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龙门 第24章

闪身进了二爷家。关好大门之后，沈梁顿时感觉浑身一松，迈步向二爷堂屋走去。 还未挑开堂屋门帘，沈梁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和二爷聊的很是热乎。仔细一听，沈梁不由笑了。 “二姐，那阵风把你吹来了？到了二爷这里也不知道去我家坐坐，真是的。” 一迈进屋子，沈梁有些愣住了，屋子里不单单是唱堂会的二姐跟二爷老两口，还有个看样子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也在其内，见到沈梁进来，顿时明媚的小脸变得通红，慌乱地看了沈梁一眼之后，坐在边角上的藤椅上低着头羞怯的不可方物。 沈梁也只是微微一诧异，并没往别处深思，就连二姐看到自己之后，向那女孩使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眼色，沈梁都并未在意。 “臭小子，听说你发大财了？这些天竟然也不来二爷家坐坐！”二爷看到沈梁进屋，忍不住笑骂。 二爷依旧芦柴棒在手，抽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廉价劲道极大的烟叶味道刺鼻的难闻，可二爷依然乐在其中，不时抽上一口，吞云吐雾。 沈梁赶紧把刚买的烟放到二爷面前桌子上，陪着笑脸说：“看您说的，我这不是来了么？前几天不是跟着我姐赶鬼市玩去了么，这不一腾出空来就来看二爷了。” 二爷呵呵一笑，坐在藤椅上的身子往桌子上瞅了瞅：“云烟，好烟！”二爷再度起身，却是一脸揶揄地看着沈梁不住地笑。 “你小子是不是早看到人家闺女进我门了？相中人家闺女了这才给我老头儿买这么好的烟，和着我坐定了当你媒人了？鬼头鬼脑的臭小子！” 沈梁被二爷说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二爷您说啥呢？啥相中人家闺——”话说了一半，沈梁心里突地一跳，眼神直觉意识下随即看向那个坐在边角上的羞怯女孩，再看看笑的连脸上雀斑都泛出星星点点的二姐，顿时明白了二爷话里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沈梁看看二爷再看看一脸促狭笑意的二姐，咂咂嘴，有种刚离狼窝又进狮群的感觉。和着自己偷跑出来把家里的媒婆晾在那里不管，没成想来到这里竟然又遇到一拨！而且看二姐来的这架势，肯定是势在必得！麻烦相对家里那专门保媒拉纤的媒婆来说，这麻烦要大多了！ “二爷，那啥，我刚出来的时候锅里还炖着地瓜呢，我娘这会儿没在家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不然熬干了锅又得挨揍。”别人还好说，可是二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能折了他老人家的面子，打定主意沈梁就编了个瞎话就要溜走。 “给我回来！” 二爷一句话就把刚转身还没来的及迈步的沈梁定身在哪儿，想走也不敢走，哭丧着一张脸又转回了身子。 二爷沉着脸伸手虚指沈梁：“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地瓜这会儿新的还没下来呢！一说瞎话就挠头，当二爷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啊？乖乖的坐在这儿！那也不许去！” 完了！这次可真是赶鸭子上架了！沈梁心里哀嚎一声，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坐了下来。不管了，反正死活我就不松口，看你拿我咋办！沈梁心里暗自打定主意。 二爷撕开沈梁买来的云烟，毫不客气点上一支，吐出一团烟雾之后，对沈梁说：“你小子的心眼二爷可是一清二楚！别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你肯定也知道二妹今儿个带着她姨家妹子来干嘛的。这么着，我们大人不掺和你们的事，你去和那闺女去我里屋唠唠，看看能说到一起不，成不成的出来给二爷和你二姐一句痛快话！” “啊？！”沈梁没想到二爷办起事来竟然雷厉风行雷霆万钧，撇开虚头八脑的繁琐直接进入正题了！ 二爷一瞪眼：“啊什么啊？！还不快去！”说完不能沈梁有所反应，二爷竟然趴在沈梁耳边低声说道：“那闺女真不错，还是初中毕业呢。就算是你以后有了工作也脱不了你后腿。臭小子，可要抓住了啊！” 二妹这会笑的沈梁都感觉一眼看上去，她脸上的雀斑好像都跟小蝌蚪一样，活了。那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听二爷这么一说，二妹也没跟沈梁客气，本来庄户人家的妇人气力也小不到哪去，一把抓住沈梁胳膊拖着沈他就向她表妹那里走过去。 沈梁踉踉跄跄百般不情愿地在二妹强硬推动和二爷威胁的眼神中，还是和那个羞怯的女孩被一同推进了二爷的卧室。 听到外面喀嚓一声，沈梁不由苦笑，感情霸王硬上弓了，那个二妹一心想把自己表妹说给自己，竟然在外面把门给锁上了！这会除非会飞，不然别想出去。 看着自己对面羞怯不已的女孩低着头两眼甚至连自己脚尖都不敢离开半分，那双明显不是经常下地干活的小手，洁白柔嫩，此时也是紧张的绞在一起。那细密浓长的睫毛因为紧张害羞的关系不时地微微颤抖着，说明她此时特别紧张。 沈梁何尝不是一样？慢不说前世自己没经历过这事，竟是再世为人何尝又有过这种愣是把一对孤男寡女关在一起的经历？就算是两人真的没什么，可现在的农村远不是十几年前的农村，这会儿要比那时候封建许多，村里异性青年男女根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除非特殊场合情非得已。这下子把自己和这女孩关在一起要传了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沈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靠在门上眼神胡乱踅摸。二爷的卧室很小，二十个平方不到，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把椅子之外，空间几乎就没了。此时二姐的表妹就依靠在二爷的床边，沈梁就是想不看移开视线都不可能。 两人谁都没开口，外面出人意料地也是静的吓人。但时间过了十几分钟后，好像很有默契似的，女孩的视线终于和沈梁刚好撒过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虽然双方一战即退，可沈梁还是忍不住心里哀叹，视野太狭隘了！ 女孩长得到底什么样沈梁没敢仔细看，不过从眼角余光的扫描中朦胧地感觉小姑娘其实还真的挺美的。至于具体美在那儿，沈梁没敢仔细看。 所以在这几乎窒息般的沉寂中，沈梁那双眼睛就没停过，就是希望能找个避免这种尴尬局面的转移注意力的落脚点，扫描许久，沈梁终于发现一绝佳视线停留地点，屋顶。 北方居住的屋子大多没有像城里楼房那样装修完美的天花板，而是檩条椽子等都是裸露的。沈梁此时终于成功地转移了自己的视线，仰着头看着一根根排列整齐的椽子，看着那分分成一格格条状的空格，好像其中蕴含玄机无限。 “你看什么呢？” 逐渐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沈梁无意识地想也没想就回答：“我看这屋顶有多少根椽子。” “椽子有什么好看的？”女孩忍不住被沈梁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声音犹如山谷黄莺，婉转清脆。 沈梁抓抓脑袋，不免尴尬。嘿嘿干笑几声，懊恼自己好歹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一点长进都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弄成自己这样。 “听说——”女孩轻咬着下唇，细密浓长的睫毛眨了眨，快速看了沈梁一眼之后又赶紧垂下脑袋。 “什么？”沈梁下意识地追问。 女孩视线余光发现沈梁在看着自己，顿时心里更慌乱，本来不该说的话也脱口而出。 “你，你原来是唱戏的？” “戏子！” 沈梁微微一愕，随即心头淡然冷漠。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脸上不悦之色尽显，心里却有股似乎解脱的感觉。 原来母亲梁凤英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在现在这个尚未接受更多外来文化事物强烈冲击的乡村，男尊女卑下九流思想还是对人影响极深，二妹的表妹问出这话也就不为奇怪了。这个相貌娟秀的女孩看来和那些没见识的人没什么两样，也不过是一金玉其外的俗人罢了！ “这话你该问你二姐，她知道的最清楚，下九流不是么？哼！”沈梁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已经冰冷似铁，完全没有一丝情感掺杂。 “不是——”女孩懊悔的只想抽自己一巴掌，急的一下站起身子欲言又止。 “别这么说！”女孩刚才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一听沈梁真的着恼，赶紧接口。 “别人这么说可以，你怎么也这么说呢？凭着自己本事赚钱有什么难为情的？我要是能唱我也去唱，谁爱说说去，他们就是看着眼红！”大眼睛这会儿忘记羞怯忽闪着看着沈梁，语气竟然有嗔怪之意，好像两人的关系是多年的好友一样。 沈梁绷紧的脸色听完这话有些缓和，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二姐表妹，想不到这个害羞的连看自己一眼，都得积攒勇气的女孩，竟然会有和常人不一样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免的，沈梁刚才那种轻蔑消失了几分。 “可你刚才那话不就是看不起唱堂会的么？这会儿又反过来了？” “那……” 被沈梁一句话噎的瞠目结舌，呐呐无言。女孩轻咬着下唇，不知如何应对沈梁反问。 这个沈梁被二姐说的那么好，又被人传的如何如何有能耐，怎么这人这么难说话啊？女孩少女心扉隐隐有些后悔，偷偷看了一眼沈梁之后，那种反悔心思却又突然消失不见了。他长得也不是多么好，怎么看着却让人这么顺眼？一个男孩子皮肤竟然比自己一点不差，真是的！女孩一想到这儿，脸更红了。 “听说——，你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见沈梁没有答话，女孩微微沉默片刻，脸不似刚才那么羞怯通红，而是慢慢变得平和起来，开始没话找话。 沈梁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既然自己根本没那意思还不如赶紧结束为好，不然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老是呆在屋子里算啥事？再者这那是相亲啊，简直就是美国FBI调查罪犯！再不赶紧中断指不定等会问什么呢！ “你觉得咱们两个合适么？”沈梁深吸一口气，心中虽然有些不忍，但也知道要再这么下去估计自己真会被逼的疯掉！ 女孩没想到沈梁竟然一下把话题转到关键上，顿时睁大眼睛看着沈梁，一脸不明其意，更多的是眼神看到沈梁才会产生的躲避惊慌。 沈梁不等她开口，连珠炮般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马上就要开学了，我现在根本不想订婚的事！明白么？我听二姐说你也是初中刚毕业吧？难道你就想这么在农村过一辈子么？难道你不向往外面的世界么？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梦想要追求么？订婚，我从来就没想过！你可能不知道，我来二爷家就是为了躲避家里的媒婆，没办法才来二爷这里躲避，想不到还是躲不过去！今天不管二爷再怎么生气，我也不会应承的。” 女孩被沈梁这番话说的脸色顿时煞白，两只虽然依旧看着沈梁的大眼睛，却已经噙满泪水，眼看就要滴落下来。那略微单薄却很是丰润的双唇也在微微颤抖着，暴露出此刻心里的羞愤。 单纯的乡下女孩那里经历过这么被人当着面拒绝的经历？不要说她受不了，就是换做一都市女孩也不会好受到哪去。 “对不起！”看到女孩这样，沈梁心里顿觉愧疚，不觉对自己说出去的话很是后悔，其实这都是自己心中的想法决定，关人家什么事？这些话出口未免太伤人自尊了。 “我叫黄贝丽！”黄贝丽眼中泪水还是抑制不住簌簌滚落下来，一脸失落笑意却无法掩饰眼神中那股坚定。 沈梁一愣，猜不透这个叫黄贝丽的女孩把自己名字告诉自己是什么用意，明显跟自己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嘛！ 黄贝丽冲着沈梁灿烂一笑，伸出白嫩小手拭去脸上泪水，对沈梁说道：“记住我的名字，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这句话，黄贝丽很自然地拉开沈梁胳膊，开门走了出去。 沈梁被黄贝丽这摸不着头脑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这女孩到底怎么个意思？自己的话真的伤到她了还是什么？不过要是真伤了她的话干嘛还告诉自己名字？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放弃？不会放弃什么？难不成是不会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