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江湖 第18章　视师如父

程雪映和夏紫嫣待在小亭中聊天说笑一阵后，程雪映便先行离开，向着教区中后方的天地居行去。 多日不见无天，程雪映心里头实对师父甚是悬念记挂，才返抵教门未久，便急急要向师父看望去。 程雪映扣了扣天地居的大门，听闻里头远远传递过来雄浑的声音道：“是谁？”这低沉威重的嗓音正是出自无天口中。 程雪映恭谨答道：“师父，是徒儿来了！” 无天一听是自己徒弟前来探访，声调转为高扬，语带喜悦道：“小映，你回来了！？师父没上锁，你直接就推门进来吧！” 只听得轰隆、轰隆一阵连响，两片厚重的铁门被程雪映缓缓推开。程雪映入到了天地居中，又是轰隆、轰隆地把门闭上后，转过身来，远远望见无天正稳稳端坐于前方正厅中。 程雪映面露欣喜，脚下速度加快起来，当下急奔至正厅中，站立无天面前，双手一拱，恭敬喊道：“师父！” 无天把手一挥，微笑道：“在师父面前不必拘礼，直接坐下吧！” 程雪映于是退往一旁，在无天右手边的椅子上坐定了下来。 无天微笑道：“听说你第一桩任务已经达成。怎么？要不要把经历和师父分享一下。” 程雪映深知无天喜欢听自己说故事，当下便兴奋地描述起如何潜入雄威寨、诛杀胡今雄、乃至钻狗洞横山野的整个过程。 无天听得十分专注，面容始终挂着微笑，待到程雪映说完后，无天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的故事虽然精彩，却讲得不尽不实，你有什么好瞒师父的？” 程雪映没想到无天如此精明，自己事先经过一番精心编排的故事，居然一下子就被听出了破绽。 程雪映尴尬道：“师父怎知怎知徒儿有所隐瞒？” 无天微笑道：“我这做师父的，对自己徒儿身手还不了解吗？以你现今武功之强，就算那胡今雄新近练得厉害拳招，十招之内你也必能取他狗命，怎可能让他逮着机会呼救？你快快跟师父说出实话，到底真确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程雪映谎言被揭，知晓无天老谋深算，再怎样也是瞒他不过，当下便不再掩藏，将一切来龙去脉都照实说了。 无天大笑道：“是了，这才是合理情节。你这孩子处心积虑地想替同伙掩藏失误，可惜终究是骗不了师父阿！” 程雪映困窘地搔了搔头，难为情道：“看样子徒儿以后向师父说起故事时，可不能随意加油添料、张冠李戴了。” 无天点头笑道：“你知道就好！师父长到这等岁数，还没几个人敢在我面前扯谎，你的胆子也算大了！” 程雪映语带惭愧道：“徒儿并非有意欺瞒师父，而是在行路途中徒儿已与同出任务的夏紫嫣结为好友，不愿师父追究其责，这才改换情节描述，还望师父原谅！” 无天依旧笑道：“行了！你不用担心，紫嫣这女孩儿我也熟的，她向来聪敏机灵，此次不过因那胡今雄突出奇招，这才让她措手不及，师父绝对不会怪责她！” 程雪映闻言，面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无天此时收起微笑，面容转为一丝黯淡，有些伤感地说道：“说到紫嫣这丫头，其实是委屈她了，本来我找她入教，是想她作我儿子友伴。想不到我儿子死得如此早，让紫嫣年纪轻轻便入了星神众这等地方…” 程雪映听出无天语带忧伤，知他定是念及儿子早逝一事，引动了心底悲沉回忆，这才隐起微笑、化为一脸哀容。 程雪映眼见无天悲伤，内心也跟着难过起来，一时情绪浮动下，未及多想，当下起身离座，走到无天面前就是一跪，略呈激动地说道：“若是.若是师父不嫌弃，徒儿徒儿愿意代替师父儿子，从此尽心尽力地敬奉您老人家！.” 无天面对程雪映此等反应，先是大感错愕，紧跟着眼眶转红，颤抖说道：“你你快起来你不必不必如此的师父师父没要你这样” 程雪映听得无天拒绝，心中一阵失望，依旧跪立原地，黯然说道：“弟子明白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完全代替师父儿子的但弟子愿意愿意尽我所能地孝敬师父！” 无天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无天已起身走上前去，弯下腰、伸出了双手，将程雪映给一把拉了起来。 无天望了望眼前的程雪映片刻，又将目光向一旁移开，他的眉头轻轻皱起、嘴唇微微颤动，在沉默无语片刻后，象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后，平缓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没要把你当作我儿子的替代品，你就是你，你不必去替代任何人，也没任何人可以替代你！”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心底话后，无天急急转过身去，一眼也不敢再看程雪映。无天此刻背对着程雪映紧握双拳，感觉自己双目已经湿润、鼻咽喉头都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住了，一时间全身颤抖不已、心绪激动难平。 程雪映听闻无天言语，心中已是感动地无以复加，他在心中暗下决定：为了无天这个师父，自己就算粉身碎骨、把命都给卖了，也绝不会让其感到任何一点失望！ 自诛杀胡今雄一役开始，此后一年余，程雪映又与夏紫嫣同出了星神众任务十数次，接连杀了几个地方之霸、几个游贼流匪。 程雪映和夏紫嫣都是身手灵活、反应机敏之人，加上彼此结为知交后培养出的深厚默契，让两人在出任务过程中总是能合作无间、齐心齐力地顺利完成目标，不仅从未失手，连犯上一点小小失误也无。 日子一久，星神众人也都知此二人实力不凡，每当统领又有艰困任务要分下，其他人往往默然无声，就待程夏两人自告奋勇地把这任务给接走。而程雪映和夏紫嫣心意早定，再难的任务两人也要将它给包下，是以每次也都当仁不让、自愿接下，最终再完美无暇地将事情给办妥。 这一年多来，程雪映每逢出外奔走，总会暗中留意周遭有无符合当年那位杀亲仇人特征者，却始终没有半点收获。程雪映也不着急，他已立定主意，眼前先在星神众努力求取表现、累积江湖经验，只要将来顺利接下左护法大任，到时身处高位、手握权柄，要想在武林中揪出个什么人，也不见得会是难事。 每当程雪映完成星神众任务后返抵教门，都会亲往天地居中向着无天报告战果，无天对于程雪映解决的是何方人物其实不很在意，但他着实喜欢听起徒儿侃侃谈到如何成事的整个经历过程，总是听得专注入神、开怀得意，比之自己过往曾经大败数位武林高手的喜悦都还要更甚。无天虽是极具神威之人，寻常生活却颇为孤单寂寥，自从和徒儿程雪映之间生出了亲情后，开始为其内心注入一股暖流。不知从何时开始，堂堂神天教主黎无天，每时每刻最为期待盼望的，居然便是每次徒儿返教来访的时日。 星神众所出任务，一般分为刺探、搜密与暗杀，然而一年多下来，程雪映从未被无天指派任何一个刺探搜密的任务。其中缘由，固然是因程雪映功夫高、出手狠，执行刺杀任务是再适合不过，然除此之外，无天还有一个很大的顾忌，便是程雪映那神俊非凡的样貌。 既然刺探与搜密，重在乔装改扮、混入敌营，那么负责执行任务之人，相貌身形是长得愈为平凡无奇愈算是合称得宜，最好生得一点特色也无，让人过目便忘、回想无从，那么此人一切行止举措便极难引得他人目光投注，自然也不容易招来注意怀疑。 但程雪映完全不是这等人员，他的真实面容太过俊美，一旦拿下铁面身入敌营，哪个遭遇上的人不会向他多瞧上几眼？一个不用说话、不用动作就已引来一堆赞叹眼神之人，其一举手一投足更是难免处处惹人注目，那么要想私底下再做点什么暗事，可就大大不便、辛苦至极。这也是一直以来无天从未想要分派程雪映刺探与搜密任务的最重要原因。 然而，终于有那么一次，无天决定要分下个刺探任务给予程雪映，只因此行所要探听之事，与程雪映自身也极有关系。 这日，无天亲召程雪映至天地居，与其在正厅中议定混入中原、刺探情报之事。 此刻无天端坐于厅前大椅上，对着于右前方入座之程雪映缓缓说道：“今日师父要你前来，是想亲派一件任务给你。这件任务毫不困难，不过是要你前往冀州南方之叶家庄参加一场议事大会，待到大会接近尾声，你便可以动身回教，不必久留。既然这是一件如此平易单纯的刺探任务，你也许会想，何必特地找你前去，岂非大材小用。” 无天语气稍顿，声调转沉道：“其实师父之所以命你亲往，确是别有用心。因为此次叶家庄所要举行之议事大会，便是冲着我师徒二人身怀之天地神功而来！” 程雪映惊讶道：“冲着天地神功而来？” 无天点了点头，悠悠说道： “不错！过去我依凭着一套天地神功，在中原武林曾经横扫了无数高手，几乎未逢劲敌。江湖中唯一个可与我在武功上相提并论的，便是我师兄的无极神功。然六年多前一场大战，我的师兄落崖丧命，自此整个武林再也无人功力足以胜我。因此这六年来，以叶家庄为首之所谓武林正道人士，处心积虑地便是要寻得一个可以制衡天地神功之法。 其实自我妻儿丧命以来，我已对侵略中原绝了念头，但过去我与那些正道之士结下的冤仇实在太多太深，纵然这数年来我神天教并无大举南下之进犯行为，那些名门正派之人防我之心，却不曾减下一丝一毫。 前日我派出查探之星神众人回报消息，说是叶家庄已对整个中原武林发出无名请帖，邀求任何愿卖叶家庄情面之江湖中人来会，意在共同商讨制衡天地神功之法，时辰便定在明日中午。 过往叶家庄召开议事大会，邀请的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之人物。这次之所以如此反常，不论三教九流之江湖人士，只要见帖闻风而来者皆是上门不拒，定然有其特殊原因。 这个特殊原因，目前我还未收到具体回报。但听闻无名帖上一番描述，说是已经想得制衡天地神功之法，但此法求得不易，需得众人一同出力、齐心寻找才成。也因为如此，叶家庄不计较身份、不在乎地位，只求人来得愈是多愈是好，只因如此便愈可能达成目的。” 程雪映疑惑道：“需得众人一同出力、齐心寻找才成的方法？什么方法这么奇特，却可用以制衡天地神功？” 无天道：“我心中有着同样疑惑，所以要你亲往一探。既然这次议事大会不予限制参加者身份，你也就不用特别混入哪个门派，随意装扮成个江湖游人，上门听论便是。” 语毕，无天拿起座位旁一个包袱，递给了程雪映，说道：“等会儿你便直接启程上路，穿戴上包袱里师父为你备好的装扮。记着，接近到那叶家庄时，定会遭遇上不少同往与会之人，你切勿与他人交谈上话，连寻常目光交会也是能避就避。听完议事重点便可先行离去，莫要落在最后众人齐散之刻才走，那时难免一番碰撞擦肩，总是容易让人瞧上你几眼。” 程雪映取过了包袱，拱手应命道：“徒儿明白！徒儿定会小心谨慎！” 无天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内心其实一点也不担心程雪映会出什么差错，因为自己这个徒儿，打从入教以来，从来也没让他失望过，他深深知道，这次也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