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江湖 第62章　叶家儿女

许慕枫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喃喃语道：“叶伯伯想让枫儿……做您的孩子？” 叶守正眼目中，流透出殷切的盼望，轻柔说道：“是阿……叶伯伯想要认养枫儿，想要枫儿做自己的孩子，可不知枫儿……愿不愿认叶伯伯做爹爹呢？” 许慕枫若有迟疑，低声说道：“可我听说……叶伯伯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他想叶守正既然膝下有儿，那便不愁后继子嗣的问题，之所以认养自己，自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而乃情悯使然，自己虽然喜欢，可又怕给叶家添了麻烦。 叶守正依然坚定，微微一笑，说道：“是阿，叶伯伯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过他们年纪差了六岁，平素不大亲近，总是玩不在一块儿。你的年岁正好落在他们中间，与谁相处起来，都不会疏远，叶伯伯好需要枫儿帮忙，既为兄且为弟，上下拉近他们兄妹间的感情儿。好不好？” 许慕枫听之更感心动，毕竟他从前没有过兄弟姊妹，一直十分向往，不过思虑几转，又觉哪里不妥，于是支吾了几声，嗫嚅说道：“可是枫儿……已经有一个爹爹了……” 叶守正闻言一凛，心知许幕枫所指乃其亲爹许斐英，想那许斐英孤身行险、舍命救儿，爱子之深天下少有，叶守正虽然同为慈父，可若设身处地，他自问未必能够做到许斐英此等情操。论财论势，他叶守正自是赢过许斐英甚多，若论爱儿之切，他叶守正只有大叹不如。 念及此处，叶守正不由心中一叹，暗道：“惭愧……我当自己家世显赫，人人都想做我孩儿，那么要枫儿认我为父，这一爹字定是喊得顺口无比。其实许斐英许大哥待子如此，在枫儿心中地位自是无可取代，我不过顾他三月，便想教他改口认我，当真自以为是！” 于是叶守正脸容一透失落，悠悠说道：“是阿……枫儿已经有个爹了……那是世上最好的爹亲了……叶伯伯一点儿也比不上他……” 许慕枫听出叶守正语带失望，不由有些心慌，方才他这么说话，并非有意教叶守正难受，实是在他心中，许斐英这父亲独一无二，一当提起爹字，他脑中唯一想着的便是亲父，他的思想单纯直接，只觉自己若是轻易唤了别人作爹，便似从此替下许斐英一般，于是心有为难，这才语出迟疑。 这当头但闻叶守正回言怅然，许慕枫心中一疚，暗想：“我才说了叶伯伯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立刻便又教他失望了。叶伯伯对我这般关怀，说要认我也是全出好心，我若还拒绝他的善意，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许慕枫伸手扯住了叶守正的衣角，微笑说道：“枫儿已经有个亲爹了……可是义爹却还没有，叶伯伯对枫儿好，枫儿很喜欢叶伯伯，如果叶伯伯不嫌弃枫儿，枫儿想请求叶伯伯做枫儿的义爹，好么？”他虽然个性纯真，脑子却是聪明，他想在这爹字上多加了个义字，就与单一爹字有所不同，那么他说爹时指的是亲父，他说义爹时指的是养父，两者可以明确区别开来，不会有谁混了谁的事情，更不会有谁替代谁的问题。 叶守正但受许慕枫轻扯了衣角，只觉这举动十分亲暱，便似他是自己真正孩子一般，不由好生温暖，又听他微笑请求，央着自己做其义爹，更是莫名感动。本来是自己非要认他做孩儿不可的，由他这么说来，反倒象是因为经不住他百般恳请，自己才考虑做他爹爹的，那是给自己留下了多大的面子阿！便是方才自己碰钉时造就的尴尬，也都让许慕枫这一句言语一并化解了。 没想到这名年幼的男孩儿，居然能够懂事至此，叶守正一时感动地难以言喻，不由眼眶有些微红，伸手一把地将许慕枫抱入了怀里，语带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叶伯伯好欢喜……好欢喜做你义爹……”话至此处，再也找不着语句接下，只是搂紧了许慕枫，心中激动暗言道：“许大哥、许家嫂子，您们生的教的……真好的一个孩子，今后叶某定会努力栽培他，不枉你们一片苦心……” 许慕枫这样突然地让叶守正抱在了怀中，心头也是大起感动，因为他的亲爹亲娘，过往常也是这么抱他，于是他十分欢喜，诚心唤道：“义爹！义爹！”余此，再也没有其他言语…… 接下来半月，叶守正一直在安排认养许慕枫的一切事宜，替他备妥了一间更好的大房，位置同自己和膝下一双子女的起居间是在一群的，那是将他当作一家人的意思了。 跟着便是改名的事儿，叶守正但想许慕枫身为许斐英亲子一事，既然不欲人知，那么他的姓氏还是改作跟自己一样较好，至于名子，慕枫二字原是许斐英亲取，念其深意，不好改尽，不过为了掩藏出身，总也要添点变化，于是叶守正一番思索，将慕枫二字换成了同音异字的沐风，依的是如沐春风之意，那么旁人见来，自不会知这孩儿身世与枫有何干系。本来天下众人，虽多知许斐英有一儿子，真正听说过这孩子名字的却是极少，这样改字换了意，旁人就更加猜想不得。 于是许慕枫成了叶沐风，游侠幼子成了义庄少主，那是全然不同的两种身分与处境。叶守正有心让养子快些儿融入叶家庄这个大家庭，连日来同其讲述了关于叶家庄的许多事况，他想庄下有多少产业，自不必介绍太多，日后待其长智成熟，再予细说不迟，然而庄内有哪些成员，与其日息甚是相关，现下可就得让其了解，于是叶守正不厌其烦，对叶沐风详加道来。 说来叶家庄人员虽多，总不过类归子孙、门徒、家臣、客卿、管事、仆役六大属：子孙指的是身怀叶家血脉的后代；门徒指的是拜入庄内学习武功的弟子；家臣指的是与叶家素有渊源，几乎一生奉献于叶家的下属；客卿指的是庄内自外招揽而来，愿为叶家献文献武的将士；管事指的是听凭庄主所示，处理叶家内外繁项的成员，诸如对内之人事安排，对外之交际往来等；仆役指的是接受管事分派，打理叶家起居杂工的下人。 话及此处，叶守正温颜一笑，说道叶沐风虽然不怀叶家骨血，可自己既然决定认他为子，自会待他如同亲生无异，于是叶沐风今后于叶家中所处地位，便是相当于叶家子孙。 跟着叶守正又向叶沐风提及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他想这是马上要成为养子手足的两人，不能不多加介绍，于是叶守正说起这一子一女时，语态甚是认真，并且满目透着柔光，显然心中对于一双儿女，都是十分疼爱。 说到叶守正膝下的一子一女，一为亲生爱子，另一却为亲弟之女。他们的诞生，背后各藏有一段血泪交织的故事 溯及二十年前，叶守正曾娶妻陆氏，婚后夫妻二人恩爱如胶，甚是羡人，后来妻子有孕，叶家上下大喜，奈何怀胎十月，到头来陆氏竟遇难产，失血不止，虽经大夫急治，依旧撒手，惟孩子得幸存下，是一男儿，由叶守正命名云涛。后来叶守正未再续弦，自也无生下他儿，对这爱妻舍命生下的儿子，珍爱如宝。 至于叶守正所养女儿，出生更是波折，其中牵扯了复杂的爱恨纠葛，一时却也极难说清，于是叶守正微一理绪，只挑其中要项来提。 原来叶守正本有一胞弟守义，天资极高，可自小体弱，从来药不离身，勉强活至二十余年纪，却积病已重，由于群医束手，药石枉效，叶家长辈不得不另谋他法，转而求助偏门，后来遇一江湖术士，自称能窥天悉运，倒转生死，延长叶守义将死之命，叶家长辈行已路穷，姑且信之，于是让那术士替叶守义诊病施治。没想那术士不动针不投药，却是设坛作法，一连数日方止，下了坛来说是已得神明指点，明示了叶守义之病治无别法，惟有娶妻冲喜，而且这一妻子须得是扬州铜锣镇上，以卖茶维生的人家之女。 虽然这番说辞全没道理，可叶家长辈救子心切，依旧亲往寻访，原来那铜锣镇是一小镇，卖茶的人家也就不过一户，于是叶家长辈登门询问，始知该户确实有一名为翠红的女儿初长，不过那翠红心已有属，与另一人家公子两情相悦，若要他嫁，恐需历上苦劝。 拆散鸳鸯之事，甚是违德，叶家既以仁义立庄，本来绝无可能做得，然而叶家家母爱子心急，坚持人命关天，今逢此一线之机，岂容不试便返？于是在其坚持下，叶家动用了金钱珍宝赠偿以为诱因，寻来了乡里人士帮劝以为推力，终于获得了那翠红姑娘首肯，嫁入叶家为媳。 奈何天命难违，婚后三月，叶守义依然去逝，叶家长辈自是伤心不胜，尤其家母哀痛逾恒，为之卧病难起，而那新娘子翠红虽然心早有数，却还是深受打击，丧后数日不饮不食，只是守在亡夫墓前，众人苦劝无效，只得由她，一日翠红终于不支，昏倒在地，一旁女婢见状，忙将其带回叶家，后经大夫视病，惊知翠红竟然已有身孕。 后来叶家家母，便因丧儿之痛过重，一病不愈，最终去世，叶守正于是成了叶家唯一尊主，一肩扛下掌庄大任。 数月之后，翠红生下一女，取名可情，本来名门大庄，家规甚严，翠红注定是得为亡夫一生守节，然叶守正可怜弟媳年轻守寡，要其从此孤身未免残忍，于是力排众议，赠金让那翠红返乡，另外寻得一门归宿，至于其女可情，叶守正念她是胞弟唯一骨血，坚持收养为女，翠红一为感谢伯父大义，二为心愿女儿出身富贵，也就首肯同意。于是叶守正除了亲子云涛，从此更多了一女可情。 叶沐风听了义爹一番言述，始知他这尚未谋面的一兄一妹，原来各曾失去一母一父，不由于内心多添了些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也为之多增了亲近之意，只盼能早日与他这一对兄妹认识。 其实关于叶可情出生前后的种种波折，叶守正可说是描述地十分提要，这当中曾有过许多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包括叶家家母为何病重而亡，翠红为何忍心舍女离庄，都是另有别情，不过叶守正暂不想提起太多，毕竟考虑到养子自身的身世已够坎坷，何需让他心头再多挂上一份叶家往事，于是说到了关于翠红的事儿，叶守正多是一语带过，主要只需叶沐风明白，他有一个身怀叶家血脉，却又不是义父亲生的义妹，以免日后听人提及了义妹生母此人时，叶沐风心中会想错了对象。 半个月后，叶守正已将相关事宜理妥，同时庄内大况，也都已向叶沐风简介完毕，至于自己收养叶沐风为子的消息，也早在庄内宣布了开来，余下的，便是将这名新收的义子，当面介绍予众人。 于是这一日，叶守正让叶沐风解下了眼上白布，亲自领着他一一会面了庄中要员，让他与这些叔伯长辈们相互认识。那叶沐风双目虽不能视，却是耳聪神敏，虽然一日之间，接连与数十位昔日疏生的人士打上了招呼，可他靠着依声辨人，用心忆名，并于脑海中反覆回想，短时之内竟也将他们谁人是谁，全数分清记下。 长辈介绍已毕，跟着便是平辈部分，其中最重要者，自然便是叶沐风那尚未谋面的一兄一妹。 因此当日午后，叶守正亲携着养子小手，带他来到了庄内东侧一处武厅，远远见着了爱子叶云涛正在练剑，便出声唤道：“涛儿！你过来！” 只见厅中一名少年闻声便即住手，收剑回过了身来，这名少年约末十四年纪，衣着一袭褐底金线的紧身劲装，体格就此年纪来说，已算高壮结实，眼瞳透亮，眉骨飞稜，模样甚有英气，他正是叶守正的亲生爱子叶云涛。 叶云涛早已听说了父亲收养叶沐风为子的消息，这当头望见了父亲手牵着养子出现面前，目光中一闪而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跟着便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 叶云涛面带微笑地走近至二人面前，先是向父亲行了一礼，问道：“爹爹，这位便是我的新弟弟了么？”跟着目光落在了叶沐风身上。 叶守正目透慈蔼地说道：“是阿，他叫沐风，爹爹已认了他做义子，此后他便同我们一齐姓叶，成了我们叶家的子孙，也就是涛儿的兄弟了。风儿这孩子，十分机灵乖巧，就是身世可怜，眼睛瞧不着东西了，涛儿今后可要好好地照顾弟弟，担起兄长的责任。” 叶云涛温和一笑，说道：“爹爹您放心吧！涛儿一定会做个称职的大哥！”说罢，亲善地拉过了叶沐风正牵于叶守正掌中的那一手，微笑道：“风弟弟，这几月来，听说你都闷在房中养病着，那么我们叶家的大花园儿，你一定还没有逛过了？” 叶沐风眼目失明，自然瞧不着叶云涛如何表情，可自己受他亲暱地拉过了一手去，又听闻他言语十分和善，不由好生亲近，虽然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却是期待与欢喜，于是嗯了一声，点头答道：“风儿眼目不见，行动受限，虽然十分神往这儿的庄园，却还没机会好好走逛！” 叶云涛于是望向叶守正，语带恳求地说道：“爹爹，我想同弟弟去园里走走，行么？您的事情可多，不如先去忙呢，我会顾住弟弟，带他好好认识我们庄里环境！” 叶守正见叶云涛对这新认的弟弟十分亲善，不由大感欣慰，本来他心里还存几分忧虑，担心亲生爱儿久为庄中骄子，已习惯尊高独一的地位，这当头却忽然多出一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会否情有不喜？如今见到叶云涛这般亲暱地拉着叶沐风的小手，央着要带其认识庄园，叶守正万分欢喜，始觉早先忧思实是多余，于是放下心中大石，暗想道：“也好，难得涛儿这般接纳风儿，便让他兄弟俩多些机会私下相处，以大大增进二人感情。”于是点头笑道：“好阿，涛儿你便带风儿四处逛逛，他的眼睛瞧不着路，你可要放慢脚步。” 叶云涛道：“爹爹你可放心，我不会让弟弟有么闪失！”说罢提起了叶沐风的手，朝他说道：“风弟弟，我这便带你去前头的花园逛一逛，好么？” 一想到终于可以在神往已久的庄园里游走一番，还是让一个如此和善的兄长带领着，叶沐风心里再是愿意也不过，于是大力地点着头，微笑说道：“嗯！谢谢哥哥！” 于是兄弟二人分向叶守正示过意后，便一齐转了身去，由叶云涛牵带着叶沐风，同往前方花园缓步行去。 叶守正直望着二人背影，满面欣慰地微微颔着首，心道：“涛儿长大了，也真懂事了，如今他已可为人兄长、照顾幼小，相信再过不久，他便可为人首领、统率群众，看来我这肩上重负，逐渐地可以分他承担……” 兄弟二人出了武厅后，踏上了外头长廊，沿着长廊直行一阵后，拐过了一个转角，此时却不知怎地，叶云涛忽地加快了足下脚步，而原先牵拉着叶沐风的那一手，也突然增强了握力，变得十分紧密。 此时叶沐风尚不清楚情况，只觉兄长前进过快，让他跟行地有些吃力，同时小手受到兄长施力紧抓，微微地有些疼痛，可他心思单纯，只道是兄长迫不及待地想带他去到花园，匆忙间忘了注意脚步手劲，才致如此，所以他心里只有感激，却无埋怨，当下虽觉不便，也不出声提醒，不过任由叶云涛紧拉着他的小手，一路快步行走。 叶云涛就这么拉着叶沐风行过了长廊，来到了前方广大鲜丽的主花园前，二人步下廊外阶梯时，叶云涛踏伐并不稍缓，依旧一个劲儿地疾走，导致叶沐风跟步错乱，下梯时身形倾倒，下梯后更是进足踉跄，几乎便要摔跤，不禁“啊”的一声低呼出了口。 叶云涛却不理会，依旧快步而走，直入园中，不过施力将叶沐风的小手握地更紧了些，几乎象是强拉着他下梯，又再硬拖着他前行一般。 到此叶沐风已是好生奇怪，他鼻觉敏锐，单凭着嗅闻芬芳，便知二人已至园间，不过兄长一路快步，似乎一点儿没有游逛意思，不由脱口唤道：“云涛哥哥……” 叶云涛闻此呼声，眉目间现出了厌恶的表情，他一声儿也不予回应，依然紧拉着叶沐风一路疾行，几经穿梭后，二人来到了主花园中最深处的一个位置。 此时叶云涛脚步终于停下，先是大力甩开了叶沐风的小手，跟着便用一种充满愤恨的目光，死死地盯向眼前正是一脸错愕的叶沐风。 叶沐风无法视人，自然瞧不着方才叶云涛眉目间的厌恶，以及此时其眼神中的愤恨，他只是满心不解，为何这个兄长一带自己离开了武厅后，便态度丕变，又为何这下领着自己来到了花园中后，却一语不发，于是他再度开口，语气极为恭敬地唤道：“哥哥……” 岂料叶沐风不过出口二字，便闻叶云涛厉声打断，严词喝道：“闭嘴！不准你叫我！你以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威吓同时，他的面上脸容狰狞，同时眼神中的怨恨更深更浓了些。