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江湖 第38章　踏上归途

日头缓落、天边瀰染上一片红彩，暮色袭来、山野渐渐地失去颜色。 眼见黄昏限时将至，程雪映和林媚瑶不得不动身离开紫花林，出了谷中后循着来时路径，直往山下走去。 二人步伐轻快，踏坪穿林，连过千余石阶后，已近山脚。 此时忽见一女子身形者远坐于前方道旁小石上，举目挺首，正往着上山方向不住张望着。近处再瞧，但见那女子雪肤玉容、漆发星瞳，正是那位丽绝人间的棠儿姑娘。 棠儿一见程林二人现身，双目立时透出星芒，待到他俩行身走近，便即站起身来，樱唇轻启，似是有话想说，却又未有出声。 程雪映见其面态，猜得她是有事相询，于是主动问道：“棠儿姑娘！妳特意在此等着我俩，可是想向我们探些什么事呢？” 心思既被说破，棠儿也不隐瞒，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问你们你们认识他吗？是他的他的朋友吗？” 棠儿这下问语有些不清，提到了两次“他”，却未明说“他”是指谁，但从早些时候棠儿的言谈中推想，不难明白此刻她话中人物谁属。 程雪映心里有数，于是回道：“妳口中的他，可是指我们此行寻找之父子二人中的儿子呢？” 程雪映问得明白，棠儿心下一窘，始觉自己方才问话有些没头没脑，面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改口问道：“我是在想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找那对父子呢？应该是认识他们吧？是不是是不是跟他们很熟呢？” 程雪映温言说道：“熟是说不上。那对父子是敝教教主昔日好友，不过已失去联络多年，近来无意间听闻他俩行往香山消息，便令我二人出访探查，只盼终能寻得他二人下落，得让教主与两位故人见面一叙。” 程雪映虽不明白棠儿与那位儿子间是如何关系，但从棠儿几度言语提及，自也想得她与那男子应当颇为友好，于是说起此次前来探寻那对父子行踪之理由时，自然便将寻仇之事隐瞒，以免棠儿知晓他和林媚瑶真正来意后，对二人观感大坏、态度骤变。 棠儿闻言，轻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地喃喃语道：“果然如此我一直就觉得他和中原人士不大一样原来他真的和魔教有些关系” 言及此处，棠儿忽又回过神来，慌乱说道：“阿！？我不是不是故意称你们那里为魔教的！我是我是” 棠儿适才并未多想，魔教之称顺口唤出，此时忽地惊觉，要想辩解，却又不知如何圆场，俏脸微微胀红，一副尴尬十足面态。 程雪映摇了摇手，微笑说道：“神教魔教，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我俩并不挂在心上，姑娘也莫要为此在意！”，同时间心里一阵思量：“原来棠儿姑娘事先便以为那位年轻男子与我教有些关系！？所以当她见着了有神天教众来访寻人，便猜测我俩可能为其熟友！难怪早先她与我二人虽然非亲非故，却不惜冒着惹来师父怪责之险，也要将那对父子行藏消息告知！” 棠儿听闻程雪映并不在意，窘态稍解，双目转而透出异彩，语含期待地问道：“那你们你们到那紫花林里可有寻到什么？知道知道他们是去了哪里么？” 程雪映摇了摇头，语带遗憾道：“没有什么线索也没寻着。对于那父子二人去向，我们依旧毫无所知。” 棠儿闻言，原本期待的脸容霎时转为失望，目色透着一丝黯然，轻声自语道：“是么什么也没有么？他就这样来匆匆去匆匆的来也无声去也无踪我都还没多了解他些呢！他就这样走了一点儿线索也不留下” 此时程雪映心念一起，开口问道：“棠儿姑娘！关于那父子二人，在下亦有几件事情相询，不知妳可愿意回答？” 棠儿回了神来，点了点头道：“有什么问题便直问了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都会愿意告诉你们！” 程雪映于是问道：“是这样的，我二人乃奉教主之命前来寻访那对父子，实际对他两人认识不深，为免寻错探误，想再进一步确认那对父子身份。敢问姑娘…可知晓他二人姓名？” 如此问题，早在上山之时程雪映便想探询，但当时颜碧娥及一干香山女众皆在旁侧，程雪映为免引起棠儿处境为难，又想如此压力下她的回答未必尽实，于是并未开口多问。眼前既逢棠儿私下前来，少了一旁闲杂之人，顾忌自然大消，于是紧抓机会，要将那对父子身份问个彻底。 棠儿并未多想，平缓回道：“我对那位父亲认识不深，未曾有机会和他交谈，也没询问过他名字。过去二月中，我进到紫花林里都是找那儿子说话去，几次下来和他聊得挺熟，自然对他名字生出一些好奇，一次忍不住开口相问，他说…” 话到此处，棠儿忽地停顿下来。 眼见答案将揭，程雪映内心正急，却仍强作平静，和言问道：“他说什么？” 棠儿于是续道：“他说：我现在还没想到呢！” 程雪映闻言一愣，脱口喊道：“阿？这是什么答案？” 棠儿淡淡一笑道：“是阿！我听了也觉得，这是什么答案呢，有说等于没说的！可是仔细一想，他父子俩之所以藏居我香山一地，或许正是因为什么特殊理由，而不愿外人知悉他俩行踪，那么刻意隐瞒起姓名身份不愿告知，自是可以理解了。” 程雪映不愿放弃，继续追问道：“那么姑娘都是如何唤他呢？他总有个别名什么的，好让妳用以称呼吧！” 听闻此问，棠儿微笑更为灿烂地说道：“有阿！他说他有个称号，叫做山中小贼，所以我都唤他作贼哥哥呢！” 程雪映闻言更是错愕，心中暗道：“哪有人取这种称号的？摆明是扯谎！” 棠儿也知此称号胡扯性质大些，于是微笑回道：“别说你们不信，我也不信哪！我想是因为他带着父亲擅入香山之故，自觉是在山中做起贼来了，才随口取了此称号呢！” 棠儿语气稍顿，又再说道：“不过…我听着有趣，也就这般叫唤了，所以他的真实姓名，我亦是不知！” 程雪映没想到会连个名字都问不出来，内心不由一阵失望，暗暗寻思道：“那年轻男子心思倒是细密，连和棠儿这样一个单纯的姑娘谈天说话，也是处处防备小心，对于一己姓名来历，全是不着痕迹！” 其实程雪映自身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心急百般，面态上却是一派平和自然，明明寻的是仇家，言语中却好似找访故人熟友一般，此刻他在棠儿面前，对于一己目的心情，亦是全然不露痕迹！ 程雪映仍不死心，又再问道：“那么那对父子的样貌呢？姑娘可否把他二人相貌描述一番，看看和敝教教主所言是否相合？” 棠儿闻言，思考了半晌，又再说道：“那位父亲我看得不多，印象不深，只记得他大概四十左右年纪，虽然因为身子不好，脸容有些病色，但仍给人一种气宇不凡的感觉，另外便如你们之前所言，他的右眼角下长着一颗小痣，不过不很起眼就是，若非你们特别提及，我也回想不到。” 此时棠儿语气一顿，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又再说道：“至于……那位儿子的话年纪约长我三、四岁左右吧……他和父亲长得没怎么像，肤色稍稍偏黑，眉毛也浓了些，一双眼睛很有精神，总是透着自信的光采……身材算是高瘦，体格却结实，让人有一种……有一种……很安心很可靠的感觉……”话到最后，棠儿双颊不觉泛起了一片红晕，目光迷离远望，魂魄好像有些飞了。 林媚瑶立身在程雪映后方，一路静静聆听着面前二人问答往来，虽然从头至尾不予插话，内心却有一番想法：“看来这棠儿师妹……对那名年轻男子有点意思，每次一提起他来，表现总有些失常，又是面红又是语乱的……”。 想到面红语乱四字，林媚瑶忽地心下一惊：“方才我……我和教主一同游林时…不也是这般么？”念及此处，林媚瑶思绪一阵混乱，暗暗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忙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此刻，程雪映面前身后两位女子，皆陷入了一团心思迷乱当中，惟有程雪映兀自镇定理智，仍想继续探问下去，却见棠儿忽然回神，慌乱自语道：“不好！我是趁着大家不注意时偷溜至此的，交谈许久，有些忘了时间，师父师姐久不见我，定会有所怀疑！若是让师父知道我私自跑来找你们说话，她一定气恼极了！不成我该要马上回去才好！” 语毕，棠儿忙对着程林二人分别行了拜别之礼，还不待两人回应，便即转了身去，提步奔离了。 程雪映目望着棠儿远去背影，同情之心暗暗涌现：“这姑娘心地倒好……可惜上头师父管教过严，让她处处受限，总无法顺着自己心意行事。” 于是程雪映也不追去，只在内心一阵盘算：“也罢！该问的也都问了、能答的也都答了，自不必让棠儿姑娘难做！虽然…关于那父子二人究竟是何人物，仍旧十分模糊，至少…比之师父告诉我的线索，又是明确了几分！” 驻足思量片刻后，程雪映抬头望了望天色，又转头望向林媚瑶道：“天快黑了！日落限时将至，咱们快走吧！” 林媚瑶点了点头，便随走在程雪映身后，两人往着坡下继续行去。 二人方才所处之地已近山下，重提步伐行路后，过不多时，已至香山山脚处最底一段石阶。 但见石阶末段前方，连立着数十身影，显然正在等候程林二人下山，中央为首者正是武林盟主叶守正。 叶守正等九人香山一行本在顺道探访，原无久待打算，但既遭遇了神天教众上门，自不能等闲视之，于是更改行程，留处香山直至日落之后，非要亲眼见到程林二人下山远离后才得安心。 叶守正见着两人依约现身，心中大石总算放下，待二人步下石阶、行身接近后，便即抱拳为礼道：“林统领和这位星神众兄弟果然信守诺言！” 程雪映亦是抱拳回礼道：“我和林统领这番叨扰，耽误了叶盟主返途，当真过意不去！” 此时站立叶守正身旁之颜碧娥，鼻中冷哼一声，显然对于程雪映话中客套颇觉不以为然。 寻人之事既已告一段落，程雪映也不想再留片刻，于是回望身后之林媚瑶道：“媚儿！咱们走吧！免得在此引人生厌！”，语毕，程雪映回过头来朝着叶颜二人两下拱手，一字也不多说，领着林媚瑶提步行去了，前方众人见着两人行来，便即让身在侧，于是程林二人头也不回地前走而去，形影渐去渐渺，最终消失于远方。 程雪映和林媚瑶步行一阵，到了原先系上马匹之处，先从马侧系着的行囊里取过草粮，将两匹骏马喂了个饱后，便解了马绳，准备乘马离去。 此时林媚瑶内伤未愈，不便跃身，右掌又有剑伤，不好使力，于是上马之时仅以左手撑身，然而后背伤处遇上牵拉，一时难免疼痛隐隐，脸容上不禁显出了难受表情。 程雪映望见林媚瑶面露辛苦，担心她驾马无力，于是未有多想，纵身一跃，上至林媚瑶所乘马背，坐立于林媚瑶正后方，微笑说道：“我帮妳吧！” 林媚瑶未料程雪映会忽然跃上同一马来，不及出言谢绝，程雪映已是轻巧落下身来、微笑说要相帮，此刻林媚瑶再想推拒，却又如何能够，只得红着脸面微微点头，尴尬至一句谢谢也说不出来。 于是程雪映倾躯伸手，直往一旁拍了拍另一匹马儿屁股，煞有其事地对牠说道：“你听着！等会儿可要乖乖跟在我们后头走，莫要丢失了阿！” 语毕，程雪映重新立身坐好，双手自林媚瑶腰旁穿出，取过了她手中马绳，微笑呼喊道：“咱们走吧！” 当下程雪映缰绳一提、马腹一夹，二人一马急驰而出。 另一匹无人乘坐之马倒有灵性，眼见主人乘马离去，便也发足动身，踏蹄紧跟而上。 马步疾行、人身颤动，程雪映和林媚瑶双人一马，正穿过草野无数，一路奔驰远去。 此刻林媚瑶近身感受着身后男子之体温气息，低望着他那几乎要将自己搂住的双手…… 一颗芳心，一如马匹，跃动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