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修得共枕眠 第43章 若仍是旧时模样

轩辕修撩了袍子下摆，慢慢走上台阶，跨过高及脚腕的门槛，顺带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跟上来。前厅里头点了不知道多少盏油灯烛灯，看起来明晃晃的，如同白昼一般。 看见轩辕修走进来，轩辕征只是抚平了袖子上的衣服褶皱，轻轻说了一句：“我记得你小时候很怕黑，睡觉也不让灭灯，后来还是我陪着你睡了一段时间，才缓过来。” “是，那还是因为一个太监跟我说了一个吃小孩的故事，吓得我不敢灭灯睡觉，后来你还把那太监狠狠骂了一通。” 那会的轩辕修不过才四岁大，因为是早产所以身子有些孱弱，性子也略显怯懦，不过是听太监随口诹的一个故事，就被吓哭了，夜里也不敢一个人睡觉，还是轩辕征整夜陪着他，说什么：要是有鬼神来抓你，我便杀鬼弑神，护着你！想起那时候六岁的轩辕征指着那太监的鼻子，趾高气扬地破口大骂，轩辕修也不由得笑了。 那个时候，他曾经还把轩辕征当做自己的偶像，想着也要像他一般有气势，可由于性子的原因，越长大却越是温和纯善，儒雅善文，跟逝去的父王愈加相像，所以才更得母妃厚爱，才导致两兄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刻，一直到了不可和解的地步。 回想起以往的事情，轩辕征也是一脸的唏嘘，恍惚了一阵，突然失声笑出来，最后越是笑越是止不住，连带着轩辕修也不住微微一笑，道：“哥哥可是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 “哥哥……”轩辕征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略带了一丝苦涩，“这称呼你有许多年不叫了。”具体来说，应该是他把小题抢走之后，轩辕修便在没有这般叫过他，见了面也不像以往那般亲热地扑上来抱着，仅仅是隔着两步的距离，恭恭敬敬地唤一声皇兄。 一旁的小题不是不知道这段事情，当即把头低的更低。当年这件事，小题却是主角的，这么多年了，他却仍然记得清楚，也大抵是这件事，两人才终于反目了。那一日风和日丽，他陪着不过八岁的轩辕修在御花园里放风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轩辕修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隔得太远，没来得及扶他起来，就被轩辕征看见了。 那时候已经与轩辕修有了间隙的轩辕征上前把轩辕修扶了起来，指着他便骂，未了还说要让人打他板子，他虽然被吓着了，也只敢跪下求饶而已。轩辕修也跟着向轩辕征求饶，但是轩辕征却提出一个要求，说：“你把小题让给我，我便不告诉母妃他的失职，不然母妃绝对饶不了他，不打个半死也要逐出宫去的！” 轩辕修也是真心喜欢小题，不忍心让他受罚，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着泪应了。小题就是从那会就跟在了轩辕征身边，直到现在，已经有十七年了。十七年，什么都已经变得不像原来的样子了，不论是轩辕征还是轩辕修，亦或者是他小题。 “我方才笑，是想起来初习武的时候。”轩辕征见气氛有些低沉了，忙把他方才笑的原因说出来，对慕映萱说，“你别看他现在长得人高马大英姿飒爽的，六岁的时候就像个豆芽菜，瘦瘦弱弱的，母妃怕他日后多灾多病，便请了教武师傅来教我们习武。” 毕竟是他们兄弟两的事，慕映萱不好插嘴，便一直听着，也不说话，大概是明白了两人有间隙的原因。慕映萱正想着，突然感觉身后的画意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心里一动，下意识看了看轩辕征。他似乎正沉浸在回忆之中，突然又笑了几声，转过头面向轩辕修，眼中却是一片冰冷：“你虽然读书厉害，但是习武方面却不如我，每天被教武师傅责罚，母妃都会心疼……” 那个有着美丽的容颜，温婉的性格的女子，每每只会牵着轩辕修的手疼惜，却对他视而不见，同样是她亲生的孩子，为什么差别就会这么大，他不懂，只一味认为是轩辕修的错，所以两人才越走越远。 “母妃不是不在意你……” “她不过是更爱你罢了！”轩辕征突然大怒，打断了轩辕修的话，情绪渐渐变得烦躁起来，“在她中，只有你才是她亲生的儿子！” 轩辕修张了张口，还是把没说完的话收了回去。当年的三王妃并没有轩辕征想得那么偏重轩辕修，其实不过是轩辕修身子孱弱而性子比较像轩辕玄而已，而对于轩辕征也不是他想的那么不注重，他曾经看见过母妃在半夜的时候走进轩辕征的房间，趁着他熟睡的时候怜惜地看着他。后来他也曾经想过，母妃怕是将轩辕征当做未来竞争太子的培养的，所以对轩辕征难免会严格一点。 母妃临终的时候，轩辕征并不在身侧，陪着的只有轩辕修而已。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口中吐着鲜血，却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只对他说了四个字：相煎何急。 “你还记得父王是如何死的吗？”轩辕修走到最下边的椅子前坐下，修长的右手食指轻轻击打着茶几，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轩辕征嘴角的笑意僵了僵，突然看向轩辕修，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忧伤。“所以我亲手灭掉了他整个宗族。” 三皇子轩辕玄的死当时也是掀起了一股风暴，先帝震怒，几乎肃清当时所有有关的人，但是也造成了徐离有史以来最大的皇室冤案。轩辕玄是死于重伤，据说是奉命到南方平乱，回来的旅途中经过一道峡谷，却被从天而降的杀手包围，轩辕玄在侍卫的拼死保护下逃了出来，但是却身受重伤，回都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小小的轩辕征和轩辕修看着自己的父王躺在床上，日渐虚弱，直到再也不能睁开双眼，身体慢慢变得冰冷，他不能用温暖厚实的双手抚摸他们的头顶，再也不能亲自教导他们识字读书。 轩辕玄本来就是先帝宠爱的皇子之一，是有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候选人，这么一死，先帝悲痛之下令人彻查，这一查就查出幕后指使的人竟然是五皇子，与轩辕玄要好的轩辕逸，也是先帝宠爱的皇子之一。在铁一般的证据下，轩辕逸百口莫辩，先帝震怒，一张旨意下来便将轩辕逸流放到了南疆，并令其永世不得上北线。 事情本来到这里也就告一段落了，可是十几年后，先帝已经垂垂老矣，那些个皇子之间斗争得更为厉害，连带着下一代也卷入了地位之争中，而往事也一件一件被翻出来，首要的一件就是当年的轩辕玄之案。先帝先是收到一封折子，说是三皇子轩辕玄之死与五皇子轩辕逸毫无瓜葛，幕后指使之人却是当时的太子大皇子轩辕令。 那封折子里头罗列了当时的种种疑点，并且将所有证据都摆明了，字字指向轩辕令，先帝又惊又怒，连夜召了轩辕令进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就让轩辕令老老实实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先帝后来却因为身子减弱，而皇子中又只有轩辕令能当得大任，便没有责罚轩辕令，只派了人去南疆将轩辕逸请回来，然而派去的人没多久又孤身回来，禀报说是轩辕逸早在流放的途中就染了风寒，到南疆没多久就逝世了，因先帝当时正在气头上，竟然隐瞒了下来。 先帝当时在大殿之上就痛哭了起来，说一生为了江山忙碌，呕心沥血，到头来却连自己心爱的孩子都留不住，甚至于亲手害死了他们。先帝说得悲痛，惹得文武百官也悲从中来，那一天的朝堂之上痛哭不绝，以至于直到现在马睿士想起来，还是会老泪纵横。 那封弹劾轩辕令的折子，就是轩辕征递的。先帝虽然饶过了轩辕令，但是他却不能释怀，当即采取了措施，积极拉拢朝中大臣，一边暗地里阴招尽出，将远近兄弟都陷害了个遍，终于在先帝逝去之前另先帝改了遗诏，废了轩辕令，让轩辕征当了皇上。 轩辕征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罪名将轩辕令满门抄斩，包括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一个也没有剩下，连带着与轩辕令交好的所有皇子，一概都削了封号，流放到了边疆，并下令让他们永生不得离开，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而那个时候，轩辕修还不知道在哪个小镇里头煮酒博弈，小泛轻舟。那些血腥黑暗的争斗，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干系。 他仍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而他轩辕征却已经是满手的血腥。所以，他才更加地厌恶他。 那些事情轩辕修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但仅仅是听说，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当时的血腥与黑暗，所以从轩辕征这句话里听出一丝嗜血的残忍，也只是抬眼看了看他。“而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母妃弥留之时说的那四个字，终于成为现实。 轩辕征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瞥了慕映萱一眼，才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连方晓也能说服，我还以为，有他的阻拦，你怎么也无法进到乾宁宫。”这话却是对轩辕修说的。 “方晓是忠臣，但是也是有思想的，谁该忠，谁不该忠，他不是不能分辨。”轩辕修优雅地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门口，然后转身，目光咄咄地看着轩辕征，喝道，“你便是不值得他忠心的君主！” 轩辕征脸色沉下，拍案而起，气势丝毫不下于轩辕修，双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杀意：“依你之言，你才是那个值得他效忠的人了。”说完突然仰头大笑。 轩辕修却不再理会轩辕征，而是对画意使了个眼色。画意得到命令，便要扶起慕映萱，可是手下用力，却没能将慕映萱扶起来，反而察觉到身侧的袭击，却也来不及躲避，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飞起，撞在结实的梁柱上头，一时间眼前一黑，已经起不来身了。 “是谁给了你胆子，来动我轩辕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