能明白便是天意了。”狼王叹息地摇摇头，忽然目光一凝，似乎在仔细听着什么，“至于血统汇聚……有人请求我不要告诉你。 也罢，你便自己参悟吧！但请求我的那个人你要记住，这不是恩惠，而是一种惩罚！”说完，狼王转身离开，只留下呆怔的观闲。白光亮起，仍旧刺目但观闲的双眼却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