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江湖 第41章　风雨之前

翌日近午，程雪映和林媚瑶已返抵神天教大门前，里外守门之人见着教主及统领来归，当即行礼躬身，其中一位属下并前走而来，替两人将马匹牵领回马房安置。 夏紫嫣获报教主已返，立时疾行至教门相迎，见着程雪映出现眼前，心头甚是开心，面上却是一派恭敬，立身站妥于程雪映前方二步之远处，拱手屈身道：“教主这一趟辛苦了！” 若是私下见面，夏紫嫣当不用对程雪映如此谦恭，然此地旁人甚多，自得分起主从之别以行礼说话。 多日不见夏紫嫣，程雪映心里颇有记挂，今时总算重聚，不禁一阵喜悦，极想当下便拉着她到一旁谈天说话去，相互探问起彼此近日情况，然此地实非适宜之所，还是该至天地居里交谈较为方便，亦不用如此拘束。 于是程雪映回身过去，对着林媚瑶和言说道：“媚儿，几日来当真辛苦妳了！眼下我和夏统领另有要事商量，妳自可回房歇息，来日我有闲暇之时，定当前往探访。” 林媚瑶虽早知回教之后两人便得各行各路，此刻真到离开时候，还是难免心头一阵酸楚，她抬头望了望程雪映，又望了望其身后的夏紫嫣，想到自己与夏紫嫣虽同为教中统领，夏紫嫣不单能随时前往天地居拜见教主、更得亲见教主铁面下真实样貌，而自己却什么都不成，不由莫名地感到内心不是滋味，同时间思绪一起：“这夏统领听说和大哥交情极好…大哥见着她时似乎也挺开心…不知…他们俩…有没有什么…？” 其实程雪映平素时候，已习惯将一己情绪掩藏极好，不过因为适才林媚瑶一路随走其侧，始终不住地偷往他面上身上瞧去，这才将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喜悦之色给瞧了出来。 林媚瑶心觉眼前这位星神众夏统领，与教主程雪映果真是情谊匪浅，实是叫她又妒又羡，于是两道投射过去的目光，不由冷凛带刺了起来。 当场夏紫嫣便为林媚瑶这两道含带敌意的眼神给瞧得一阵不舒服，心头暗发一阵奇怪：“这林统领…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阿？” 才只片刻，林媚瑶已将目光移了回来，对程雪映作了个揖，轻声说道：“大哥，那媚儿便先告退了。” 程雪映点了点头，温言说道：“好，妳回去后便好好歇着吧。” 林媚瑶嗯了一声，不舍地再往程雪映面上望了一眼，这才提步行离，直往教区东南面辰神众所据之处走去。 待林媚瑶行得远了，程雪映走近至夏紫嫣面前，微笑说道：“紫嫣！咱们往天地居说话去！” 夏紫嫣亦是微笑地点了点头，跟着便随在程雪映身后直往教区中后方走去。 二人入到天地居后，直接便往厅堂行去，居中此时只有他俩在场，自然不用有任何拘束，于是两人分别将星众装扮除下后便即就座，亲近地谈起话来。夏紫嫣首先向程雪映报告起这几日当中严氏父子的活动情况，说道严莫求这些日子倒是颇为安分，似乎并无趁着教主离教之时大起乱子的意图在，而严森虽偶有带同三五教众出教之举，也总是当日即回，并未做出什么异常行为，不过就带了两个美女回来。 程雪映一路专心聆听，待夏紫嫣陈述完毕，便即点头说道：“看来师父说得不错，这严狗贼心思诡诈，并非冲动躁进之人，半年一年内当不致公然作乱，尤其现今妳这星神众统领已非他所能掌握人员，一切策反计画他都得重头打算，自然无法在短时内动摇我这教主地位。不过…他不可能永远这样安分下去，一定有什么密谋正在暗地里进行着，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夏紫嫣坚定说道：“你放心！星神众有我顾着，绝不会让严狗贼渗透得逞，不单如此，我星神部众还会持续地监控他父子俩行动，势必要破坏他们所有阴谋进行！” 程雪映点头微笑道：“我对妳带领下的星神众可是完全放心！真多亏有妳，才让我这半生不熟的教主至今仍可当得安稳。” 言及此处，程雪映心念一起，牵起了夏紫嫣那一双白皙玉手，凝望着她那一对黑漆漆的美丽眸子，语带真挚地说道：“紫嫣，谢谢妳！若是少了妳，我真不知怎么办好！” 闻其诚言、触其手温，夏紫烟心头又羞又喜，但不知如何接话，于是微微倾下了脸面，避开了程雪映的目光，却未将手缩回，口中话头一转，主动问道：“这几日教中并无大事，但不知你这一趟旅途如何，还顺利吗？可有找到你所寻访的那父子二人？” 但望程雪映轻摇了几下头，深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我们抵达香山之时，那父子二人早已不知去向，我不愿就此放弃，于是费了好些工夫争取，终于得以入到山里，在那儿却连一点儿痕迹线索也没找着！本想就此回教，留待日后继续追查，哪知回程路上又生意外，这次寻人之旅当真不顺利之极！” 夏紫嫣惊讶道：“意外！？怎么…回程路上可是遭遇了什么祸事？” 程雪映点了点头，跟着便向夏紫嫣陈述起他和林媚瑶这一趟旅途的整个过程，从他俩行至香山求访受到刁难、先后与颜叶二人立下赌约胜出、后入到紫林寻迹未得，乃至回程途中意外遇上毒宗余党、林媚瑶身受毒液侵害、跟着二人前往寻医求治等等经过，程雪映都一一详述了。 夏紫嫣始终专意细听，先是为二人香山一行寻人未果觉得可惜，再是为二人突遭毒宗弟子暗算感到惊讶，最后听至程林二人求医时，程雪映为制住林媚瑶挣扎乱动而将她紧拥入怀时，心头莫名涌起一阵不舒坦，不觉将一双玉手自程雪映掌中缓缓收了回来，低声喃喃语道：“你…你抱了她？” 程雪映察觉夏紫嫣话声有异，便注目留意起她面上表情，但望她脸容上神色复杂，又似错愕、又似不悦，两片红唇轻轻抿着，老半天不肯讲话。 程雪映心头一阵迷惑：“为什么……紫嫣看来好像不大开心？”，于是语态小心地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夏紫嫣也不知如何回应，要说程雪映做错，好像也没有，毕竟当时情况下，程雪映为免林媚瑶受到伤害，似乎也只能如此，可要说没有做错，那自己究竟在不开心些什么，又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夏紫嫣沉默许久，几经思量后，终于启口轻轻说道：“当日情况特殊，你这么做倒是无妨。不过…平常时候当要注意，男人和女人…还是该保持些距离好，除非……对方是你很亲很亲的人……” 程雪映寻思道：“很亲很亲的人不就是家人么？我在照顾媚儿时，确实是把她当成自己亲人一样呢……” 于是程雪映点头说道：“是了，我虽然像个兄长般地照顾媚儿，心里面实是视她同我姊姊一样，这才没有着意于保持距离，既然妳提醒了我，以后我会多些注意。” 夏紫嫣轻声问道：“你心里面……真的只当林统领是你姊姊么？没有别的？” 程雪映嗯的一声，点头说道：“我是家中独子，自小没有兄弟姊妹，一直感觉少了些什么，难得遇到媚儿这样一位年纪长我一段、相处起来却十分融洽者，自然而然便把她当作姊姊一般看待。我总觉得，一家人相互关怀是理所当然之事，也没想过要顾忌什么。” 夏紫嫣闻言，心中一宽，喃喃语道：“嗯…那就好……”可到底好些什么，夏紫嫣却未明白说出。 几年以来，夏紫嫣始终是程雪映身边唯一亲近女子、亦是其最为重要之知己好友，如今却忽然冒出另一位样貌武功同样出色之女子，似乎也与程雪映颇为友好，一想到程雪映亲暱地呼唤她“媚儿”一称、还有她向自己投过来那两道含带敌意的目光，不知怎地，夏紫嫣心头如闷如塞，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不畅异感，待到听闻程雪映直言指出不过将林媚瑶视作姊姊，夏紫嫣这才心下稍舒，原先郁闷的脸容也回复了些许光采。 此刻夏紫嫣内心暗暗想着：不管怎样，自己得见程雪映真实面容，始终是他身旁独一无二的女子、亦是最亲最亲的人…… 光阴似箭如梭，转眼间，又是五月时间过去。 这五月当中，星神部众在夏紫嫣统领下，依旧按照程雪映吩咐，一方面暗地监控严氏父子活动，一方面持续搜寻有关那父子二人下落，然而并未探得一点儿关于他俩之踪迹消息。 于是程雪映再无出外行动，而是始终留待教中，除了勤于研读文书与习练武功之外，更开始在教内人员布局上做出更动调整。 程雪映几度览阅神天教众背景资料，依据自己认知，加上齐护法提点，对于教中一些能力与忠诚皆属上品之人，不吝提高其地位与重用程度，有甚者，更于众人面前对其公开赞扬、予之以专有封号，让其备感荣耀骄傲之余，亦对新任教主心悦诚服。 于是，十数位原先在教中名头不算响亮之人，一下子当着众人之面，亲获教主赐予了“神刀卫”、“龙拳使”、“云踪仙客”等等听闻起来颇有特立出众之感的称号。受称者意气风发，从此对新教主感念在心；旁观者妒羡交加，暗下决心今后也要努力求取肯定，至于原先所怀对这位来历不明之新教主的猜疑念头，不知觉间早已抛诸九霄云外。 而这五月期间，程雪映确如当初所言，一当较得余暇之时，便至林媚瑶居所一探，与其闲话家常。林媚瑶每见程雪映之面，内心总是欣喜不能自己，过往她气傲性倔，鲜少和人交友、更遑论与人谈情，自信孤身一人也能生存地极为坚强美好。然而，一趟寻人之行，却叫林媚瑶情根暗种，如今她每时每刻最大盼望，便是程雪映前来探己，纵然程雪映每一至间隔总不过十日之久，然而林媚瑶相思情切，依旧盼得秋水望穿，竟好似十年之长一般。 曾几何时，林媚瑶那一颗从不信任男人的骄心，已紧紧系在一个全不知其样貌来处的男子身上；而她那一副绝不需要倚靠的硬骨，如今也已融化为满腔温柔娇软，只盼有一日能再依入那心头思念之爱郎怀抱。 这一日，齐护法遵照程雪映之命，前往引领林媚瑶至天地居与其一会。 林媚瑶闻命又惊又喜，过去五月，从来只有程雪映上门探她之份，可不曾准让她前往天地居过，此次忽下召见之命，定是有特别之事将予交代示下，林媚瑶内心不禁暗自期待，会否程雪映又需要自己与其出外一行，若然如此，自己便有多日得与程雪映朝夕相处，而不用于居中苦苦等待。 一如之前，齐护法领着林媚瑶行至天地居后，先是叩门报上姓名后，再由程雪映亲来开门。 两片厚重门板轰隆轰隆地打开了，程雪映修长的身影正卓然玉立于前，他见着了门外齐林二人，只是简单点了一下头，跟着便语调威沉地说道：“你们进来吧！” 语毕，程雪映转身直往厅堂行去，林媚瑶也随即跟了上去，齐默然则将两片铁门重行闭上后走在最后。 三人入到厅堂里便先后就座，程雪映始终紧盯着林媚瑶一张秀面，却是久时不发一语。 这时的程雪映，一如以往，铁面依旧覆上、黑篷依旧外罩，惟有异者，是他那一双眼目，此刻正没有温度地沉沉透着寒光；而他那两片嘴唇，正没有弧度地隐隐抿着冷意。 眼下坐于林媚瑶前方之程雪映，一身上下少了往昔与其会面时之温暖热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冷而肃、不怒自威的感觉。 林媚瑶心有所觉，面前之程雪映，不再是那位她唤着亲热的大哥，而是回复成了那位曾令她心惧意怯的顶头主子、那位威仪强势的神天教主！ 然林媚瑶实在不明其理，为何程雪映现下需要以这样的教主姿态面见她，以他两人如今的交情，大可不用如此，难道单只因为齐护法也一同在场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